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萬物好眠時。


    冰凝剛在廣寒宮月桂樹下,從仙娥姐姐們口中打聽到,今日傍晚時分,帝君和那白頭發的青年去了普陀山方向,想是今夜不會迴來了。


    因她現在一直住在情緣殿,元風炙弦便也不住在開陽宮。帝君和淩霜影一走,想是開陽宮除了幾個小仙侍們,也無其他人了。


    趁著開陽宮沒有主事的空虛時機,冰凝打算去好好見見那凍天城的冬骨。


    《六界戰鬥寶典》中的催眠之術今日終於得以實踐,開陽宮小仙侍們一個兩個皆齊齊被她施法入夢。


    冰凝行至冬骨的那間房門口,剛想推門,卻被強力結界反彈迴來,帝君果然謹慎。


    不過,經過上次天牢之事,她知道,即使是別人都無法突破的戰神結界,她也是有可能突破的。


    祭出寒月,喃喃念咒。好久好久,結界終於突破了一道縫隙,她側身鑽入,推門進了廂房。


    但見冬骨仰麵躺在床榻之上,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唇瓣暗淡幹裂。那放於腹部的一雙小手,青筋突起,指尖泛著慘淡的暗紅血光,看的人心中微顫。


    冰凝慢慢走近她,坐於床沿,低頭看著她可愛卻憔悴的小臉,伸手撫過她的麵容。冰凝能感覺到她周身清涼的結界,正以陣陣不大不小的力量往外推搡著自己。


    冰凝伸出右手食指,調動靈力於指尖,又花了很長時間才將她唇上結界戳了一個小口。冰凝俯下身,貼上她的唇,徐徐向她口中渡著寒氣。


    好像真的有用!


    冰凝似乎看見她緊閉的雙目轉動了一下,那滾燙的唇上也泛起了一絲涼意。


    冰凝驚喜地坐起身,因剛剛渡了太多靈氣於她,一時有些支撐不住,想先起身休息一下,然後再接再厲。


    “快走開!”


    忽聞門邊一聲疾喊,冰凝還來不及反應這喊聲是怎麽迴事,就見那冬骨雙目“唰唰”一睜!


    緊接著,那赤紅無神的少女雙眼射出萬千紅芒,冰凝完全蒙了,尚未來得及任何反應動作,便被一個頎長溫暖的身體撲壓而下,倒在地上。


    “嘶……”


    液體注入體內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那人略帶痛苦的悶哼一聲,冰凝依稀辨得是元風的聲音。


    “離開這!”但聞身上元風淩厲一喝,刹那,身體負壓之感離去,冰凝慌忙手腳並用爬至門口。


    冰凝慌忙又爬起來,但見元風一身白袍背對於自己,攔在麵前,正對著那床上冬骨揮袖作法。


    冰凝清晰地看見,冬骨渾身都迸出萬千紅芒,鋪天蓋地衝向元風。元風高舉的右手中煞那間出現一把閃著銀光的白色折扇,那紅芒大多被那乾坤扇反打迴去,有一些也被折扇吸收。


    還有一些紅芒被元風的寬袖打了迴去,但是更多的,最多的紅芒,最終沒入了元風的身體!


    紅芒逐漸在冰凝眼前消失,元風右手折扇一收,對那冬骨雙唇一指,便有靈氣滲出,冰凝知道,元風正在修複那被她方才破壞的結界。


    元風將這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隨後又替冬骨蓋上被子,塌上少女複而恢複之前的平靜睡眼。


    元風緩緩轉身,輕煙一歎,抬眼望向冰凝。少女內疚地垂下頭,盡量避開那滿是後怕,卻鮮有責備的星眸。


    少頃,冰凝抬眼看向他:“我……我……,冰凝知錯,請殿下責罰!”


    “哎。”元風聲音有點虛弱,隨後走近輕聲問道:“你來這做什麽?”


    冰凝垂目囁嚅:“我想救她。”


    元風抬手捏了捏眉心:“救她?帝君城主都救不了她,你想救她?若不是我感應到你在……”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一片淡粉竟拂上略顯蒼白的雙頰。


    冰凝心有不甘地看著他,心想帝君又如何,城主又如何,剛剛自己為冬骨渡氣,她分明有了好轉。


    元風見冰凝盯著自己,雙頰淡粉漸濃,竟有往脖頸處泛濫蔓延之勢,水潤星眸泛起粼粼波光,閃閃爍爍。旋即他便匆忙避開少女的目光,伸手撫上她的額際。


    清涼指尖春風化雨:“剛剛可是嚇壞了?現下可覺不適?”


