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庭施展輕功縱躍上房頂時,那裏自然是空無一人。他方才檢查過了,袁遊遠的後心確實是釘入了一枚纖細毒針。銀針針尾稍矮,是自上而下斜入,打出這枚毒針的人當時的位置一定是在房頂。


    沒有聲音,連屋中的空氣都沒有一絲波動,那銀針便沒入了袁遊遠的後背。慕雲庭沒感覺到周圍有人,從袁遊遠毒發到他躍上房頂,他也沒聽到有人移動的聲響,這人一定十分厲害,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殺人並且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房頂瓦片間滑膩的青苔上都不曾留下腳印,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慕雲庭有些沮喪地躍下屋頂,卻發現薛靈嫵和琉靈修、九纓站在了門外。


    “慕大哥,我以為你到沈府去了,怎麽來了這裏?”薛靈嫵見慕雲庭的麵色很不好,小心翼翼問道。


    慕雲庭深深地看了琉靈修一眼,他靜靜地站在薛靈嫵的身側,臉上還是一貫的玩世不恭,下巴略有些挑釁似的微微抬著,白衣玉冠,驕傲的很是瀟灑。慕雲庭突然想也許他同身邊的那個幹淨單純如一朵百合一般的姑娘才是真正的般配。而自己,一個身份不明來曆不明甚至死活不明的孤魂野鬼。來路不知道,前途則更是茫然不知。這個想法深深刺痛了慕雲庭,眼前的人也都刺痛了他的眼睛。


    “慕大哥,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薛靈嫵鍥而不舍地又問。


    慕雲庭沒理會她,冷著臉轉身進了字畫店,還果斷地將想跟進來的兩個人關在了門外。


    “慕大哥,你這是幹什麽?”薛靈嫵拍著門疑惑道。


    “你走吧,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慕雲庭本是橫了心一句話也不再說的,但一聽到薛靈嫵的聲音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什麽就你自己的事?我們上次不是說了,我是你娘子,你的事我也應該知道的嗎?”薛靈嫵有些著急,生怕慕雲庭是碰到了什麽壞事。憋著不肯告訴自己。“你先開開門。不管出了什麽事你讓我進去再說啊。”


    “娘子?”慕雲庭喃喃地低聲重複這兩個字,自言自語道:“你真的覺得自己是我的娘子嗎?還是你根本不懂娘子到底是什麽吧?”


    薛靈嫵又砸了砸門,鍥而不舍地大喊,“你開門!再不開我就砸了!”


    慕雲庭知道薛靈嫵不會也不敢砸門,便不再理會她,走迴袁遊遠的屍首旁邊,細細地檢查著。自己以前同這個捕快也算打過幾次交道,每次他都以為這人不過是個油滑的胖子罷了,誰知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到萬不得已崔岱遠應該也不會收他做弟子的吧?


    銀針看不出蹊蹺,隻是極普通的。至於針上淬的七絕散也沒什麽可懷疑的。能用這毒的人多了去了。殺死陸蕙娘的同殺死文濛初的是同一個人,但卻絕不是殺死袁遊遠的。殺人手法太不同了。重要的是這人為什麽要殺袁遊遠?


    袁遊遠並不認識陸蕙娘。那他就極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崔岱遠的真實身份,什麽都不知道,才不過在這裏露了一次麵就被殺,為什麽?


    慕雲庭想不通,如果是因為陸蕙娘和崔岱遠共同知道並且在保護的那個秘密,那兇手不應該來殺袁遊遠,而是應該殺死拿走密圖盒的自己不是嗎?但為什麽他從未對自己動過手?


    “臨兵鬥者皆”慕雲庭反複念叨著這幾個字。這是袁遊遠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閃過腦海的東西。七絕散的毒發作的很快,袁遊遠的意識很快便模糊了,瞳孔也渙散了,慕雲庭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眼中的最後一絲光芒。讀出了那一刻盤旋在他腦海中的那一句話。隻是慕雲庭不知道這算是一句話還是單獨的幾個字。一時之間他也解不出這是什麽意思。


    袁遊遠的身上什麽線索也沒有,他大睜著眼睛,猶如一個被打爛的胖娃娃一般四肢攤開,就這麽鬆鬆垮垮地躺在房間中央。七絕散的毒很奇怪,中毒者口鼻滲血,死狀淒慘。但卻在死後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這是七絕散裏麵頂要緊的一味毒草和姑草的味道,和姑草本身是沒有氣味的,慕雲庭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這麽毒的毒藥在毒死人之後竟會留下一股芬芳。


    “慕雲庭!你開門!快點開門!”薛靈嫵繼續狂吼,“你要是繼續把自己悶在裏麵我就放火燒了這家店!你讓我進去!你這家夥又鬧什麽別扭?”


    屋內還是寂靜一片,一點迴應都沒有,薛靈嫵狠狠踹了那門一腳,除了大腳趾頭鑽心的疼以外,什麽作用都沒有。


    “血腥氣?”薛靈嫵敏銳地捕捉到了屋中的異樣,皺了皺鼻子用力嗅了嗅,繼續拍門:“慕雲庭你開門!裏麵是誰死了?怎麽會有和姑草香?”


