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翰飛坐在辦公室裏，看著窗外發呆。
顏雪離開已有一個多星期，比她所說的迴來的時間晚了好幾天。幸虧她曾打電話來說會晚幾天迴來，要不然，他恐怕會急得瘋了。
前一段日子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和顏雪在一起，他總是拚命地工作，盡可能縮短工作時間。這幾天亦是如此，直到習慣性拿起電話，才想起顏雪不在。
顏雪現在在做什麽？
“殺人”這兩個字一閃而過，他不敢深想。
原本以為自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承受這件事，但現在看來，他並沒有他自以為的來得堅強、來得偉大。
他不後悔愛上一個殺手，但不希望愛的人永遠是個殺手，永遠在那種危險的環境中生活，他怕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她！
“你還要發呆到什麽時候？”
他轉過身，看見費凡坐在他對麵，雙手支著下巴，神情戲謔。
“我坐在這兒至少有半個小時，你居然都沒察覺，給外麵的人看到靈狐的大老板這副樣子，我恐怕我的一億三千萬會貶值。”
尹翰飛微笑起來，“幸好隻有你看見，所以用不著擔心你的股票。”
“去喝一杯？”
想了想，他點頭，“ok。”
☆☆☆
幽暗的燈光，浪漫的爵士樂飄蕩在空中。沒有喧嘩，沒有嘈雜，連人們的交談也是輕聲細語。
喝了一口酒，尹翰飛有些詫異，“怎麽找到這個好地方的？我在倫敦住了三年都沒發現。”
“你可是公司的大老板，哪有時間到處閑逛。”費凡口氣中沒有嘲諷，隻是陳述事實。
尹翰飛苦笑，的確，這三年他是整個人都“賣給”公司了，而且這公司還不是他的。
“顏小姐還沒有迴來？”
彷佛是一種直覺，尹翰飛總覺得費凡對顏雪的事太過於熱衷，這不是個好現象。
“為什麽問這個？”
費凡聽出他語氣中的戒備和淡淡的敵意。
“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女朋友，我隻是好奇。”
“你很“關心”她！”尹翰飛不想和他繞圈子，事關顏雪，他絕不輕易放棄。
“她隻是引人注目。”
“費凡……”
“老板，我隻是你的一名員工，用得著這麽緊張嗎？”費凡一臉好笑地對他說。
尹翰飛寧願自己是瞎緊張，可直覺告訴他沒這麽簡單。
“費凡，我不管你是好奇或是別的什麽，總之我絕不會讓人傷害到顏雪，為了她，我會不惜任何代價。”
費凡定定地看著他，神色平靜，眼神卻複雜得像個謎。
“你真那麽愛她？”他問得很慎重，“不管她是誰？”
尹翰飛心頭一驚。他知道什麽了嗎？
“你究竟是誰？”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看著他.費凡淡淡一笑，喝了口酒，“你有我的檔案不是嗎？”
“費凡……”尹翰飛的聲調提高兩度，耐心快被磨盡。
“我不會傷害到她。”費凡說，“我向你保證。”
“拿什麽做保證？”
“我的命。”他不像在開玩笑，“如果我傷害到她，隨你怎麽對我都可以。”
尹翰飛被他的這番話給震住。
這個費凡，究竟是誰？他和顏雪之間到底有什麽牽連？
☆☆☆
尹翰飛帶著滿腹的疑問迴到家中。洗完澡後，他拿起電話—撥了顏雪住處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輕歎一聲，放下電話，尹翰飛出神半晌，接著換了衣服，下樓驅車前往顏雪的住處。
那是他替顏雪租的，正好在他的公寓和靈狐兩點之間，他隻在顏雪搬進去的時候去過。現在不知怎地，彷佛有一股衝動驅使他去那兒，就算顏雪不在，那兒也有她的氣息。
不一會兒，車子開到目的地，不經意一瞄，尹翰飛忽然一怔，顏雪房間的燈竟然是亮著的！
顏雪迴來了！尹翰飛匆忙鎖好車急奔進大樓，來不及等電梯，他由樓梯爬上顏雪所住的四樓。
急切之下，他忘了敲門，握住門把便推開門，“顏……”
話沒說完，他便被人揪住衣領，整個人撂倒在地。
“是你？”
顏雪驚訝地收起槍，走過來扶起他到沙發坐下。
他苦笑著，“你的歡迎方式真特別。”
顏雪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沒事吧？”
尹翰飛連忙迴笞：“沒事。”
他看到地上的旅行袋剛剛打開，顏雪穿的也不是家居服，好像是剛剛迴來，開心地一笑，“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
心中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顏雪的眼神不禁柔和起來，“下次記得敲門。”
“我相信我絕不會忘記。”順手拿起地上的旅行袋，“我幫你放好。”
沒想到一低頭，卻發現袋子裏全是拆卸的槍枝零件，他笑容一下子僵住。
顏雪從他手中拿過旅行袋，淡淡道：“還是我來吧！”
尹翰飛在沙發上坐下，怔怔地看著她往裏頭走去，心中泛起一絲無能為力的感覺。
過了會兒，顏雪走了出來，“喝什麽？茶還是咖啡？”
“茶。”
顏雪打開櫃子，拿出茶具，伸手去取架子上的茶葉，才舉起右手臂便又立刻放下，轉而用左手取下茶葉。
彷佛有什麽地方不對。尹翰飛疑惑地看著她，一時之間卻又捕捉不到。
茶衝好了，尹翰飛伸手接過，“你晚迴來好幾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該問的，但他無法掩飾關心和擔憂。
“沒什麽。”她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尹翰飛沉默不語，顏雪也不開口，室內的氣氛逐漸沉悶。
“後悔了嗎？”顏雪端起茶喝了一口後忽然問道。“後悔愛上我！後悔愛上一個殺手！”
“不！”尹翰飛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永遠不會後悔！”
﹁這世上沒有東西是永遠的，你的結論下得太早。﹂尹翰飛有些難過地歎口氣，“我以為這些天來你已經相信了我對你的感情。”
顏雪站起來，臉掩映在燈光裏，看不清表情。轉身走到櫃子前放下茶杯，她不由自主地摸摸右臂，傷口還沒有愈合，仍隱隱作痛。
是的，她受了傷。從來未曾失手的夜天使居然在這次行動中折翼受傷，這個消息震動了整個暗夜，也震驚了她自己。
隻有她知道失手的原因————因為尹翰飛。
在出手的刹那，不知為什麽，她腦中竟浮現出尹翰飛擔憂的眼神，心神因此而分，失了準頭的結果是招致對方的瘋狂反擊，幸虧接應的人趕來幫忙，她才得以全身而退，但臂膀上仍是挨了一槍。
為什麽那瞬間會想起尹翰飛？她向來心如止水，不為外物所擾，尤其是在執行任務時呀！
更荒唐的是，她受傷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電話給尹翰飛、怕他擔心她。事後她為自己這種無聊的舉動呆了好幾天。
