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木華死後,邵雲濃並沒有在霰葉城逗留太長的時間,銀號案同前幾次一樣,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來也是浪費時間。孟旭似乎已經摸到了銀號案兇手的作案規律,霰葉城他就已經猜對了,隻不過當時為了救薛靈嫵和胭脂,衙門派去盯著正康銀號的衙役被調走了,才出了漏子,否則這案子現在也許已經告破了。


    但這也說明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孟旭的猜測是正確的,隻要順著國內幾大銀號在各府各城最大的商號去,總能提前兇手一步。距離霰葉城最近的大城是潯陽城,潯陽城隸屬新宛府,地理位置連通南北各府,不管是水路、陸路,潯陽城都是樞紐地位。所以京城內各大商號在潯陽城內幾乎都設有分號,甚至有兩家把自己的總號都搬到了這裏。


    邵雲濃的下一站就是這裏,處理商木華的案子隻是順手的事。她本以為還要花不少精力,但沒想到商木華那個瘋子一般的妹妹商離倒是幫了自己的大忙。


    邵雲濃當然知道清平侯的心思,霰葉城商家三代都是軍伍出身,在軍中武將心目中地位甚高,又有擁戴先帝的功勞,是幾位賜國姓的封王之一,榮寵可想而知。商家又握有肅寧府大部分的駐軍兵力,若能在此時救商木華這個商家獨子一命,商家對清平侯自然感恩戴德。籠絡到了這一位,兵權、軍威都手到擒來。


    如此算來,一條特赦手諭實在不算什麽。清平侯派邵雲濃來,目的就是為了保商木華無虞,侯爺的命令邵雲濃自然是無法違抗,但商木華害人無數,若就這樣放了他,霰葉城隻怕還不得安寧。更重要的是還有人早就看霰葉商家不順眼,邵雲濃還未出京城,便接到了另一份密封的手諭。內容與清平侯正好相反,要邵雲濃不惜任何代價,將商木華問成死罪。


    這條手諭自然更合邵雲濃的胃口,她畢竟是個捕快,對殺人兇手有著天生的恨意。隻不過她跟孟旭不同,隻要能達到目的,她並不在意實現的手段。


    又要讓商木華脫罪,又要取了他的性命,邵雲濃本還為這件事發愁,沒想到隻是說了幾句話,竟順利解決了。真沒見過商離和胭脂這麽傻的女人。為了個不值得的男人,讓自己落到如斯地步。


    邵雲濃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薛靈嫵,她實在看不出這丫頭有什麽過人之處,孟旭那個老頑固竟能破例收她為徒,若是為了那張漂亮臉蛋的話,又似乎有些不太可能。兩個人的年紀差的實在不是一星半點,但除了這一個優點,邵雲濃實在看不出薛靈嫵有什麽可取之處。


    “看什麽看!”薛靈嫵瞪了邵雲濃一眼,沒好氣道。連著趕了幾日的路,讓她的怒火一日高過一日。一旁的琉靈修倒像是很快忘了自己和邵雲濃的過節,笑眯眯地衝她揮了揮手。


    “喂!你還有沒有原則?她害了那麽多人,你還衝她笑!”薛靈嫵的火又竄上來一截。


    “饅頭妹,你以後少吃些烤饅頭,火氣那麽大。你說她害了人,但若不是她,你能治得了商木華的罪嗎?還不是要放了他,邵姑娘殺了他正好,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商木華有罪,要殺要剮,那都是刑部的事,怎麽可以就這樣殺了他呢?就算這樣是可以的,我勉強接受,可商離呢?胭脂呢?邵雲濃明明知道商木華是兇手,他人都死了,還讓胭脂把罪名頂下來。真搞不懂這個女神捕,要了商木華的命還要維護他的名聲!”


    琉靈修沒答話,隻是笑笑,商木華死的不冤,商離死的更不冤,他不想騙薛靈嫵,但也不想讓她知道商離親手殺了自己母親的事,這對她而言似乎有些太過殘酷了,所以琉靈修隻好沉默。


    這件事是鍾蓮心親口告訴琉靈修的,他起初還有些將信將疑,但在知道是商離綁架了薛靈嫵和胭脂後便深信不疑了。


    當年老城主毒打過鍾蓮心之後並將她軟禁,不是因為懷疑鍾蓮心和褚盈年之間有什麽奸情,而是發現了商木華對鍾蓮心的不倫感情,並認定是鍾蓮心不守婦道,勾引自己的獨子。家醜不可外揚,所以老城主隻能把這件事暫時推在褚盈年的頭上。免得下人亂嚼舌根子。


    老城主恨商木華恨的要死,這個兒子從出生起就是自己心頭的一根刺,竟敢覬覦庶母,實在是太不像話。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獨子,殺了他是不可能的,就隻有拿鍾蓮心開刀。好在他對這個溫柔貌美的填方也還有幾分感情,便告訴她,隻要她肯自己赴死,那麽女兒可以繼續留在商府當大小姐。褚盈年自然也不會有事。


    其實素純說的對,鍾蓮心臨死前是中了毒,不過是她自願喝下的。臨死前她想再見見女兒,卻不料商離趁她不備竟將她推落水中!


