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鬆原鎮。


    薛靈嫵小心翼翼地在廢墟上走著,縱然如此也還是會一個不留神便踩到一塊燒朽的木頭。現在是午夜,四周一片寂靜,木材在腳下斷裂開來的聲音聽著很是驚悚。


    雖然知道這家是被火燒過,但薛靈嫵他們來到現場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訝。沒想到這竟燒得如此徹底。當時的火勢可想而知。薛靈嫵眼前又浮現出義莊的那幾具焦屍,竟傷起心來。這些人臨死前一定非常痛苦。心中就更想找到兇手替他們沉冤昭雪。


    孟旭低著頭仔細檢查著腳下每一寸地方,還時不時提醒薛靈嫵小心手裏的火把。這家起的火之所以如此之大,就是因為這裏是個賣油的鋪子,兇手點火之前一定傾倒了家裏所有的油缸,所以火勢才大到將房子都燒成了廢墟。廢墟上也許還有油漬殘餘,自然要格外當心。


    “這裏都燒成這副德行了,還會有線索留下來嗎?”薛靈嫵學著孟旭也低頭細看,可除了焦黑的木炭,還是焦黑的木炭。


    “有沒有線索,要找了之後才知道。”孟旭頭也不抬地迴道。


    “有人!”印雪卿突然低聲喝道。


    薛靈嫵四處看看,卻沒發現有人,正準備嘲笑印雪卿一個鬼還疑神疑鬼的,卻看到不遠處似乎真的有影影綽綽的一點微光。那光跳動著,似乎正朝這邊過來。薛靈嫵忙告訴孟旭,孟旭利索地滅了兩人手裏的火把,拉著薛靈嫵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


    印雪卿也跟著躲起來之後才反應過來別人根本看不見自己,完全沒有躲的必要,於是便又幽幽從樹後出來,明目張膽地站在外麵,等那光源靠近。


    薛靈嫵的目光落到印雪卿身上,他還是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身黑衣,背剪著雙手長身玉立,一副站在高山之巔,俯瞰世間一眾螻蟻的姿態。與他腳下的衰頹廢墟實在不相稱。薛靈嫵盯著這個已是自己相公的男子,第一次對他的過去好奇起來。他到底是有著一個怎樣的身份,竟能在死後也能擺出這樣一副天地在我腳下的傲然氣派。


    火光近,是一隻燈籠。打著燈籠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四下裏張望了一會兒,見沒人,便小心翼翼地邁步到了廢墟之上,放下手裏的燈籠和提著的一個食盒,竟撲通一聲跪下了。


    薛靈嫵嚇了一跳,不知道這是唱的哪出,隻好繼續看下去。


    那年輕人打開食盒,從裏麵取出幾碟吃食來,一邊擺放還一邊念叨:“嬸嬸,還有親家爺奶,囡囡,不是我要害死你們一家的,你們就算是要報仇,也不要找我來啊。”


    “嬸嬸?這難道是那個店小二?”薛靈嫵低聲對孟旭道。


    “他果然知道些什麽。我們再看看。”


    年輕人放好吃食,又拿出厚厚一疊冥紙,點著焚化了,重重磕了幾個頭,又繼續說道:“你們放心走,以後每年我都會燒錢給你們的。隻求你們不要在閻王麵前告我的狀,誰害死你們的你們就找誰去。”


    “老孟,不抓他個現行嗎?”薛靈嫵已經沉不住氣了,打算衝上去當一迴神勇女捕快了,卻被孟旭按住了。


    “他又不是兇手,你抓了他也沒用。”孟旭摸索著在地上找到一枚小石子,隻一抬手,便打息了那年輕人身邊的燈籠。


    “誰?是誰?”火光一滅,那年輕人立刻驚恐萬分,盯著眼前還閃著火星的一堆冥紙,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尖叫一聲站起身來,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一塊朽爛的木頭,一個趔趄竟摔倒了。他慌忙跪下,磕頭如搗蒜一般,嘴裏還不住地哀求道:“嬸嬸,真的不是我,你不要找我!”


    薛靈嫵看他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頓覺好笑,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主意,開了口幽幽說道:“到底是誰,是誰放火燒死了我?”


    薛靈嫵猛然開口,倒把身邊的孟旭嚇了一跳,以為死者的鬼魂真的出現了。那年輕人更是嚇得當場呆住,麵部表情已經幾近扭曲。抖著聲音開了口道:“是……是……”


    那年輕人被嚇得實在是不輕,上下牙齒打著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睛一翻,竟躺倒在了地上。


    “這人怎麽這麽不經嚇?”薛靈嫵早就憋不住了,看那人倒下馬上就衝到了他身邊,她小心試了試那人的鼻息,還好,隻是嚇暈過去了,要是嚇死了她罪過可就大了。


    “要不要我去找點水來把他潑醒?問問到底誰是兇手?”


    “不必了。”孟旭說道,“我已經知道是誰了,而且我還知道消失的那具‘屍體’是誰了。”


    薛靈嫵有些納悶,方才那年輕人明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暈了過去,孟旭是怎麽知道的呢?


    “老孟,別賣關子了,快說。”


    “那飛賊說這這店小二是著火這家男主人陳武的侄子,按說他最親的應該是他叔叔才對。但你聽他剛才來祭奠,叫的卻是嬸嬸,還有親家爺奶,也就是女主人的爹娘,甚至還有孩子。但卻並沒有提到自己叔叔。這隻有一個可能……”


    “油店的男主人還活著!”薛靈嫵一拍手,插嘴道。


    “是,這也就解釋了房中有六個人,為什麽大火後隻有五具屍體。”


    “這也就是說是陳武殺了自己全家?”薛靈嫵驚恐地睜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兇殘之人。


    “我還說連殺五條人命,還用放火這種手段,一定是極度兇狠殘暴的人,這種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既然殺了人,就不會怕冤魂索命。又怎麽會在死者口中放封口錢?原來是有兩個人。這店小二膽子小,怕惡鬼報複,便放了銅錢。而陳武讓官府以為自己死了,還有一個稀裏糊塗頂包的飛賊,就可以逃之夭夭了。此時還不知道在哪裏逍遙快活。這還真是條借屍脫身的妙計。”孟旭恨恨說到。


    “他還沒逃,而且銅錢也不是店小二放的。”印雪卿不屑地掃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店小二,“憑這小子的膽子絕對不敢去義莊這種地方,更別說在死人嘴裏塞銅錢了。銅錢肯定是陳武放的。命案第一天是官府來驗的屍,那時還沒有銅錢,我們第三天一早就到了,那時傻子就給了你銅錢。這銅錢隻能是第二天晚上被人偷偷放進去的。”


    薛靈嫵剛要張嘴,印雪卿又開了口,“我知道你想說他可以放了銅錢之後再逃跑,那也不可能。你看這店小二帶來的飯菜,除了祭奠的幾碟點心,食盒裏還有兩碟下酒菜和一瓶酒。這可不像是祭奠亡魂的東西。他應該是趁著無人去給他叔叔送飯。隻要跟著他,就能抓到人了。”


    “不好,要醒了!”孟旭拉了一把薛靈嫵,又重新藏了起來,那店小二揉揉眼睛坐起來,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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