為什麽她會在意他的感受？，難道經過短短的半個月，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接受了他？
她心頭倏地一震。她已接受了他？不！不可能！她隻是在演戲，和他在一起的是“顏雪”，不是她！她是夜天使，暗夜的第一殺手！她絕不能讓人擾亂了她的心！
用力一拳擂在櫃門上，她低喝道：“絕對不能！”
沒想到用力太猛，波及傷口，手臂一陣疼痛，痛徹心肺。她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捂住傷口。
尹翰飛一直注視著她，驀然間看見她這個舉動，不由得一驚，“顏，你怎麽了？”
迅速放下手，她咬著牙道：“沒事。”
該死，好痛！也許傷口裂開了。
“你走吧！我要休息。”她下了逐客今，準備處理傷“告訴我，讓我幫你。”
迅速轉過身，顏雪沉下臉，“請離開！”
尹翰飛凝視她半晌，終於妥協，“好的，我走。”
看他帶上門，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顏雪才從陰影裏走出來。
血已經浸濕了襯衫，她快步走進房間，拿出急救箱，找出繃帶，正要將衣袖撕開，一道頎長的人影擋住了光線，心頭一驚，她反手抓起急救箱裏的剪刀。
“你受傷了？”惶急卻熟悉的語調，阻擋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你又迴來做什麽？”她暗驚自己居然對他的迴頭感到一絲竊喜。
尹翰飛不答，快步邁進房間，臉上淨是焦灼和擔憂，“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反問：“告訴你有什麽用？”
尹翰飛一時啞然，卻很快拿過她手中的剪刀，說了聲“對不起”後，用剪刀剪開她的衣袖，被鮮血浸紅的繃帶立即映入眼簾。
“我自己來。”顏雪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伸手想拿迴剪刀。
他按住她的手，搖搖頭，然後慢慢地解開結，一層層小心拆除繃帶。
看見那個醜惡的小洞，尹翰飛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人一片片撕開來，痛得無法形容。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使自己的手穩住，先替傷口止血消毒，然後纏上新的繃帶。
一切弄好後，他走到酒櫃前倒了杯酒，一口氣喝下去。
“現在知道愛上我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了吧？”顏雪忽然開口，聲音很冷漠，“我早晚會給你帶來這種麻煩，以後找們不要再見麵了。”
見鬼！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是要利用他得到c-25？說出這種話豈非前功盡棄？
“你說什麽？”尹翰飛的低叫，他緊緊攥著酒杯，臉色鐵青，“你怎麽說出這樣的話？”
一直以來，他都是溫文爾雅的，即使麵對顏雪的威脅、冷淡，也不改紳士風度，始終溫柔以對，但現在他沒辦法維持自己的風度。
“難道直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你以為剛才我是害怕被你連累嗎？不是，我是在恨我自己，恨自己沒辦法幫你、沒能力保護你，更恨我自己不是凱因斯，那樣至少我還能有資格勸你脫離這個圈子！”他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激動，手也越握越緊。
啪的一聲，酒杯被硬生生捏碎，碎玻璃紮了一手，鮮血從各個細小的傷口滲出。
顏雪的臉色微變，緊盯著他流血的手，心隱隱抽痛，彷佛那些碎玻璃不是紮在他手上，而是紮在她心裏。
尹翰飛也怔住，慢慢舉起流血的手，放在麵前看了好一會兒，輕輕苦笑，激動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顏雪一言不發地找出鑷子，拉他走到燈光下，夾出那些刺在內裏的碎玻璃。
“對不起。”尹翰飛吸了口氣說，“我不應該發脾氣。”
顏雪一聲不發。
“我是在害怕，那種恐懼感……剛才替你包紮時我一直在想，如果這一槍打中的不是你的手臂，而是你的心髒……”他沒辦法說下去。
感覺到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顏雪的動作稍停，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我知道，可是……”
“就算是凱因斯也沒辦法左右我的決定。”她陳述著事實，語氣冷淡得近乎無情。
尹翰飛聽出她的意外之意，難掩心痛，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既然不在乎凱因斯，當然更不會在乎他。
“我明白了。”尹翰飛平靜得近乎木然。
“有幾個傷口很深，你最好到醫院去縫合。”
“知道了。”尹翰飛站起來，“我走了。”
☆☆☆
她傷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
顏雪倚在窗口，看著絕塵而去的車。
“心失落了？”
她霍然轉身，“誰？”
凱因斯坐在沙發上，手執著一杯酒，“如果我是敵人，你已經死了一百次。”
顏雪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如果我沒猜錯，受傷也是因為他吧！嗯？”得到她受傷的消息，他立刻就趕了過來，恰好看了一場好戲。
“不是！”她脫口而出，急切的神情，反而是欲蓋彌彰。
凱因斯輕笑搖頭，“說謊是壞孩子的行為。”
她斜睨他一眼，“我的師父是你。”
他的微笑轉成大笑。
“除了你，還有誰想要c-25？”突然，她問。
“什麽意思？”
“火鷹也來摻一腳。”
“他不是故意與你作對？”
“好像不是。”顏雪微微蹙眉，“火鷹對電腦很有研究，而且現在還在開發組，我擔心他會比我先拿到c-25。”
看來火鷹比他預想的還要出色，也不枉他通風報信。
“你放心，c-25的開發研究是一個單獨的小組，火鷹畢竟剛進公司，漢森·尹不會讓他加入的。”停了停，他又道：“那家夥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顏雪生硬地道：“他愛的是顏雪，不是我。”
凱因斯凝注著她，“你就是顏雪。”
“我不是！”顏雪輕喊，臉上掠過一絲憤怒和痛苦，“我是夜天使！”
“既然不想做顏雪，為什麽不舍棄這個名字？”凱因斯緊逼著問，“為什麽還用這個名字？”
