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晴娘就是這處小作坊的主人。


    許瑤姬似乎對西林郡一無所知,準確來說是對天瀾都有些陌生。


    她看著晴娘,張了張口,想要問些什麽,可因為知道的太少,想要了解的太多,反倒不知該如何提問了。


    倒是晴娘體貼,矜持一笑,端著優雅的架子,道:“既然到了西林郡,你們最好的出路就是成為下溪舞姬,若是將來能被貴人看中,那就是一飛衝天,之後的福享受不盡了。若是不好好練習舞技,被我從家裏攆出去,那要麽狠心入了樂籍,去舞坊求一份生存,要麽就迴運奴船,被賣到各地,隨處飄零。”


    “我看兩位女郎都是聰明人,自不會犯蠢的反抗,甚至試圖逃走,你們的身契一日捏在我手中,那兩位女郎是奴還是良,都是我一言以決之。”


    似乎是被晴娘突然的嚴厲嚇到了,許瑤姬猛的低下頭,不敢直視上首的晴娘。


    “兩位女郎不如和我通通名姓,若是大家後裔,倒是我得罪了。”晴娘看著許瑤姬的表現,心中頗為滿意。


    倒是對另一位喬靈,一時把不準脈。


    不過從她聽到‘西林郡’眼神中閃過的了然,起碼證明她起碼對下溪舞姬不是一無所知。


    但自己將要成下溪舞姬了,眼中卻無羞辱之色,神情坦蕩,倒是令她更摸不準了。


    許瑤姬忍不住看了喬靈一眼,勉強一笑,“說什麽大家出身,不過是伶仃人罷。小女許瑤姬,父母早逝,本也是被當做送予大人物的禮物精心調教,如今不過是一般境地,又有什麽不甘。”


    喬靈意外的看了許瑤姬一眼,許瑤姬氣質淡然恬靜,更有一種一般女郎少有的大氣疏朗之風,這樣的女郎怎會是禮物之流。


    可看許瑤姬眼神中的傷感,一時到真辨不出是真是假。


    晴娘倒是早就猜到這二女必然是有名姓的,沒想到許瑤姬本身居然亦是被家族當做媚上之流。


    不過,要是許瑤姬是如此境地,反倒好調教了。


    想到此處,晴娘笑容中多了幾分和藹親近,“瑤姬是哪裏人士,若是西林的飯食不合胃口,我自去尋個和你胃口的廚子,也算是以慰你思鄉之情。”


    許瑤姬搖搖頭,“晴娘何必如此小心,我已是家族棄子,本也是要被處理了的殘次品。今日晴娘對我有活命之恩,我若無根浮萍,在哪處不算了此殘生。”


    喬靈挑眉,一位相貌氣質絕佳的嬌俏女郎,一位身負歸仁修為的儒修,居然是無根浮萍?


    也不知這位許瑤姬是段數太高,還是能調教出這份禮物的家族背景深厚?


    晴娘聽許瑤姬如此表態,心上倒是歡喜,也算是暫時對許瑤姬放下心。


    喬靈看著晴娘將眼神移到她身上,心中隻覺好笑。


    “若我真是世家出身,難道晴娘還會將我送迴家中不成?”


    晴娘臉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這,這怎麽可能呢,運奴船可不敢犯這樣大的罪過。”


    其實小世家的女郎運奴船也是不懼的,哪怕是大家庶女,隻要不是前三等世家的庶女,他們還真的能吃得下。


    但表麵上,誰也不敢說自家敢將世家貴女貶成奴籍,這是犯大忌的。


    世家最重顏麵,他們這些小人物可得罪不起。


    這次她挑了這兩位疑似出身不低的女郎,也是有些鬼迷心竅,可走到這一步,除了硬著頭皮往下賭,晴娘還真沒有更好的出路。


    “晴娘隨意稱唿我吧,我也無父無母,是個伶仃人。不過晴娘救了我的性命,我自也該報答晴娘的。”


    喬靈這話說的太直接,晴娘心下反倒有些打鼓,這女郎到底是什麽意思,成了下溪舞姬她倒是甘心還是不甘心呢?


