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風一身象牙白古樸長衫倚池畔而立,無風無月,亦縹緲清雅。隨隨便便這麽站著,便滿滿的一泓秋水仙氣,無墨自入畫,愣愣讓人遐想無限。


    冰凝不自覺地挪著腳步向那畫中人行去,那人星眸撲朔,緩緩向她迎來,淺淺一笑:“凝兒。”


    冰凝還在慌神兒,狐狸倒是急步迎上,勾起嘴角:“喲,你怎麽來了?”


    元風轉向炙弦,淡淡道:“你既來了,怎的還不讓我來?”語調平靜溫和。


    炙弦便又低頭一笑:“我是因我師姐在這啊,師父臨走前特地叮囑我要常和師姐修習法術,風神這麽空閑,何不去東海見見未婚妻?”


    冰凝聞出了彌漫於此兩位尊神間的不尋常氣息,但見他們雲裏霧裏話裏有話話外亦有話地打太極,心中暗歎一聲,隨即便迴到原處彎身拾起那大掃把,琢磨著還是不管他二人,自己去打掃衛生吧。


    這時,月老卻從裏屋風風火火踏進園子,笑嘻嘻道:“你們看這是什麽?我可是一大早去酒仙老兒那犄角旮旯好不容易要來的,哈哈!你們仨真有口福!”


    那狐狸兩眼頓時放光,喜滋滋湊近月老:“老頭兒好久不見,來,我嚐嚐!”


    “也給我嚐嚐!”白澤兔不知何時冒了出來,一跳老高搶走了月老手上的酒葫蘆。


    這酒葫蘆真麵熟,冰凝突然想起來,這不是奇珍會上那酒仙的自釀葫蘆嘛,據說倒進去水,倒出來便是酒了。


    白澤兔二話不說,咕咚咕咚仰起兔腦袋就喝,在場眾人皆是瞠目結舌。


    一轉眼,酒葫蘆掉在地上,白澤兔晃晃悠悠,伴著細聲細氣的一聲“好酒”,兔身一抖,仰麵倒地。


    狐狸蹲下身,冰凝以為他要抱那醉酒兔子去房裏安置,心下還感動了一把他這不計前嫌愛屋及烏的風度,豈料,這廝一隻狐狸爪把白澤兔往邊上推了推,另一隻爪直接抓起酒葫蘆,舉高了,仰頭就灌。


    “死兔子,全喝光了!”炙弦舉拳湊近不省人事的白澤兔,咬牙切齒道。


    但見月下仙人滿臉悲戚,蹲下身,卻也是不管白澤兔,搶過狐狸手上的自釀葫蘆,抱在懷裏痛心疾首:“哎呀,好不容易要來的,這裏麵裝進去的可是水德家魚缸裏的水啊!”


    魚缸?水德星君家魚缸裏的水竟也成了什麽了不起的水了嗎?


    元風也蹲下身,輕撫著月老的背,安慰道:“月下仙人莫急,炙弦君與那水德家沐沫感情甚好,不若請他拿了這葫蘆再去水德府裝一些吧。”


    狐狸一雙吊梢眼登時閃起了小火苗瞥向元風:“太子還沒喝酒呢,怎的就說起醉話了?我何時與那水神沐沫有何牽扯了?”


    “炙弦君動不動就燒著府邸,大多時候不都是沐沫去滅的嗎?”元風雲淡風輕迴道。


    又開始你來我往推打太極了。


    不過這一迴合,因有個月老外因,元風得勝一局。


    月老恍然大悟狀捋了捋胡子,一手摟過旁邊氣得將將要冒火的狐狸:“那個,炙弦賢侄,不若你替老夫跑一趟吧。這個你知道,老夫與那水德星君也不大熟稔,你去問沐沫要點兒魚缸水,想是也不難。”


    狐狸登時啞口無言,偏著腦袋望向冰凝,想想他剛才對白澤兔那粗魯動作,冰凝自是麵帶讚許的微笑,向他、向大家,點點頭:“如此甚好。”


    狐狸氣唿唿地出了情緣殿。


    之後,月老去書房孜孜不倦地看凡人們在月老廟求的姻緣簽,冰凝與元風安置好熟睡的白澤兔,元風教了她一些法術,他倆又幫月老情緣殿各個屋子打掃了一下,再後來,炙弦君終於迴來了。


    此番,狐狸竟沒有按常理出牌。他並沒有用自釀葫蘆裝水德府的魚缸水迴來,而是直接把水德府的沐沫仙子帶來了。


    沐沫仙子優雅的步子邁進情緣殿大門時,冰凝和元風正在情緣殿正廳,元風抬起頭看見並肩而來的炙弦和沐沫,微微眯了眯眼,有點詫異。


    其實冰凝也很詫異,隻見那狐狸邪魅地笑著,眼尾一揚,瞟著元風,那表情分明有點得意的意味!