“為了提醒我自己。”顏雪握緊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顏雪所受的苦，不要再像她那麽傻！”
“雪兒……”
“做一次傻瓜就夠了，我絕不會再做第二次！”
尹翰飛所說的“愛”，她永遠不會再沾上邊！
“永遠不會！”她緊握著拳，說出心裏的誓言。
☆☆☆
尹翰飛在次日早晨帶了一束花過來看她，他臉上帶著笑容，彷佛昨晚什麽事也沒發生。
“顏，這是抗生素，這是止痛藥……”一進來，他就從手上的袋子裏拿出一大堆藥，“消炎藥是現在要吃的，一天三次，一次兩片……我倒杯水給你，你現在先吃兩顆。”扭開一個藥瓶，倒了兩粒藥在顏雪掌中，他又轉身去廚房倒水。
顏雪怔怔發愣，還沒明白過來，一杯水已遞到她麵前。
顏雪默默地將藥放入口中，和水咽下藥。
“止痛藥對胃會有傷害，要在飯後半小時吃，一次隻能吃一片……”
顏雪看著他纏著繃帶的右手，忽然覺得那非常刺眼。
“手沒事吧？”她的語氣比她預想中的要溫柔得多。
尹翰飛揮揮右手笑道：“隻是割傷罷了，醫生說沒事。”輕輕皺了下眉，“其實是你的傷比較讓我擔心，不知道隻吃藥行不行，最好是打幾針消炎針。”
說到這兒，他眉頭皺得更緊。顏雪受的是槍傷，如果到醫院，一定會受到盤查。
“我的傷經過處理，不會發炎的。”
尹翰飛臉帶變色，顯然是不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
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顏雪坐在沙發上出神。
尹翰飛兩個小時前接了通公司的電話便匆匆離去，看到他臉上興奮的神色，顏雪知道，自己快要完成任務了。
可是，為什麽她覺得若有所失？她心中的煩悶又所為何來？
無法理解自己這種反常的情緒，她煩躁地喝了一口茶，試圖壓下這種異樣的心情。
電話於此時響起，入耳是尹翰飛關心的聲音，“顏，傷口還疼嗎？”
“我說過沒事。”
“公司的事比較多，我今天可能沒時間去你那，你要記得按時吃藥。”
“你不要當我是小孩子。”話剛出口她便一愣，這語氣怎麽聽起來像是在撒嬌一般？
幸虧尹翰飛沒注意，隻道：“那明天見。”
“明天見。”她掛上電話，下意識地撫著右臂。
傷口雖然還有些疼，但應該沒什麽大礙。費凡人在公司，比她更容易得手，他要先行動才行。
最好的時機就是今天晚上！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打亂顏雪的計畫。
靈狐的電腦係統遭到襲擊，除了主機外，公司所有的電話都被一種奇怪的病毒侵入，它的毀滅速度之快，讓靈狐的職員根本來不及反抗，僅僅三分鍾，電腦裏的所有資料全部丟失。
靈犯上下頓時一片大亂。
☆☆☆
尹翰飛臉色難看地站在一台電腦前，和其餘的電腦一樣，螢幕上隻留下幾個中文字——
謝靈斐，你好！
費凡站在他身邊，緊緊皺著眉，“謝靈斐惹的麻煩？”
尹翰飛不答，過了會兒問：“資料還有辦法找得迴來嗎？”
費凡聳了聳肩，“我看很難。”
尹翰飛的臉色更加難看。雖然不幸中的萬幸是，公司的主機是獨立的，安全程式也完全不同，在這一次襲擊中幸免於難，不過損失仍將是驚人的，尤其是剛剛才完成的c-25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這對他們是個不小的打擊！
尹翰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不管怎麽樣，先得解開這個病毒程式。”
“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事實上，公司其他的技術人員都在忙著c-25的事，也隻有他有空，“現在重要的是封鎖消息，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公司的股票會跌到什麽地步。”
尹翰飛點頭，“我明白。”
接下來的忙亂，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一直忙到深夜，費凡才將那個病毒程式解開，他重新設定了安全程式，上了新的密碼。
尹翰飛遞給他一杯咖啡，“怎麽樣？”
費凡雙眼布滿血絲，接過咖啡，喝了一大口，“剛才我試了一下，最多隻能找迴三分之一的資料。”
“這就夠幸運的了，是不是？”
“不錯。”
尹翰飛看看手表，已近淩晨，公司早就隻剩他們兩個。
“迴去睡一會兒。”他拍拍費凡的肩，“以後的幾天還有得忙。”
“好吧！”費凡打了個嗬欠站起來，“你也早點迴去。”
“我知道，再見。”
“拜。”費凡走出辦公室，走了沒幾步，忽然又停下，往身後看了看，身後是長長的走廊，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看來我是太累了。”他喃喃自語著扭扭脖子，轉身離去。
他離開沒多久，顏雪就從走廊盡頭閃了出來。尹翰飛仍在辦公室忙碌，看來，今天是沒機會下手了。
靜靜地站了會兒，她決定離開，才剛移動腳步，便聽見裏麵的尹翰飛輕叫一聲。
她心中一驚，以為被他發現了，卻見尹翰飛一臉懊喪。
“糟糕！一忙全都忘了。”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盒子，看看右手團著的繃帶，皺緊了眉頭，“隻有用左手試試了。”
顏雪看到他挽起右袖，從盒子裏拿出一個針筒，在手臂上比劃著，然後一針戳了下去。
他……他究竟在幹什麽？施打毒品嗎？可是，那好像是空針筒。
“好像太用力了。”他倒抽一口冷氣，拔出針頭，很快又是一針戳下去。
顏雪越看越摸不著頭腦。他不會是忙昏了頭吧？哪有人這樣虐待自己的？
眼看他沒有停手的意思，她不由得出口喝道：“住手！”
這句話一出口，嚇了尹翰飛一大跳，也讓她自已驚得呆住了。
她怎麽這麽蠢？她是來偷東西的，不應該作聲才對，而且，待會兒她怎麽向他解釋，這個時候她不睡覺跑到他公司來做什麽？
“顏？”尹翰飛的喜悅大過震驚，“你怎麽來了？”
“你在幹什麽？”她無法迴答，隻有引開話題。
事實上，她確實想知道他在搞什麽鬼。
“啊？我……我……”尹翰飛忙不疊放下針筒，神色極不自然。
顏雪走進去，拿起桌上的針筒，美麗的眼睛裏閃著寒光，“不要告訴我你在施打毒品。”
“不。”尹翰飛連忙道：“這是空針筒……”
“拿空針筒戳自己？你究竟想幹什麽？”
尹翰飛有些尷尬，顧左右而言他，“你的傷怎……”
“你最好先迴答我的問題。”
“好吧！”尹翰飛無奈和盤托出，“我擔心你的槍傷會發炎，你又不能到醫院去，我想……如果我學會打針……”
“所以你拿自己當試驗品？”顏雪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心完全被震撼了。“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喃喃低語，似是問他，又似問自己。