    “你別拍了,叫他出來幹嘛?你就讓他在裏麵呆著吧,你也別跟著他東奔西跑的查什麽案子了,以後饅頭妹你就跟著靈修哥哥一起去吃喝玩樂好不好?”琉靈修對著房中大喊。


    “喂!你胡說什麽!”薛靈嫵瞪了琉靈修一眼。


    “噓!你別說話!”琉靈修眨眨眼睛,丟了個眼色給薛靈嫵然後繼續對著門裏大喊:“噬魂我可要多謝你了,你把門好好關上,千萬不要出來,也不要讓饅頭妹進去。”


    “你到底要幹……”薛靈嫵抓狂地要去踩琉靈修的腳,麵前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慕雲庭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後。


    琉靈修得意地衝薛靈嫵笑笑,“你不要以為我隻懂女人的心思,男人的心思我也懂。”


    薛靈嫵做了個嘔吐的動作,白了他一眼之後轉過腦袋瞄向慕雲庭身後的房間。看到房中躺著的人的那一刻,薛靈嫵驚訝地眼珠子幾乎掉在地上。


    “袁遊遠!怎麽會是他?他死了嗎?”薛靈嫵覺得自己的心都跳漏了一拍,她同袁遊遠也算是熟人,雖然不太喜歡他,但薛靈嫵知道他是個有老婆孩子的人。此刻毫無心理準備地看到他的屍體,難免有些接受不了。


    “我有事找你。”慕雲庭一把扯住要衝進房裏的薛靈嫵道。


    “什麽?”


    慕雲庭攬上薛靈嫵的腰,右足輕點,帶著她又上了屋頂。剛才薛靈嫵砸門喊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殺死袁遊遠的兇手來過這裏,就一定會留下線索,有形的自己是看不到了,這無形的也許薛靈嫵這隻狗鼻子可以聞出些什麽。


    “聞聞。”


    “聞什麽?”薛靈嫵看看空空如也的屋頂納悶道。


    “隨便聞,將你聞到的所有味道都告訴我。”


    “哦。”薛靈嫵乖乖答道,慕雲庭的臉色讓她很是捉摸不透,她剛來時慕雲庭是一臉的怒氣,可現在卻是麵無表情。但她覺得這麵無表情反而更讓自己擔心。


    “專心。”慕雲庭看出薛靈嫵的走神,提醒道。


    薛靈嫵忙收迴心神,閉起眼睛,細細地嗅起了周圍的味道。屋頂空氣流通,幾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氣味。冬日草木幹枯,更沒有什麽草香花香,等等,花香?


    薛靈嫵的鼻子敏銳地捕到了一絲特別的氣味,這縷氣味被絆在屋頂的一小片青苔之間,所以還沒有隨風散盡。這味道沁人心脾,薛靈嫵聞起來竟還有一些熟悉之感。但是這個香的主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啊?


    “你聞出來了對不對?”慕雲庭看出了薛靈嫵臉上的細微變化,忙問。


    “是。隻是這味道非常淡,我不敢確定。”


    “是什麽?”


    薛靈嫵又狠命嗅了嗅,確定了那味道之後才吞吞吐吐說了出來,“這香味我曾經聞到過。”


    “是我們認識的人?是誰?”


    “那個……那個蕭……蕭太後”


    “蕭憶羅?”慕雲庭脫口道,聽到這個名字他很驚訝,但卻也沒有超出意料的範圍。體元主人的那一枚小璽已經預示著這件事肯定會同這位太後掛上關係。


    “這香味雖然同她身上的一樣,但肯定不是她吧?她堂堂一國太後,總不會跑到這裏來殺一個捕快吧?也許隻是這兇手恰巧同她用了一樣的香料?”薛靈嫵猜測,但心裏卻覺得這可能性不大,蕭憶羅身上的香味清新怡人,卻很複雜,用的香料應該不下數十種,主味是一種很特殊的香料。薛靈嫵那次見蕭憶羅時怎麽也猜不出那是什麽,還特意問了蕭憶羅。她說那是她自己加的一種苦橙葉的味道,還是暹邏國進貢來的。她不喜歡絕對的香甜味道,顯得不夠莊重,因此加了這一味略有些清苦的香料。


    “你的意思是蕭憶羅身上的香味是隻有她自己才會有的對嗎?”慕雲庭聽完薛靈嫵的解釋反問。


    “是。就算是旁人那也一定是平日裏同她極親近的人才行。對了!”薛靈嫵的腦子裏突然跳出一張俊美無雙的臉來。


    “夫人喜歡這種香,所以這幾日我總是帶著。”在潯陽城帝君別院,桑雲重款款笑著告訴薛靈嫵自己身上香味的來源。這也是薛靈嫵辨識這位千麵郎君的唯一依據。


    忘歸桑雲重,他身上的味道同蕭憶羅是一模一樣的。而且他善使袖箭,要想將一根銀針刺入人的身體對他來說應該也是小菜一碟。隻是忘歸是六扇門的人,六扇門的都統又是清平侯的人。慕雲庭突然困擾起來,這件事卷進來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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