莫非這兩人,真已萌生私情?


    陸麒陽是皇室子弟,身份高貴。他作勢要跪,又有誰敢讓他跪?他說一句看不得沈蘭池跪,沈大夫人的心思便已動了幾分。


    「世子爺,此乃沈府家事,就不勞煩世子爺掛心了。」沈大夫人捧出個笑臉送客,「難得世子爺來了,不如讓庭遠陪著一道兒去園子裏賞賞景色?」


    「是我陸麒陽惹出來的事,我便不會躲。所謂‘私會’,不過是我自己趁機去見她罷了。」陸麒陽說,「沈夫人若是要罰,罰我便可。若是要罰蘭池,便由麒陽代受。」


    他的話說得鏗鏘,沈大夫人嘴角的笑卻險些僵住了——說的簡單,好一句「罰我便是」!可是,誰又敢罰陸家子弟呢?若是真罰了他,怕是安國公府的匾額明日便會被陛下遣人來摘了。指不準,陛下還會再賜個「不敬天家」的罪名下來。


    安國公沈瑞一直站在一旁,撚著自己半白的胡須。雖然沈大夫人那笑容又僵又澀,可老安國公卻笑得很是開懷,眼角都擠滿了皺紋。


    「老大媳婦,我看你也別折騰了。」終於,國公爺發話了,「年輕人互生情愫,這不是挺好的一樁事兒?反正蘭丫頭也不曾說定親事,我看你倒是該考慮考慮成就這一樁妙姻緣。」


    「爹,這……」沈大夫人的笑容愈僵,有苦難言。


    蘭池的婚事,可是早就悄悄定下了的。隻是當著鎮南王府的世子爺,沈大夫人也不好直白地說出這事來。怪隻怪老安國公明明知曉此事,卻揣著明白裝糊塗,硬裝成一幅不知悉的模樣,竟還撮合起沈蘭池與陸麒陽來。


    「這事兒便這樣罷!」看沈大夫人不說話,沈瑞大手一揮,笑嗬嗬道,「也別讓蘭丫頭跪祠堂了,各自散了,迴去歇息。至於蘭丫頭的婚事,沈家以後自會好好考慮的。」


    陸麒陽微露笑意,對沈瑞恭敬道:「麒陽謝過國公。」


    這一老一小你唱我和,就這樣把事兒定下了,沈大夫人插不上任何一句話,隻能在心裏幹著急。眼看著碧玉已經去扶沈蘭池了,沈大夫人心一橫,道:「爹,這事是蘭池不知禮數,罰還是要罰上一番……」


    至少要在陸兆業麵前做個樣子!


    「罰什麽罰!」那一直和顏悅色的國公爺卻突然板了臉,怒目圓瞪,兇得像是頭老豹子似的,「老大媳婦,可是我這個老頭子說的話不管用了?讓蘭丫頭迴去歇著,聽不見麽?!」


    這陡然變兇的語氣,驚得沈大夫人肩膀一抖。


    她這位公公平素不管事,可發起火來,足叫整個安國公府抖三抖。想到公公年輕時那叫先帝都毫無法子的倔脾氣,沈大夫人隻能服了軟,對丫鬟道:「碧玉,去扶你們小姐起來。」


    頓一頓,沈大夫人又對蘭池道:「祠堂是不用跪了,可還是要在家裏好好思過一陣子。你祖父壽誕前,你就好好留在馥蘭院,不準踏出去。」


    說完這話,像是怕沈瑞再出口反駁似的,沈大夫人立刻向安國公告退,轉身便走。


    沈蘭池在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蘭丫頭,你也別怨你娘。」見蘭池起了身,沈瑞那副兇惡表情頃刻變了,又化為了一團和氣的笑,「她是個硬性子,像把木頭梳子。不過,也隻有這樣的梳子,才能分捋開頭發絲。」


    蘭池點頭,對安國公道:「娘是為孫女好,孫女心底明白。」


    沈瑞不大管事兒,這次隻是受了陸麒陽的托,來救一救二孫女兒。既然沈蘭池不用跪祠堂了,他便優哉遊哉地迴自己的院子裏去了。


    陸麒陽也走了,不過這一會兒功夫,已出了兩道門。沈蘭池帶著丫鬟好一陣追趕,才在花廊處追上了他。


    「陸麒陽!」


    她遠遠地喊了聲,那穿過九曲花廊的年輕男子便停了下來。日光清透,灑落於他腳畔。廊下荷池裏,遊曳著幾尾花鯉。那紅裏帶黑的鯉尾劃開波心,叫年輕人冠玉似的倒影上泛開了一串細密的漣漪。


    「怎麽?」陸麒陽負了手,問道。


    「你今日怎麽會來?」沈蘭池走近了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剛小跑過來,氣息微喘,豔麗的麵龐上浮著一層淺淡的緋紅,「我原以為,你是最高興看我罰跪祠堂的人了。」


    「你以為我想來救你?」陸麒陽說,「還不是看在我欠了你一個恩情的份上,這才勉強施以援手?今日讓你免了這一跪,也算是還清了欠你的一筆債。」


    他口中所說的債,自然是沈蘭池答應讓他替她簪花的那事兒。


    「那京城中的流言……」沈蘭池試探著問道。


    「我不會放在心上。」陸麒陽說。


    「你真的不放在心上?」蘭池微挑眉,反問道。


    「不放在心上。」陸麒陽答,「你不過是因為不想嫁給陸兆業了,這才搬了我出來當擋箭牌。你這人成天就想著你姑姑的發簪,胡同裏的豆腐西施,還有千金一匹的蟬紗緞,心底壓根就沒我這個人。這點兒自知之明,小爺還是有的。所以,我何必在意那流言蜚語?」


    說罷,陸麒陽抬步便走。


    沈蘭池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裏想:你裝,你再裝!


    嘴上說著什麽「不放在心上」、「為了還你人情」,心底想的隻怕是完全相反。不然,在前世,這家夥何至於眼巴巴地在她大婚前夜來帶她走,又在她死後露出那般絕望的眼神來?


    這口口聲聲的,說的她像是個負心薄幸之人似的!


    待陸麒陽走了,沈蘭池身後便跟上來兩個嬤嬤,都是沈大夫人房裏的陪嫁。她倆連著催蘭池迴房去,蘭池拗不過這兩個嬤嬤,隻得老實迴馥蘭院去了。


    路過祠堂的時候,蘭池眼尖,瞥見祠堂附近站著個小丫頭,瘦瘦小小的,手裏拿著對布縫的護膝。


    「那不是三小姐身旁的紫檀嗎?」綠竹小聲道。


    見到蘭池一行人,紫檀便迎了上來。她湊到綠竹耳旁,悄聲說了些話;又背對著嬤嬤們,把那對布縫的護膝仔細塞進了綠竹手裏,這才告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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