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但尹翰飛仍保持著笑容，柔聲道：“我愛你啊！”
愛她……愛！愛？
“不！”顏雪突然驚跳起來，“不！不是！”
尹翰飛看著她臉上驚恐的神色，不明白地想握住她的手，試圖讓她冷靜，“顏，你怎麽了？”
顏雪甩掉他的手，她根本就不敢期望他會愛,但他現在竟然....：“你為什麽愛我？我有什麽值得你愛？我是個殺手，雙手沾滿血腥，你會愛上個殺手？不可能！不可能！”
“顏……”尹翰飛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間有這麽大的反應，更何況他愛她,和她是不是殺手都沒關係的..“我早說過我不介意你是殺手。”
“你真的不介意嗎？昨晚你的神色明明白白告訴我你介意，即使第二天你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顏，你聽我解釋……”
“就算你現在不介意，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嫌棄我，會發現你愛上我是個錯誤。”她神色激動，陷入從未有過的混亂中，“就算你愛我，你又能愛我多久？一個月？兩個月？或是一年、兩年？”
“我會愛你一輩子！”
彷佛突然間被雷劈中，顏雪震撼之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顏。”尹翰飛輕輕喚著她，擔心於她的失神。
突然間，那些她以為自己已忘了的過去，紛紛湧上心頭……
“媽媽……”
“滾開！你不是我的孩子！”
“爸爸，你不再愛小雪了嗎？”
“去去去，閃一邊去！”
“爸爸、媽媽……”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找究竟做錯了什麽？”往事曆曆在目，像利刀一樣，劃破她故作堅強的心。
顏雪捧著頭狂喊，淚如雨下，“你們說過我是你們的天使，你們會永遠愛我的！為什麽騙我？為什麽騙我？”
“顏！”尹翰飛從未看到她如此失控，緊緊摟著她。“你不要嚇我！”
“沒有了……愛沒有了……”她喃喃自語，“他們不需要，愛也就沒有了，不存在了！消失了！”
“顏，你到底在說什麽？”尹翰飛擔心得快要抓狂了。
顏雪抬起頭，淚眼迷蒙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現在說會愛她一輩子，可一輩子那麽長，誰能保證？等時間久了，感覺淡了，一切就都消失了！她怎能再忍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這世上不存在沒有理由的愛！”她推開尹翰飛，拭淨臉上的淚，神色平靜得令尹翰飛毛骨悚然。
他不安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所有的愛都是不真實的，所有的愛都會變……”
“我對你的愛不會變，我是真心愛你的！”尹翰飛激動地打斷她的話。究竟要他怎麽做，她才會相信他是真的愛她？
“既然你說愛我，那麽你為我肯犧牲一切的是不是？”顏雪完全恢複冷靜。
她不能陷進去！絕不能！
尹翰飛毫不猶豫地迴答：“是的。”
“好，我要c-25。”
尹翰飛一怔，“c-25？”
“是的，你們剛剛開發出來的軟體，我要它。”
“可是……”尹翰飛為難了，公司剛剛遭受病毒襲擊，在這種情況下失去c-25會雪上加霜。
顏雪見他不語，不由得冷笑，心中的陰影慢慢擴大。
他果然是在說謊，她早猜到的，可是為什麽還覺得心痛？
“顏。”尹翰飛困難地想作解釋，“不是我不想給你，而是在這個時候……”
“那就是不行了？”顏雪打斷他的話，心再次慢慢凝結成冰。
“顏，公司現在麵臨很大的問題，如果失去c-25，情況會一發不可拾。”
顏雪冷冷笑著，笑容中充滿不屑和諷刺，“這就是你對我的愛嗎？我還是比不上你的公司！”
她早就知道，愛是根本靠不住的。
“顏……”尹翰飛不知該怎麽解釋。如果這公司是他的，不要說c-25，就算顏雪要整個公司，他也會給她。但公司是謝靈斐的，他怎麽能讓謝靈斐的全部心血毀在他手上？
“你不要說了。”顏雪很幹脆的地拿出手槍，“告訴我密碼。”
“顏。”尹翰飛震驚地看著她，隱隱覺得事情沒有他想像中簡單，“你為什麽要c-25？”
“這是我的任務。”她又恢複成為夜天使，聲音沒有一絲抑揚頓挫，尹翰飛給過她的感動和震撼，全都不存在了。
震撼和感動？該死的！她簡直為曾有過這樣的情緒而恨自己。事實證明，她差一點又毀了自己，“任務？”尹翰飛的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盡。“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不相信你這麽聰明的人會猜不出來。”
尹翰飛忽然間想到這次電腦係統莫名其妙地遭到病毒襲擊，想到萊爾·弗萊茨的死……
不可能是這樣的，事實不會這麽殘忍的！
“拿到c-25之後呢？殺了我？就像殺萊爾·弗萊茨一樣？”他問。
她選擇忽略他臉上的痛苦，“殺萊爾·弗萊茨的另有其人。”
“那麽……你答應我的追求，完全是為了c-25？”
“是。”顏雪毫不猶豫地迴答。
當然是了，除了這個，還會有其他的理由嗎？他還真是問了個蠢問題！
僅存的一絲希望因她決絕的迴答而完全毀滅，尹翰飛覺得自已被人推入了地獄，四周隻是一片漆黑，那麽沉重的黑，壓得他連唿吸都困難！
“原來是這樣。”過了很久，他才發出聲音。
他沒有像顏雪想像的那樣惱羞成怒、大發雷霆，隻是苦笑著。
“這一個月來，你一定在暗中笑我是傻瓜吧？”他看著她，語氣中沒有憤怒和怨恨，隻有痛苦和傷心，“我像個小醜一樣，是不是？”
他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也反常的不對勁。
顏雪忽視心中的不安，冷冷道：“我早就提醒過你，我是個沒有心的人。”
“所以一切是我傻！”尹翰飛慘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跳進這個陷阱裏，怨下得別人。”
他閉上眼睛，忽然間覺得好累。
從五年前看見她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她是他今生要找的人，五年後的再次相逢，更是讓他認定了她，所以，他費盡心力地追求她，期望與她廝守一生，哪怕追求的過程坎坎坷坷，哪怕她像個刺蝟似的總是紮傷他！他都不曾在意。
因為他一直相信，她不像外表那樣冷漠無情，她的心門一定會為他敞開。而這一個月來，他以為他已經做到了，但事實證明……僅僅是以為而已！他所付出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努力，到頭來都隻是白費力氣！他決定放棄.