    匪夷所思,且看這廝如何出招。


    炙弦禮貌風度地給沐沫搬了椅子,還親自給她上了茶。但見那仙子麵色緋紅,雙眸春水蕩漾,羞澀地淺笑:“謝過神君。”真正是傾國傾城啊。


    冰凝和元風雙雙蒙圈狀站在一邊,不知今日這狐狸又在耍什麽花招。那廝卻隻是得意地一臉壞笑。


    “月下仙人,小神炙弦迴來了,我還帶了沐沫仙子來看您呢!”狐狸招唿好沐沫,便衝至書房門口,朝著屋裏喊著。那月老旋即便十分開懷地出了房門,也不問什麽水啊酒啊葫蘆啊,直接衝至大廳尋那仙子說話。


    狐狸跟在月老後麵,來到正廳,笑意更濃。


    但見月下仙人攜了沐沫起身,轉而走向元風。冰凝清清晰晰地看見元風和煦的笑容疆在臉上,一絲略帶憤懣的目光投向炙弦。而那狐狸竟捂著嘴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顯然,炙弦君扳迴一局。


    月老左手攜著沐沫,右手攜著元風,將將就要把他倆手撮合到一起了,兩人都奮力抽迴。月老仍不罷休,繼續執起二人的手:“走,帶你倆到後園轉轉,培養培養感情。我說風兒啊,別急,老夫會找機會跟天帝說說。老夫是過來人,那刁蠻龍女真正是配不上你,還是我們家沐沫……最合適啦!”


    說著說著,便攜了他二人往後園走。


    沐沫真也是個禮貌的姑娘,迴身向冰凝和炙弦點了點頭以示告別。元風也迴了頭,可是,他隻溫柔地看著冰凝說:“我很快迴來。”,隨後給了炙弦一個捉摸不透意味深長,但卻絕對不甚友好的眼神。


    他們走後,炙弦在正廳笑得花枝亂顫,冰凝心下嗟歎,哎,一百年了,他還是這樣。


    隨後,炙弦陪冰凝一道清掃情緣殿。他哪裏會好好勞動,拿著個掃把晃來晃去,冰凝長冰凝短,師姐長師姐短,自己不好好掃地,還要來幹擾別人。


    直到太陽落山,月老才算放過元風和沐沫二人。沐沫先行迴了水德府,元風與炙弦便誰也不肯先走。


    “太子殿下,您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呐,大晚上的還在別家宮殿合適嗎?”


    “有何不合適,炙弦君何不早點迴去加緊修煉九天神火,一直動不動燒著宮殿可不合適啊。”


    “你……”


    哎,今日這場平局,怕是分不出輸贏了,還好有月下仙人這位公平的裁判。


    “走走走,都迴去吧。”月老終是把此兩位尊神一齊請走了。


    後來,他二人便隔三岔五地來情緣殿陪冰凝,有時候正好錯開,那便相安無事,有時候正好碰上,便又是一番推打太極。不過,冰凝漸漸也習慣了。


    這日傍晚,兩人爭風吃醋打了一天太極,連白澤兔也受不了了,便蹦去了廣寒宮。


    冰凝終於送走他二人,自己爬迴廂房被窩,準備早點睡覺。將將正要睡著,白澤兔竟火急火燎破門而入,跳上床急急對她道:“二郎真君帶著哮天犬來了,你千萬別出去!”說完,白澤兔便鑽進冰凝的袖子。


    二郎真君?哮天犬?莫不就是觀塵鏡裏凡人們常說的那三隻眼睛的二郎神和挺厲害的那個天狗?


    冰凝不解自己為何要怕他們?不過白澤兔一向自有道理,直覺聽她的沒錯。


    冰凝鎖上廂房門,鑽進被窩,蒙住腦袋,與白澤兔一起安安靜靜地調動靈力,將真氣聚於雙耳,仔細聽著情緣殿大廳的情況。


    不得不說,前幾天元風教她的靈聽之術還真挺管用,集中精神,大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真的沒有其他人嗎?”渾厚的男子聲音問道。


    “小子,你竟敢懷疑老夫?”月下仙人的聲音。


    “月下仙人,二郎真君也是秉公辦事,還請您如實告知!”這個聲音冰凝很熟悉,正是那百年未見的度厄星君。


    “老夫這裏沒有別人,兩位上神還請迴吧。”


    “哮天犬不會弄錯,那遊魂之氣確實還在這情緣殿。”渾厚男聲道,旁邊似乎還有那哮天犬的嗚咽聲。


    “真是笑話,天牢重地,強力結界到處都是,小小遊魂怎麽可能闖得進?我看你這狗兒,怕不是真君待它缺吃少喝,營養不良犯糊塗了吧!”


    “半月前,哮天犬當日便發現有遊魂闖進天牢,隻是我們趕到時,那遊魂已經走了。之後我帶哮天犬在九重天搜尋到現在,剛剛它才終於辨認出那縷遊魂之氣就是在這情緣殿中!月下仙人若執意不說實話,就莫怪在下無禮了!”


    渾厚聲音話畢,冰凝便聽見重重的腳步聲往情緣殿內府移動,似乎正在向她這間廂房行進!


    冰凝當然聽明白了,半月前,天牢,那縷遊魂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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