    “那,那以後我便喚你‘錦書’吧。我之前有四個女兒,元娘染衣,二娘輕羅,三娘錦瑟,四娘尺素。我看瑤姬年紀更大些,以後就是五娘了,錦書最小,是六娘。今日日頭晚了,明日清晨,我介紹你們和三位姐姐見麵。”


    晴娘起身走著婀娜的步伐離開了,徒留下許瑤姬和喬靈二人。


    喬靈以手托著下巴,這晴娘最後的話時什麽意思,之前四個女兒,明日和三位姐姐一見?


    許瑤姬可沒有注意到這明顯的矛盾,她的心到現在還未安穩,隻得用水潤潤的眼睛看著喬靈,卻不開口,倒是喬靈忍不住,問了一句。


    “想說什麽直接說,我又不是晴娘。”


    晴娘對她們的好是有條件的,喬靈卻是可以選擇對許瑤姬到底是什麽態度,與之相反,很有可能並不圖謀許瑤姬什麽。


    “我,我有些害怕。雖然我也不知道我之後該怎麽辦,可成為下溪舞姬,真的好嗎?”


    喬靈歎了口氣,“你的家族既然費盡心思培養了你,哪怕原本的那位大人物沒有收下你,你也該有次一等的去處,既然是一家人,怕是不該根本不顧你的性命吧。你要是一時落難,把這裏當個暫時的住處還是可以的。但真要死心塌地和晴娘混,就有些不智了。”


    喬靈聽明白晴娘的話本想直接表明身份,離開的。但想到自身無半點修為,又有天瀾陛下追兵在後,幹脆打消了離去的念頭。


    又有誰能猜到,天寰學子會成為下溪舞姬呢?


    等恢複修為,或者稷下學宮使者入天瀾,再圖後續。


    算起來,她現在的處境好壞參半,壞消息是沒有順著建德江離開天瀾,好消息是西林郡離錦都足夠遠。


    若短時間尋不到自己的錦囊,那就隻能另覓他途。


    許瑤姬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喬靈如此敏銳。“不是的,不是培養我的家族想要我的性命,是和我一起受訓的姐妹,她容不下我。”


    “當時受訓的姐妹中,考核成績唯一能和她比肩的就是我。之後她心思玲瓏,被尊上的人留下。她,她怕家族之後會將我也送過去。所以,便派了心腹將我從九尺瀑布丟了下去,我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可活下來後,我又該去何從?”


    尊上?九尺瀑布?


    許瑤姬是北大陸的人。


    倒是她先入為主了,許瑤姬該是築基修為才是。


    這九尺瀑布可不僅僅是九尺,九尺瀑布是北大陸極為有名的地方,位處昊海劍宗南,是劍修練習劍術最危險,也是最有效的險境。


    九尺瀑布上遊綿延數萬小瀑布,一向是昊海劍宗劍修們的自留地。


    下遊壓力遠不如上遊,昊海劍宗也大氣,直接將其開放,隻要是劍修都可入內修行。


    九尺瀑布從昊海劍宗南發源,蜿蜒跨過大半個北大陸,流入晚海。


    許瑤姬應該是在下遊被人丟下,沿著水流衝到了建德江與九尺瀑布交界處,被運奴船給撿到了。


    向這種撿到的人,一般都默認是運奴船的灰色收入。


    不過,在北大陸能被稱為尊上的,起碼也得是大乘修為吧。


    許瑤姬不過二十年華,就要被當做送給尊上的禮物,想必她的家族在北大陸應該地位不高,可能以築基女郎為禮,也不會低到哪裏去。


    不過,若是自家本就有大乘修士,又怎願舍了麵子,專門準備勞什子禮物。


    “也就是說,如果你迴了家,因為你那姐妹得勢,你隻有死路一條。”


    許瑤姬窘迫的點頭,“是,我從小在家中長大,除了,除了……家族教導的,對外界一無所知。”


    喬靈扶額,你既對自己的未來一片迷茫,又何必問她這個外人?


    許瑤姬真的單純到將自己的一切對著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和盤托出?