顏雪離開已有一個多星期，比她所說的迴來的時間晚了好幾天。幸虧她曾打電話來說會晚幾天迴來，要不然，他恐怕會急得瘋了。
前一段日子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和顏雪在一起，他總是拚命地工作，盡可能縮短工作時間。這幾天亦是如此，直到習慣性拿起電話，才想起顏雪不在。
顏雪現在在做什麽？
“殺人”這兩個字一閃而過，他不敢深想。
原本以為自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承受這件事，但現在看來，他並沒有他自以為的來得堅強、來得偉大。
他不後悔愛上一個殺手，但不希望愛的人永遠是個殺手，永遠在那種危險的環境中生活，他怕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她！
“你還要發呆到什麽時候？”
他轉過身，看見費凡坐在他對麵，雙手支著下巴，神情戲謔。
“我坐在這兒至少有半個小時，你居然都沒察覺，給外麵的人看到靈狐的大老板這副樣子，我恐怕我的一億三千萬會貶值。”
尹翰飛微笑起來，“幸好隻有你看見，所以用不著擔心你的股票。”
“去喝一杯？”
想了想，他點頭，“ok。”
☆☆☆
幽暗的燈光，浪漫的爵士樂飄蕩在空中。沒有喧嘩，沒有嘈雜，連人們的交談也是輕聲細語。
喝了一口酒，尹翰飛有些詫異，“怎麽找到這個好地方的？我在倫敦住了三年都沒發現。”
“你可是公司的大老板，哪有時間到處閑逛。”費凡口氣中沒有嘲諷，隻是陳述事實。
尹翰飛苦笑，的確，這三年他是整個人都“賣給”公司了，而且這公司還不是他的。
“顏小姐還沒有迴來？”
彷佛是一種直覺，尹翰飛總覺得費凡對顏雪的事太過於熱衷，這不是個好現象。
“為什麽問這個？”
費凡聽出他語氣中的戒備和淡淡的敵意。
“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女朋友，我隻是好奇。”
“你很“關心”她！”尹翰飛不想和他繞圈子，事關顏雪，他絕不輕易放棄。
“她隻是引人注目。”
“費凡……”
“老板，我隻是你的一名員工，用得著這麽緊張嗎？”費凡一臉好笑地對他說。
尹翰飛寧願自己是瞎緊張，可直覺告訴他沒這麽簡單。
“費凡，我不管你是好奇或是別的什麽，總之我絕不會讓人傷害到顏雪，為了她，我會不惜任何代價。”
費凡定定地看著他，神色平靜，眼神卻複雜得像個謎。
“你真那麽愛她？”他問得很慎重，“不管她是誰？”
尹翰飛心頭一驚。他知道什麽了嗎？
“你究竟是誰？”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看著他.費凡淡淡一笑，喝了口酒，“你有我的檔案不是嗎？”
“費凡……”尹翰飛的聲調提高兩度，耐心快被磨盡。
“我不會傷害到她。”費凡說，“我向你保證。”
“拿什麽做保證？”
“我的命。”他不像在開玩笑，“如果我傷害到她，隨你怎麽對我都可以。”
尹翰飛被他的這番話給震住。
這個費凡，究竟是誰？他和顏雪之間到底有什麽牽連？
☆☆☆
尹翰飛帶著滿腹的疑問迴到家中。洗完澡後，他拿起電話—撥了顏雪住處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輕歎一聲，放下電話，尹翰飛出神半晌，接著換了衣服，下樓驅車前往顏雪的住處。
那是他替顏雪租的，正好在他的公寓和靈狐兩點之間，他隻在顏雪搬進去的時候去過。現在不知怎地，彷佛有一股衝動驅使他去那兒，就算顏雪不在，那兒也有她的氣息。
不一會兒，車子開到目的地，不經意一瞄，尹翰飛忽然一怔，顏雪房間的燈竟然是亮著的！
顏雪迴來了！尹翰飛匆忙鎖好車急奔進大樓，來不及等電梯，他由樓梯爬上顏雪所住的四樓。
急切之下，他忘了敲門，握住門把便推開門，“顏……”
話沒說完，他便被人揪住衣領，整個人撂倒在地。
“是你？”
顏雪驚訝地收起槍，走過來扶起他到沙發坐下。
他苦笑著，“你的歡迎方式真特別。”
顏雪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沒事吧？”
尹翰飛連忙迴笞：“沒事。”
他看到地上的旅行袋剛剛打開，顏雪穿的也不是家居服，好像是剛剛迴來，開心地一笑，“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
心中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顏雪的眼神不禁柔和起來，“下次記得敲門。”
“我相信我絕不會忘記。”順手拿起地上的旅行袋，“我幫你放好。”
沒想到一低頭，卻發現袋子裏全是拆卸的槍枝零件，他笑容一下子僵住。
顏雪從他手中拿過旅行袋，淡淡道：“還是我來吧！”
尹翰飛在沙發上坐下，怔怔地看著她往裏頭走去，心中泛起一絲無能為力的感覺。
過了會兒，顏雪走了出來，“喝什麽？茶還是咖啡？”
“茶。”
顏雪打開櫃子，拿出茶具，伸手去取架子上的茶葉，才舉起右手臂便又立刻放下，轉而用左手取下茶葉。
彷佛有什麽地方不對。尹翰飛疑惑地看著她，一時之間卻又捕捉不到。
茶衝好了，尹翰飛伸手接過，“你晚迴來好幾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該問的，但他無法掩飾關心和擔憂。
“沒什麽。”她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尹翰飛沉默不語，顏雪也不開口，室內的氣氛逐漸沉悶。
“後悔了嗎？”顏雪端起茶喝了一口後忽然問道。“後悔愛上我！後悔愛上一個殺手！”
“不！”尹翰飛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永遠不會後悔！”
﹁這世上沒有東西是永遠的，你的結論下得太早。﹂尹翰飛有些難過地歎口氣，“我以為這些天來你已經相信了我對你的感情。”
顏雪站起來，臉掩映在燈光裏，看不清表情。轉身走到櫃子前放下茶杯，她不由自主地摸摸右臂，傷口還沒有愈合，仍隱隱作痛。
是的，她受了傷。從來未曾失手的夜天使居然在這次行動中折翼受傷，這個消息震動了整個暗夜，也震驚了她自己。
隻有她知道失手的原因————因為尹翰飛。
在出手的刹那，不知為什麽，她腦中竟浮現出尹翰飛擔憂的眼神，心神因此而分，失了準頭的結果是招致對方的瘋狂反擊，幸虧接應的人趕來幫忙，她才得以全身而退，但臂膀上仍是挨了一槍。
為什麽那瞬間會想起尹翰飛？她向來心如止水，不為外物所擾，尤其是在執行任務時呀！
更荒唐的是，她受傷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電話給尹翰飛、怕他擔心她。事後她為自己這種無聊的舉動呆了好幾天。
