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知過了多久,孤天緩緩動了。


    他抬了頭,卻沒有看她。


    隻是站起了身,轉身背對過她,沒有說一句話。


    獨留給她一個背影,無比孤絕,卻又是那般堅定而無奈的。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這一刻,世界安靜。


    她在等,等著他真正的決定。他又何嚐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他……


    終究還是抬了腳步——離去。


    這一刻,她抬手,摸上了鼻尖,想扯出一個以前那樣,自嘲的笑容。卻終是……僵硬了唇角。


    他走出殿門的一瞬,拂袖揮手,有虛幻卻又真實存在的東西蓋住了整個大殿。


    陣法麽?確實是陣法波動的氣息。跟在飲寒身邊那麽久的廬雪,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何物。


    所以……這是,關住她麽?


    廬雪目光悠悠,看著他緩步離開的背影。


    而他走向的方向,有著她如今尚不知是何種境地的摯友知己。


    而他們——注定廝殺。


    不死不休。


    這一刻,那品茶撫琴皆是無邊風華的女子,目光淡若漫長而悠遠的長山雲煙,她看著門外的世界……


    如最後一筆落下,終成畫卷。


    門外也有留守的魔首親衛,他們看著他們心中最無可戰勝的魔首終於出了殿門,而看向那大殿內那飽受“榮寵”的女子,眼中閃過幾分顏色。但,又看到了那若隱若現的陣法,終是跟上了那離去的一襲絕世紅衣。


    ……


    七殺殿外,眾人廝殺已經接近了尾聲。


    但,無論是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息的人,還是強撐著站立著的人,或是那仍然在奮戰的人,還有……


    那紅衣烈袍,持刀而立的唐門大小姐——唐凡音。


    都在等著一個人來。


    這個人,才是此番真正也是最終的目的所在和……劍芒所指!


    若沒有他,七殺殿內那些罪大惡極的人便不會遲遲得不到應有的懲罰。


    若沒有他,正道便不會有那麽多的慘劇接踵發生。


    若沒有他,江湖就不會如現在這般——


    善消惡長,世道蒼涼。


    正義難昭,惡道猖狂!


    所以,當那熟悉的一抹紅衣緩緩而來,那一頭白發驚了眾人的眼,又不僅是眼……


    紛紛握緊了手中劍。


    凡音笑眯眯著開了口,依舊是一貫的不著調語氣,但又似乎隱著什麽:


    “哈哈~孤天,雖然你是美人,而我一向憐香惜玉。但,那天那場火,實在是燒得本姑娘……很、心、煩、啊!”


    最後一句,她眼中利芒頓現,直指眼前之人!


    怒火!


    仿佛有悠悠烈火自地獄酆都踏步而來,燒盡所過一切,燒得世界荒蕪!


    荒蕪而再生——又是希望之火。


    仿佛在這無邊暗夜之下,生生燒出了一片豔陽天!


    某狗舔了舔爪子:小殿下生氣了?


    哎呦,果然不愧是萬年記仇的小心眼啊,一來就被燒了個灰頭土臉,也難怪能這麽憤怒了。


    但還沒等它吐槽完,就覺得眼前世界變化了……


    咦?咦?


    青光大哥!你幹嘛把老子放下,老子要站得高好看戲啊……喂喂,等等,給你說話呢,別走啊摔!


    “汪汪汪!”


    然而,那黑袍少年卻根本沒有理它,直接將它放在了地上,然後閃身離開,沒有迴頭一眼。


    盡管凡音再三囑咐不讓他上前,但這一刻,他還是飛快上了前,堅定不移地站在了那持刀的紅衣少女身後。


    因為,她的對麵是……那人啊。


    他,如何能說服自己遠遠看著?!


    凡音感受到身邊的一條身影,沒有迴頭也知道是誰,隻是笑了笑,略微有些無奈。


    卻也沒有多說什麽,仿佛寵溺已成了習慣。


    畢竟……兒子任性,哦不是,關心老媽,這麽孝順,還能批評不成?


    被扔在原地的某狗:……


    就知道!


    麽的小殿下要是能正經了冥界都能出太陽了啊摔!


    凡音對麵站著的孤天身後,也陸續跟來了一些看著像是魔首親衛模樣的人,於是那本來瘦小的小姑娘和那纖瘦的沉默少年,在那紅衣白發的人麵前,終是顯得十分單薄而弱小。


    但,隨著青光靠近,凡音身邊忽然又多了一條身影——李武。


    哦不止,還有一條,又一條……


    那垂頭跪地的小童起了身,那闔眸微笑的女人睜了眼,那失神悵然的公子握了劍,那血衣獨立的劍客迴了眸,還有那渾身凍結到眸底的道長也緩緩轉動了頭……


    她,不是一人!


    這一刻,她身後,有雖血流如注卻依然破無敵硬功殺了那恐怖和尚的小竹童,有激發了渾身千百種劇毒虐殺了黑袍怪人的毒娘子,有那一把單鋒劍走無數隱鋒刺入七殺女魔的憂傷書生,有一劍流風似影殺了那七殺之首的無極公子白無極……


    他們都在她身後!


    還有那身為整個正道靈魂人物的道長,盡管他現在身體仍未能消融,而且一身武功盡廢。但他的目光,卻是最堅實的支撐!


    無論他們之前經曆過什麽,無論他們身上有著怎樣嚴重的傷勢,他們都在這一刻堅定地立在了她的身後!


    ——滅盡七殺,誓殺魔首!


    這是他們的誓言。這是他們的信仰。


    所以他們握緊了手中兵器,目光直指那眼前絕對恐怖,完整實力,似乎是永遠不可推翻的七殺魔首。


    ——這是一種勢!


    一種哪怕生為螻蟻也要聚成的龐大之勢!


    孤注一擲,不退一步。


    而那被這些人中龍鳳以那麽堅定而決然的眼光看著的孤天,卻忽然移開了眸子……


    目光平淡地掃過了那地上或許已經麵目全非了的人……


    蘭君,魔鼎,殺僧和尚,典衛,九色,骷髏,還有那仍然在苦苦掙紮著卻眼看也要落敗的章九五……


    他此時神情極端平淡而冷漠,無人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緒。


    仿佛那些人的生死與他無多大的關係一般。即使,他們是為了護衛七殺殿而死。即使,他們是因為他的冷漠無視而死。


    但,誰又有一分真意。都不過是無奈受製。


    所以他迴過了眸。當他落在眼前那一身紅衣無比顯眼,仿佛是整個正道中心的少女身上的時候……


    他如同初見那般……微微皺了眉。


    仿佛有什麽預感,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像是他終究會在她身上……


    有什麽會讓他悔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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