    “娘,你不要怨我,誰讓哥哥太喜歡你。隻有你死了,他才能看到我的好。”


    這是商離看著在水中掙紮不止的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其實她可以再等等的,隻要一會兒,鍾蓮心便會毒發身亡了,可她竟連這一會兒也等不了。隻是沒想到最後商離自己也是死在那一片荷塘之中。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隻是胭脂的懲罰有些重了。


    “嘶~~~~”突然炸起的一聲馬嘶嚇了琉靈修一跳,他忙迴過神來,卻發現前麵的邵雲濃緊緊勒起韁繩,坐下的那匹馬前蹄高抬,馬蹄下倒著一個銀發老婆婆。


    薛靈嫵倒是先邵雲濃一步跳下了馬,快步過去迅速把那老婆婆扶起,同時不忘衝邵雲濃吼道:“你橫衝直撞什麽!”


    邵雲濃撥過馬頭,也不下馬,依然提著韁繩,筆直地坐在馬上。剛才她好好走著,是這個老婆婆突然衝出來,倒在馬前的,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碰瓷的她見多了,這麽明顯的還真沒見過。


    “不關那位姑娘的事,是老身自己走不穩,摔倒了。”那老婆婆忙拉著薛靈嫵解釋道。


    “老婆婆,您怎麽了這是?”薛靈嫵此時才注意到那老婆婆臉色蒼白,雙眼紅腫,嘴唇都翹起一層幹裂的白皮,看起來很是不好。


    “老身……老身……”那老婆婆一聽薛靈嫵如此問她,竟嚎啕大哭起來。她這一哭不要緊,眼淚鼻涕齊下,蹭了薛靈嫵一身。


    “您先別哭,要不先喝口水,慢慢說?”薛靈嫵從馬上取下水囊,小心地喂那老婆婆喝了幾口水。


    “薛靈嫵,我們還要趕路,沒工夫管這些閑事。”邵雲濃迅速掃了一眼那老婆婆,她雖然看著憔悴虛弱,但健康絕對沒有問題,也就沒有管的必要。他們的時間可耽誤不起,晚一步也許就錯過抓到銀號案兇手的時機了。


    “這哪裏是閑事!就算不是你撞到她的,那也是你的馬猛然出現,嚇到老婆婆了!”薛靈嫵氣唿唿道,她一部分是為了這老婆婆,另一部分自然是為了同邵雲濃抬杠。


    邵雲濃也不再多說話,隻輕輕抬起右手,做了個晃動的手勢,其中的威脅意味已經很明顯了,你若不走,我就讓你痛癢難當。


    薛靈嫵看到邵雲濃抬起手,還是有些露怯,但咬咬嘴唇昂著頭瞪了邵雲濃一眼,把老婆婆扶到路邊坐下,自己也坐下,一副不走了的架勢。


    “哼!任性的丫頭!”邵雲濃冷哼一聲,她早就料到事情不會那麽順利,還好一早已經在薛靈嫵腿上打了幾枚毒針,隻要自己搖搖鈴,她不聽話也要聽話。這種讓人服從的方式,簡單有效,邵雲濃屢試不爽。尤其是審問犯人,隻要多幾枚毒針,嘴再硬的人都能撬開口子。


    “邵姑娘,今天也趕了很久的路了,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琉靈修不動聲色的縱馬到了邵雲濃身邊,抬起手裏的馬鞭輕輕壓在了邵雲濃的手臂上。


    邵雲濃頓覺自己的手臂似被千金大石壓著一般,動彈不得。那日點琉靈修的穴道時,自然用的也是有毒的銀針,隻不過這一招對他沒什麽用,因為若真動起手來,自己可能連搖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製服了。


    “好吧,就休息一會兒。”邵雲濃悻悻地放下手臂,跳下了馬。


    “雲濃姑娘真是善解人意。”琉靈修也跟著下馬,笑著讚道。


    “叫我邵大人!”邵雲濃絲毫也不領情,冷冷道。


    琉靈修吐吐舌頭,這女神捕的脾氣真是大的嚇人,這個人就是一個馬蜂窩啊。


    “老婆婆,您到底有什麽傷心事,你告訴我,說不定我們能幫到你呢?”薛靈嫵問那老婆婆道。


    “姑娘,你的好意老身心領了,隻是你幫不了我啊!我的命實在是苦哇!”那老婆婆說著,嘴一撇又哭了起來。


    “您先別哭了,先說出來,就算我們幫不了你,出出主意也是好的。”琉靈修也幫腔道。


    “姑娘,公子,老身的家就住在不遠的板橋鎮,老身前幾日帶家裏的小孫孫去隔壁鎮上趕集,可不想……沒想到沒想到我的小孫孫不見了!老身已經找了好幾日了,可一點消息也沒有。老身出門隻帶了一些銅板,實在沒錢吃飯,隻好先迴家找兒子兒媳再設法了。”


    “孩子不見了?怎麽不報官?”


    “報了,鎮上的裏司說這附近幾個鎮上已經有好幾家報說丟了孩子了,都報到了潯陽縣衙,可一個也沒找到!怕是沒什麽指望了啊!我的小孫孫啊!”那老婆婆說完又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一旁的邵雲濃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大步上前抓住那老婆婆的肩膀和腰帶,將她遞到了自己的馬背上,隨即自己也翻身上馬,對傻站著的薛靈嫵和琉靈修吼道:“上馬,先送老婆婆迴家,今晚連夜趕去潯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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