為什麽她會在意他的感受？，難道經過短短的半個月，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接受了他？
她心頭倏地一震。她已接受了他？不！不可能！她隻是在演戲，和他在一起的是“顏雪”，不是她！她是夜天使，暗夜的第一殺手！她絕不能讓人擾亂了她的心！
用力一拳擂在櫃門上，她低喝道：“絕對不能！”
沒想到用力太猛，波及傷口，手臂一陣疼痛，痛徹心肺。她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捂住傷口。
尹翰飛一直注視著她，驀然間看見她這個舉動，不由得一驚，“顏，你怎麽了？”
迅速放下手，她咬著牙道：“沒事。”
該死，好痛！也許傷口裂開了。
“你走吧！我要休息。”她下了逐客今，準備處理傷“告訴我，讓我幫你。”
迅速轉過身，顏雪沉下臉，“請離開！”
尹翰飛凝視她半晌，終於妥協，“好的，我走。”
看他帶上門，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顏雪才從陰影裏走出來。
血已經浸濕了襯衫，她快步走進房間，拿出急救箱，找出繃帶，正要將衣袖撕開，一道頎長的人影擋住了光線，心頭一驚，她反手抓起急救箱裏的剪刀。
“你受傷了？”惶急卻熟悉的語調，阻擋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你又迴來做什麽？”她暗驚自己居然對他的迴頭感到一絲竊喜。
尹翰飛不答，快步邁進房間，臉上淨是焦灼和擔憂，“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反問：“告訴你有什麽用？”
尹翰飛一時啞然，卻很快拿過她手中的剪刀，說了聲“對不起”後，用剪刀剪開她的衣袖，被鮮血浸紅的繃帶立即映入眼簾。
“我自己來。”顏雪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伸手想拿迴剪刀。
他按住她的手，搖搖頭，然後慢慢地解開結，一層層小心拆除繃帶。
看見那個醜惡的小洞，尹翰飛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人一片片撕開來，痛得無法形容。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使自己的手穩住，先替傷口止血消毒，然後纏上新的繃帶。
一切弄好後，他走到酒櫃前倒了杯酒，一口氣喝下去。
“現在知道愛上我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了吧？”顏雪忽然開口，聲音很冷漠，“我早晚會給你帶來這種麻煩，以後找們不要再見麵了。”
見鬼！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是要利用他得到c-25？說出這種話豈非前功盡棄？
“你說什麽？”尹翰飛的低叫，他緊緊攥著酒杯，臉色鐵青，“你怎麽說出這樣的話？”
一直以來，他都是溫文爾雅的，即使麵對顏雪的威脅、冷淡，也不改紳士風度，始終溫柔以對，但現在他沒辦法維持自己的風度。
“難道直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你以為剛才我是害怕被你連累嗎？不是，我是在恨我自己，恨自己沒辦法幫你、沒能力保護你，更恨我自己不是凱因斯，那樣至少我還能有資格勸你脫離這個圈子！”他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激動，手也越握越緊。
啪的一聲，酒杯被硬生生捏碎，碎玻璃紮了一手，鮮血從各個細小的傷口滲出。
顏雪的臉色微變，緊盯著他流血的手，心隱隱抽痛，彷佛那些碎玻璃不是紮在他手上，而是紮在她心裏。
尹翰飛也怔住，慢慢舉起流血的手，放在麵前看了好一會兒，輕輕苦笑，激動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顏雪一言不發地找出鑷子，拉他走到燈光下，夾出那些刺在內裏的碎玻璃。
“對不起。”尹翰飛吸了口氣說，“我不應該發脾氣。”
顏雪一聲不發。
“我是在害怕，那種恐懼感……剛才替你包紮時我一直在想，如果這一槍打中的不是你的手臂，而是你的心髒……”他沒辦法說下去。
感覺到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顏雪的動作稍停，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我知道，可是……”
“就算是凱因斯也沒辦法左右我的決定。”她陳述著事實，語氣冷淡得近乎無情。
尹翰飛聽出她的意外之意，難掩心痛，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既然不在乎凱因斯，當然更不會在乎他。
“我明白了。”尹翰飛平靜得近乎木然。
“有幾個傷口很深，你最好到醫院去縫合。”
“知道了。”尹翰飛站起來，“我走了。”
☆☆☆
她傷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
顏雪倚在窗口，看著絕塵而去的車。
“心失落了？”
她霍然轉身，“誰？”
凱因斯坐在沙發上，手執著一杯酒，“如果我是敵人，你已經死了一百次。”
顏雪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如果我沒猜錯，受傷也是因為他吧！嗯？”得到她受傷的消息，他立刻就趕了過來，恰好看了一場好戲。
“不是！”她脫口而出，急切的神情，反而是欲蓋彌彰。
凱因斯輕笑搖頭，“說謊是壞孩子的行為。”
她斜睨他一眼，“我的師父是你。”
他的微笑轉成大笑。
“除了你，還有誰想要c-25？”突然，她問。
“什麽意思？”
“火鷹也來摻一腳。”
“他不是故意與你作對？”
“好像不是。”顏雪微微蹙眉，“火鷹對電腦很有研究，而且現在還在開發組，我擔心他會比我先拿到c-25。”
看來火鷹比他預想的還要出色，也不枉他通風報信。
“你放心，c-25的開發研究是一個單獨的小組，火鷹畢竟剛進公司，漢森·尹不會讓他加入的。”停了停，他又道：“那家夥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顏雪生硬地道：“他愛的是顏雪，不是我。”
凱因斯凝注著她，“你就是顏雪。”
“我不是！”顏雪輕喊，臉上掠過一絲憤怒和痛苦，“我是夜天使！”
“既然不想做顏雪，為什麽不舍棄這個名字？”凱因斯緊逼著問，“為什麽還用這個名字？”
“為了提醒我自己。”顏雪握緊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顏雪所受的苦，不要再像她那麽傻！”
