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斷魂。


    沒有絲毫痛苦。


    老人閉上了一雙盲眼,但臉上是無比欣慰與滿足的笑意。


    殺僧和尚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木劍砍中肩膀……


    “啊!”


    左臂,斷!


    被一劍砍斷肩膀的殺僧和尚猛地鬆開手中已毫無生氣的人,瘋了一般地急退。


    看起來粗魯莽撞甚至有些無腦的大和尚第一反應不是暴怒反擊,而是急退保命,便足以看出他的難纏。


    這種人,絕對不能給他們報複的機會。否則,後果必然十分慘重。


    但,他對上了一雙眼……


    沒人能想到,那雙痛到極致而歸於了無邊死寂如沉淵的瞳,竟然是屬於一個十歲的小童。


    殺僧和尚在這一刻,心中竟然隱隱升起了難以抑製的恐懼。


    於是——


    “轟!”惱羞成怒地重拳出擊。


    不過是個被重傷的小娃娃!怎麽能,怎麽能……


    而迎接他的是萬光劍影劈天蓋地而來的……


    一把木劍。


    仍舊是那把玩具一般的小小木劍。


    卻令他毛骨悚然。


    懼意,怒意。


    從他心中生出的那一秒起,就——注定了他的結局。


    而他的對手,是一個將自己最珍貴也是唯一的東西……祭了劍道的人。


    那這劍,這道……


    如何能不斬除這世間惡貫滿盈的罪人!


    罪惡不除,正義如何昭彰!


    君子之劍,為這世間所有枉死的無辜冤魂,討債而來!


    殺戮隻為救贖,拔劍隻為守護。


    當,這把如同玩具一般的木劍刺進了殺僧和尚的胸口,他的雙目暴睜,仍是一副全然不敢置信的模樣……


    ——死不瞑目!


    而下一瞬,小竹童如同一下被抽去了全部氣力,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低著頭,木劍插在地上,額前碎發被汗水與鮮血混雜黏在一起,胸前的傷口淌著血,染了地上一片赤紅。


    但,猛地,他撐著劍起身,搖搖欲墜,卻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了那地上的老人麵前。


    ——跪下。


    垂頭。紋絲不動。


    有風,悄然。


    拂過地上那安然沉眠的老人慈愛的麵容。


    風過無聲,有一滴晶瑩落在了地上……堙沒不見。


    當他終於明白一切的時候,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至親,卻已,死生……永訣。


    有人從他身後靠近,為他處理了傷勢。


    但凡音也知道,有些傷口,藏在心底,是永遠也無法愈合的。


    他一動未動,神色也無比冷靜。沒有遷怒,也沒有質問她為何不救。極端冷靜理智到令人心疼。


    可明明他……不過十歲。


    ——所以你為何不救?


    阿三在青光懷裏,舔著爪子,在意識裏問道,語氣淡淡。


    而凡音也難得算是正經地迴答了,隻是語氣說不出的冷漠:


    救?


    救——人質?


    救下瞎拐老人,救下東陵一枝花,救下這些不斷在死去或是重傷的正道之人麽?


    甚至直接殺除孤天,斬盡七殺,一把幽冥火燒盡天下惡人麽?


    正道不必付出分毫,本殿直接伸張正義了就行了?


    從此世界大和,天下太平?


    阿三:嗯……好像是這個意思,但……


    怎麽越聽越奇怪啊摔!


    凡音:他們臉怎麽這麽大呢!!


    啊不是,本殿是說,如果真的可以這麽省事,本殿也很高興啊~


    但不是你個土狗說的,本殿會被踢出世界麽!


    阿三:……


    難道不是因為你根本沒法使出幽冥火嘛~


    凡音微笑:哦?那你……要試試麽?


    不被天道保護的某蠢狗:……


    瞬間跪地。粑粑我錯了!


    老媽子音手裏拿著不知道為什麽仿佛無窮無盡的藥粉和白色布帶,堅定不移地走著奶媽人設。


    嗯。勵誌做一個默默付出的,正道背後的女人!


    某狗:……嘔~


    凡音微笑臉:敢吐在我兒子身上本殿就把你燉湯呦~


    阿三秒變正經臉:我是說,你趕快看右邊,快該你出場了。


    右邊?凡音扭過了頭……


    折扇染血,落了地。


    憂傷書生唇角滑落一絲暗紅,針上劇毒入了體。


    他緩緩抬了手,向著眼前暗刃插進肩頭三寸卻依舊笑顏如花的女子,仿佛許多年前……他笑容傲然,揉著她的頭說,“不怕。良哥哥會保護憐兒的。”


    九色看著他,臉上笑意更盛。


    那笑容,有著屬於憐兒的小女兒嬌態,也有著屬於九色的至毒妖嬈。


    一笑為禍,直墜了天邊最豔麗的一抹赤色紅霞。


    她上了前,似是要將她的發頂送到他的掌心之下,如從前那般。


    又似是……親手終結他的性命。


    然而,下一秒……


    劍來!


    那抬起的骨節修長的手中,多了一把劍。


    劍鋒直指……眼前女子!


    劍?又是劍?


    比之小竹童的君子之劍,無極公子的流光之劍,劍宗蕭然的意識之劍,風旒影的虛無之劍,如何?


    凡音眯了眼。


    刀劍之分,無外乎一者一側為刃,一側厚重,重劈、砍、格之式,招行重力,其勢霸道;一者兩側開鋒,中間厚重,重擊、刺、挑之招,千變萬化,靈活精巧。


    而憂傷書生的這劍,形若長劍,卻是……


    ——單鋒!


    如今江湖武器總是脫離不了刀、劍、槍、弓。遠古的百器爭鳴,百道齊趨之勢早已漸頹。而這單鋒之劍,卻超脫了刀劍之理。


    一道刃上取舍,就混了刀劍的身。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化繁為簡,刀劍同歸。


    憂傷書生,終於握了劍。


    九色被他的劍所指,不怒反笑。


    “哈哈哈!”


    嬌笑如鈴,卻笑得天地為之顫抖。


    驀地,戛然而止。


    ……她看向了他。


    “良哥哥,讓憐兒體會你獨步江湖的——單鋒之劍吧!”


    憂傷書生麵無表情地直起了身,握緊了手中……那把劍。


    那灼燙著每一分血肉的劍,令他險些握不住。


    不過……


    “要想打得盡興,總要把毒解了吧。不然打到一半掛了,觀眾看著不難受麽~”


    話是這麽說的,但凡音已經一個閃身走到了憂傷書生的身前,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手腕一轉,就運氣將什麽液體塞進了他的口中。


    “嗯,這是剛剛順手拿的纖裳美人的血,甜吧?反正我看這女人也不會好心給你解藥~”


    果然,這話及這動作做完,九色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至於究竟是為他解了毒,還是為用什麽解了毒,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一臉無辜攤手的某人早就退到了安全距離……看戲。


    憂傷書生被這一通攪亂,一時也被轉移了思緒。


    但,他看到了,眼前之人;握住了……手中這把刻骨烙心之劍。


    他……闔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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