    “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無論是怎樣的選擇,之後的結果也該由你自己承擔,你我不過初識,交淺言深是大忌。”


    如果她以為自己的‘單純’可以作為攀附喬靈的籌碼,那她就真的想的太簡單了。


    不過這也讓喬靈相信,許瑤姬真的是被培養的禮物,在北大陸,隻有作為禮物的築基道修,才會是許瑤姬這樣。


    總想著依靠她人,總以為自己的柔軟是最好的武器。


    之後喬靈也不管許瑤姬的反應,直接迴了房間。


    這裏的房舍兩正房一廂房的設計是專門為預備舞姬們準備的,兩位女郎共用一位婢女一位廚娘,廂房是給婢女廚娘住的。


    而且還兼著兩位女郎的庫房,若是晴娘給兩位女郎準備了什麽好絹布,都是放在廂房的。


    喬靈迴了房間,正好遇到整理床鋪的婢女阿雪。


    “奴阿雪見過六娘子。”


    剛剛在大廳可不曾見到阿雪,這稱唿大概是在喬靈醒之前就定下的。


    “阿雪,是你替我換的衣服,不知你可見到我衣服上的香囊?”


    阿雪愣了一下,眼神卻恭敬的並未直視喬靈,“迴六娘子,六娘子迴家以後,都是奴伺候的,但奴不曾見過什麽香囊。”


    家?若不是喬靈記性好,還真以為自己是從這裏長大的了!


    喬靈頷首道謝,不顧阿雪發直的眼神,直接轉身去了書桌前,翻起了書卷。


    雖然隻是一些山川遊記,但聊勝於無,總不指望一舞姬作坊有什麽聖人之言。


    翌日,喬靈剛梳洗完畢,一道身影就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我聽聞來了新妹妹,高興的一晚沒睡,我得第一個見見妹妹,才全了我們一場姐妹情分。”


    這是昨日後說話的女郎。


    “劉娘子長的可真好看,比四娘還好看,以後西林的兒郎們要換個愛慕對象了,活該氣死四娘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


    “不知女郎如何稱唿?”喬靈直接開口打斷了這女郎咋咋唿唿的聲音,忍不住揉了揉發疼的額角。


    輕羅倒是一點也不氣餒,“我在家中行二,你高興便叫我一聲二姐,喚我二娘子我也應。”


    “三娘錦瑟是個內裏藏奸的,早早就相中了你旁邊的那位五娘子。”二娘輕羅小心靠近喬靈,似是要說什麽悄悄話。


    “你不知道吧,這位五娘子可不簡單,運奴船上的二當家說,那位可是學子,女學子啊,多大的威風。


    不過就算她是學子又如何,還不是和我們一般命運。”


    二娘子這話說的酸溜溜的,可見她還是清楚五娘和他們的命運是完全不同的。


    喬靈以為晴娘不知許瑤姬有修為,現在看來,倒是她小瞧了這位教習。


    至於二娘說是學子,應該是運奴船上的人為了讓她們這些普通人好理解,才如此說的。


    “我們的名都是晴娘取的,隻有她,能保留自己的名字,她還有姓呢。”二娘隻是妙齡少女,說道最後,還是忍不住流露出豔羨。


    世人以單字為貴,她們這些下溪舞姬自然沒有資格享單字,更遑論訴清血脈的姓。


    瑤姬既然是雙字,必然不是嫡出,可她,有姓。


    單這一點,就足夠輕羅羨慕了。


    喬靈眨眨眼,“二娘快人快語,不如讓我也明白明白你這次急急來見我的原因。二娘子也體諒我一二,這突然有人示好,我這心撲通撲通的,難安啊!”


    被喬靈放電電到的二娘子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開了。


    “我就知道我這人運氣一向不錯,遇上的都是明白人。想必昨日娘也說了,要今日見見姐妹們。不過,四娘子今日早早出門去赴約了,一家也湊不齊,娘幹脆發話,讓我們姐妹給你和五娘子當個引路的,將家裏的情況細細告你們。”


    二娘子說道這裏,見喬靈既不意外,也沒有流露出半分煩躁,一時有些佩服。


    易地而處,她自問是做不到喬靈這麽淡定的。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貴族氣質。


    畢竟,隔壁的那位許瑤姬也有一股子這種感覺,隻是沒有喬靈圓潤自然。


    “元娘染衣情況特殊,已經不住在家裏了。但這段時間,最重要的就是元娘的事。元娘命好,出身大家,哪怕幼年因為貴族間的齷齪流落民間,也有一個矢誌不渝尋找女兒的好娘親,三月前,元娘被親生父母尋到,接迴了家。你不知道,元娘原本馬上就要出閣了,如果不是她親手父母來的及時,元娘的一輩子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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