“雪兒……”
“做一次傻瓜就夠了，我絕不會再做第二次！”
尹翰飛所說的“愛”，她永遠不會再沾上邊！
“永遠不會！”她緊握著拳，說出心裏的誓言。
☆☆☆
尹翰飛在次日早晨帶了一束花過來看她，他臉上帶著笑容，彷佛昨晚什麽事也沒發生。
“顏，這是抗生素，這是止痛藥……”一進來，他就從手上的袋子裏拿出一大堆藥，“消炎藥是現在要吃的，一天三次，一次兩片……我倒杯水給你，你現在先吃兩顆。”扭開一個藥瓶，倒了兩粒藥在顏雪掌中，他又轉身去廚房倒水。
顏雪怔怔發愣，還沒明白過來，一杯水已遞到她麵前。
顏雪默默地將藥放入口中，和水咽下藥。
“止痛藥對胃會有傷害，要在飯後半小時吃，一次隻能吃一片……”
顏雪看著他纏著繃帶的右手，忽然覺得那非常刺眼。
“手沒事吧？”她的語氣比她預想中的要溫柔得多。
尹翰飛揮揮右手笑道：“隻是割傷罷了，醫生說沒事。”輕輕皺了下眉，“其實是你的傷比較讓我擔心，不知道隻吃藥行不行，最好是打幾針消炎針。”
說到這兒，他眉頭皺得更緊。顏雪受的是槍傷，如果到醫院，一定會受到盤查。
“我的傷經過處理，不會發炎的。”
尹翰飛臉帶變色，顯然是不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
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顏雪坐在沙發上出神。
尹翰飛兩個小時前接了通公司的電話便匆匆離去，看到他臉上興奮的神色，顏雪知道，自己快要完成任務了。
可是，為什麽她覺得若有所失？她心中的煩悶又所為何來？
無法理解自己這種反常的情緒，她煩躁地喝了一口茶，試圖壓下這種異樣的心情。
電話於此時響起，入耳是尹翰飛關心的聲音，“顏，傷口還疼嗎？”
“我說過沒事。”
“公司的事比較多，我今天可能沒時間去你那，你要記得按時吃藥。”
“你不要當我是小孩子。”話剛出口她便一愣，這語氣怎麽聽起來像是在撒嬌一般？
幸虧尹翰飛沒注意，隻道：“那明天見。”
“明天見。”她掛上電話，下意識地撫著右臂。
傷口雖然還有些疼，但應該沒什麽大礙。費凡人在公司，比她更容易得手，他要先行動才行。
最好的時機就是今天晚上！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打亂顏雪的計畫。
靈狐的電腦係統遭到襲擊，除了主機外，公司所有的電話都被一種奇怪的病毒侵入，它的毀滅速度之快，讓靈狐的職員根本來不及反抗，僅僅三分鍾，電腦裏的所有資料全部丟失。
靈犯上下頓時一片大亂。
☆☆☆
尹翰飛臉色難看地站在一台電腦前，和其餘的電腦一樣，螢幕上隻留下幾個中文字——
謝靈斐，你好！
費凡站在他身邊，緊緊皺著眉，“謝靈斐惹的麻煩？”
尹翰飛不答，過了會兒問：“資料還有辦法找得迴來嗎？”
費凡聳了聳肩，“我看很難。”
尹翰飛的臉色更加難看。雖然不幸中的萬幸是，公司的主機是獨立的，安全程式也完全不同，在這一次襲擊中幸免於難，不過損失仍將是驚人的，尤其是剛剛才完成的c-25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這對他們是個不小的打擊！
尹翰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不管怎麽樣，先得解開這個病毒程式。”
“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事實上，公司其他的技術人員都在忙著c-25的事，也隻有他有空，“現在重要的是封鎖消息，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公司的股票會跌到什麽地步。”
尹翰飛點頭，“我明白。”
接下來的忙亂，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一直忙到深夜，費凡才將那個病毒程式解開，他重新設定了安全程式，上了新的密碼。
尹翰飛遞給他一杯咖啡，“怎麽樣？”
費凡雙眼布滿血絲，接過咖啡，喝了一大口，“剛才我試了一下，最多隻能找迴三分之一的資料。”
“這就夠幸運的了，是不是？”
“不錯。”
尹翰飛看看手表，已近淩晨，公司早就隻剩他們兩個。
“迴去睡一會兒。”他拍拍費凡的肩，“以後的幾天還有得忙。”
“好吧！”費凡打了個嗬欠站起來，“你也早點迴去。”
“我知道，再見。”
“拜。”費凡走出辦公室，走了沒幾步，忽然又停下，往身後看了看，身後是長長的走廊，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看來我是太累了。”他喃喃自語著扭扭脖子，轉身離去。
他離開沒多久，顏雪就從走廊盡頭閃了出來。尹翰飛仍在辦公室忙碌，看來，今天是沒機會下手了。
靜靜地站了會兒，她決定離開，才剛移動腳步，便聽見裏麵的尹翰飛輕叫一聲。
她心中一驚，以為被他發現了，卻見尹翰飛一臉懊喪。
“糟糕！一忙全都忘了。”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盒子，看看右手團著的繃帶，皺緊了眉頭，“隻有用左手試試了。”
顏雪看到他挽起右袖，從盒子裏拿出一個針筒，在手臂上比劃著，然後一針戳了下去。
他……他究竟在幹什麽？施打毒品嗎？可是，那好像是空針筒。
“好像太用力了。”他倒抽一口冷氣，拔出針頭，很快又是一針戳下去。
顏雪越看越摸不著頭腦。他不會是忙昏了頭吧？哪有人這樣虐待自己的？
眼看他沒有停手的意思，她不由得出口喝道：“住手！”
這句話一出口，嚇了尹翰飛一大跳，也讓她自已驚得呆住了。
她怎麽這麽蠢？她是來偷東西的，不應該作聲才對，而且，待會兒她怎麽向他解釋，這個時候她不睡覺跑到他公司來做什麽？
“顏？”尹翰飛的喜悅大過震驚，“你怎麽來了？”
“你在幹什麽？”她無法迴答，隻有引開話題。
事實上，她確實想知道他在搞什麽鬼。
“啊？我……我……”尹翰飛忙不疊放下針筒，神色極不自然。
顏雪走進去，拿起桌上的針筒，美麗的眼睛裏閃著寒光，“不要告訴我你在施打毒品。”
“不。”尹翰飛連忙道：“這是空針筒……”
“拿空針筒戳自己？你究竟想幹什麽？”
尹翰飛有些尷尬，顧左右而言他，“你的傷怎……”
“你最好先迴答我的問題。”
“好吧！”尹翰飛無奈和盤托出，“我擔心你的槍傷會發炎，你又不能到醫院去，我想……如果我學會打針……”
“所以你拿自己當試驗品？”顏雪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心完全被震撼了。“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喃喃低語，似是問他，又似問自己。
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但尹翰飛仍保持著笑容，柔聲道：“我愛你啊！”