    “我沒事,你……呢?”


    他緩緩收迴手,嘴角微微上揚:“我沒事,凝兒莫要擔心。”


    冰凝怎麽可能不擔心,不僅擔心,還有滿心的內疚鬱結。


    忽然,急急腳步聲靠近,房門被推開。


    “元風,你怎麽跑這來了?”尖利的女子問話,是玲瓏。


    “我好不容易來趟天界,你竟又不打招唿莫名其妙跑出來,怎麽迴事啊?”那東海公主一進門便是一串指責。


    “若不是遇到嫦娥正巧看見你來了開陽宮,我到現在還尋不著你呢!”玲瓏公主滿臉怒意,走近元風,拉起他的手便要走。


    元風避讓開:“你迴水德府吧,我馬上要迴玄穹宮了。”


    冰凝琢磨著房裏此時還躺著病重的冬骨,最好還是先將這二人打發走。


    “殿下,公主,我們去前廳說話吧,喝點茶,消消火。”


    豈料那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臉拉得老長:“哼,本公主不稀罕你們開陽宮的茶。”


    隨後,公主又瞪了元風一眼,轉身推門憤懣遁走。還好,她一直情緒激動,注意力也在元風身上,並未注意到床上的冬骨。


    “你快迴情緣殿吧,以後切莫再來這裏。”元風道。


    “那你呢?”冰凝仰臉問他。


    “我會迴玄穹宮閉關一段時間,你自己多加小心、切莫再嚇唬我。”他淡淡道。


    是了,天界龍族,最愛閉關。此番元風如此重傷,怕是又要閉關很久了。


    他們一道出了開陽宮,隨後元風又陪冰凝走到了情緣殿。冰凝見他虛弱讓他自己先迴玄穹宮他不肯,冰凝說駕雲快一些他亦不肯。


    到了情緣殿,冰凝走進宮門,元風還站在門口。冰凝迴頭向他揮手告別,他隻是一貫地溫柔淺笑,腳下卻不挪動半分。


    冰凝心下有點難過,進了廂房後,白澤兔已經入夢。


    也不知哪裏生出的奇怪想法,冰凝又急急開了房門跑至殿外,元風果然還在那裏。


    星眸閃爍,滿眼不舍,滿眼惆悵……他轉身時,深深一望,那一眼,讓冰凝想起了觀塵鏡裏的一幕,就是那個眼神,某公子的那一眼之後,便再也沒有迴來。


    雖然心裏已經有很多不詳的猜測,但是她最終也沒有問出口。因為她知道,問了也沒有答案,問了也改變不了。


    日子繼續平鋪直敘,隻是,每日來情緣殿報到的,隻有狐狸一人了。他自是看得出冰凝滿滿心事,不過他卻再沒有提過元風。


    自那日後,炙弦再也不曾與冰凝開過玩笑,一雙狐狸眼也沒有了以往的狡黠笑意。而月下仙人,又恢複了冰凝做冰雕時對她的冷淡態度。


    自那日後,白澤兔很少出門,也很少和小黑玩,也不再與冰凝嘰嘰喳喳。隻有小黑,還是呆萌呆萌地跟前跟後,似乎完全不明白主人的心傷。武陽帝君常常會來情緣殿教冰凝法術,但卻也再未提起過元風。


    自那以後,九重天上但凡有人聊起風神太子,冰凝便自動屏蔽,再也不聽。


    你若迴來,自會來找我。你若不在,我也不敢聽見你的消息。


    天可補,海可填,日月既往,不可追。


    你何時出關,你還活著嗎?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每日看著朝陽慘淡、殘陽如血,忽忽悠悠,情緣殿夜空的月亮似乎又轉滿了一百輪月圓月缺。


    冰凝還是那拿著大掃把掃塵的情緣殿侍女,卻也不再是那遇到危險隻能看著別人擋在我前麵的彷徨少女。


    時隔兩百餘年後,她竟見到了一個熟人。


    那人十分威嚴地踏入情緣殿,見到正在門廳掃塵的冰凝,側過臉問旁邊一身龍鱗霞披的女子:“可就是她?”


    “正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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