愛她……愛！愛？
“不！”顏雪突然驚跳起來，“不！不是！”
尹翰飛看著她臉上驚恐的神色，不明白地想握住她的手，試圖讓她冷靜，“顏，你怎麽了？”
顏雪甩掉他的手，她根本就不敢期望他會愛,但他現在竟然....：“你為什麽愛我？我有什麽值得你愛？我是個殺手，雙手沾滿血腥，你會愛上個殺手？不可能！不可能！”
“顏……”尹翰飛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間有這麽大的反應，更何況他愛她,和她是不是殺手都沒關係的..“我早說過我不介意你是殺手。”
“你真的不介意嗎？昨晚你的神色明明白白告訴我你介意，即使第二天你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顏，你聽我解釋……”
“就算你現在不介意，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嫌棄我，會發現你愛上我是個錯誤。”她神色激動，陷入從未有過的混亂中，“就算你愛我，你又能愛我多久？一個月？兩個月？或是一年、兩年？”
“我會愛你一輩子！”
彷佛突然間被雷劈中，顏雪震撼之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顏。”尹翰飛輕輕喚著她，擔心於她的失神。
突然間，那些她以為自己已忘了的過去，紛紛湧上心頭……
“媽媽……”
“滾開！你不是我的孩子！”
“爸爸，你不再愛小雪了嗎？”
“去去去，閃一邊去！”
“爸爸、媽媽……”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找究竟做錯了什麽？”往事曆曆在目，像利刀一樣，劃破她故作堅強的心。
顏雪捧著頭狂喊，淚如雨下，“你們說過我是你們的天使，你們會永遠愛我的！為什麽騙我？為什麽騙我？”
“顏！”尹翰飛從未看到她如此失控，緊緊摟著她。“你不要嚇我！”
“沒有了……愛沒有了……”她喃喃自語，“他們不需要，愛也就沒有了，不存在了！消失了！”
“顏，你到底在說什麽？”尹翰飛擔心得快要抓狂了。
顏雪抬起頭，淚眼迷蒙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現在說會愛她一輩子，可一輩子那麽長，誰能保證？等時間久了，感覺淡了，一切就都消失了！她怎能再忍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這世上不存在沒有理由的愛！”她推開尹翰飛，拭淨臉上的淚，神色平靜得令尹翰飛毛骨悚然。
他不安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所有的愛都是不真實的，所有的愛都會變……”
“我對你的愛不會變，我是真心愛你的！”尹翰飛激動地打斷她的話。究竟要他怎麽做，她才會相信他是真的愛她？
“既然你說愛我，那麽你為我肯犧牲一切的是不是？”顏雪完全恢複冷靜。
她不能陷進去！絕不能！
尹翰飛毫不猶豫地迴答：“是的。”
“好，我要c-25。”
尹翰飛一怔，“c-25？”
“是的，你們剛剛開發出來的軟體，我要它。”
“可是……”尹翰飛為難了，公司剛剛遭受病毒襲擊，在這種情況下失去c-25會雪上加霜。
顏雪見他不語，不由得冷笑，心中的陰影慢慢擴大。
他果然是在說謊，她早猜到的，可是為什麽還覺得心痛？
“顏。”尹翰飛困難地想作解釋，“不是我不想給你，而是在這個時候……”
“那就是不行了？”顏雪打斷他的話，心再次慢慢凝結成冰。
“顏，公司現在麵臨很大的問題，如果失去c-25，情況會一發不可拾。”
顏雪冷冷笑著，笑容中充滿不屑和諷刺，“這就是你對我的愛嗎？我還是比不上你的公司！”
她早就知道，愛是根本靠不住的。
“顏……”尹翰飛不知該怎麽解釋。如果這公司是他的，不要說c-25，就算顏雪要整個公司，他也會給她。但公司是謝靈斐的，他怎麽能讓謝靈斐的全部心血毀在他手上？
“你不要說了。”顏雪很幹脆的地拿出手槍，“告訴我密碼。”
“顏。”尹翰飛震驚地看著她，隱隱覺得事情沒有他想像中簡單，“你為什麽要c-25？”
“這是我的任務。”她又恢複成為夜天使，聲音沒有一絲抑揚頓挫，尹翰飛給過她的感動和震撼，全都不存在了。
震撼和感動？該死的！她簡直為曾有過這樣的情緒而恨自己。事實證明，她差一點又毀了自己，“任務？”尹翰飛的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盡。“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不相信你這麽聰明的人會猜不出來。”
尹翰飛忽然間想到這次電腦係統莫名其妙地遭到病毒襲擊，想到萊爾·弗萊茨的死……
不可能是這樣的，事實不會這麽殘忍的！
“拿到c-25之後呢？殺了我？就像殺萊爾·弗萊茨一樣？”他問。
她選擇忽略他臉上的痛苦，“殺萊爾·弗萊茨的另有其人。”
“那麽……你答應我的追求，完全是為了c-25？”
“是。”顏雪毫不猶豫地迴答。
當然是了，除了這個，還會有其他的理由嗎？他還真是問了個蠢問題！
僅存的一絲希望因她決絕的迴答而完全毀滅，尹翰飛覺得自已被人推入了地獄，四周隻是一片漆黑，那麽沉重的黑，壓得他連唿吸都困難！
“原來是這樣。”過了很久，他才發出聲音。
他沒有像顏雪想像的那樣惱羞成怒、大發雷霆，隻是苦笑著。
“這一個月來，你一定在暗中笑我是傻瓜吧？”他看著她，語氣中沒有憤怒和怨恨，隻有痛苦和傷心，“我像個小醜一樣，是不是？”
他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也反常的不對勁。
顏雪忽視心中的不安，冷冷道：“我早就提醒過你，我是個沒有心的人。”
“所以一切是我傻！”尹翰飛慘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跳進這個陷阱裏，怨下得別人。”
他閉上眼睛，忽然間覺得好累。
從五年前看見她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她是他今生要找的人，五年後的再次相逢，更是讓他認定了她，所以，他費盡心力地追求她，期望與她廝守一生，哪怕追求的過程坎坎坷坷，哪怕她像個刺蝟似的總是紮傷他！他都不曾在意。
因為他一直相信，她不像外表那樣冷漠無情，她的心門一定會為他敞開。而這一個月來，他以為他已經做到了，但事實證明……僅僅是以為而已！他所付出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努力，到頭來都隻是白費力氣！他決定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