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風瑾沒有搭理在一旁吠吠的洛林,直接對燭離太子道:“太子殿下,子吟雖才疏學淺,但有一言不得不說。太子殿下已經到漠北城半月了,事事順利,勝負皆在掌控之間,可善泳者溺於水,現在的局勢遠沒有到高枕無憂之時,而且子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望太子殿下還是謹慎為上。”


    說這話的神風瑾臉上滿是真誠,甚至還多看了突然站出來的洛林一眼。


    這一眼有些奇怪,似乎是提醒,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洛林這下是真的有些生氣了,這小子剛到戰場,知道個嗯嗯,有什麽資格對著太子殿下指手畫腳。


    難道你有不好的預感,我們上下就得多加提防,沒有這樣的道理。


    “好了,有勞使者了,使者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來人,請使者下去休息。”


    神風瑾本想繼續說些什麽,可似乎礙於一些未名的原因,他閉嘴了,隻是走之前頗有深意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等神風瑾離開軍帳後,軍帳頗為和諧的氣氛瞬間消失了。


    諸位參將仿若鵪鶉,連剛才跳的最高的洛林都成了鋸嘴的葫蘆。


    “怎了,不就是祭祀的使者嗎,怎麽諸位都不說話了?”


    幾位參將推推搡搡,最後倒黴的隻能是洛林。


    洛林苦著臉出列,“太子殿下,哪怕我們這次的對手是天瀾,也沒有必要出動龍旗吧,這也太,太鄭重其事了?”


    “你也知道這次的對手是天瀾?”笑吟吟的太子殿下不笑了,真的有點可怕。


    洛林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可我們這次也隻是打算打一場就走,根本不打算占領天瀾的國土啊?”


    “你知道,你的敵人天瀾主將知道嗎?”見太子殿下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了,太子的幕僚清歌趕緊開口將洛林懟了迴去。


    “天瀾是燭離唯一的敵人,我們必須用最高的重視來對待他們。若有宗主國進犯燭離,你會去想對方是不是來占領自家的國土的嗎,你隻會將來犯者打出去,還要打痛了,讓這些不長眼的來犯者知道厲害,以後就不敢惹燭離了。”


    清歌歎了口氣,“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是不同意和天瀾交手的,哪怕天瀾已經沒有了天罡君,可天罡軍餘威猶存,百年後,等天罡真正不複存在,才是燭離拿下天瀾最好的時候。”


    天罡君,天罡君一日在天瀾,諸國絕不敢打天瀾的主意,可惜正因為天罡君在,天瀾永遠立於必贏之位,這才是天罡君必死的原罪啊,也是諸國圍攻天瀾的導火索。


    失去天罡君,對天瀾而言,利弊難分。


    “天罡君……”燭離太子聲音縹緲,似是歎息,又是惋惜。


    如果天罡君是燭離的天罡君,他必以死相護。


    區區諸國攻燭離,又算得了什麽。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隻要是為將者,誰人不是以天罡君為偶像,可惜,百年前,就沒有天罡君了。


    “你說,天瀾說的北鬥七星君的傳聞是真是假?”洛林問的自然是博學多才的幕僚清歌先生。


    說起來,諸國誰人不嫉妒天瀾的北鬥君傳說,但也隻能眼饞看著。


    “孰真孰假還有什麽意義?若為真,諸國諸勢力已經算計了天罡君,神君歸位,要麽以紅塵曆練一笑置之,要麽就派下神使,懲處所有參與者。當年天罡君之死,是多方謀劃的結果,燭離有,天瀾有,連北大陸都有勢力出手,要死也是大家一起死,怕什麽?況且,這件事過去的越久,第一種情況的可能性越高,如果人家神君就這樣放過,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清歌先生還真是現實,明明洛林想的是能不能撬牆角,他卻能說是擔心當初算計的後果,不過,這也是很重要的事也就是了。


    清歌先生接著道:“我們現在的重點是破解上次炎天的啟示。”


    燭離太子漫不經心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瀾,“你是說‘國師有後,有鳳來儀’?”


    清歌點頭,“如果不是這次的出征早就已經開始布局,現在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候,我其實是傾向於解開啟示後,再出征的,可惜,不是事事都如人意。”


    ‘國師有後,有鳳來儀’,這個來自炎天的啟示,到底是什麽箴言呢?


    “諸國都未有國師一職,但祭祀代天子侍奉九天,以權柄論,也可稱為國師,雖無國師之名,卻又國師之實。


    這個‘有後’就有些費解了,是有了國師之後,還是代指國師的子嗣呢?


    有鳳來儀倒是指向明確了,必然是一位驚豔絕才的女君子要出世了。可問題是,這個出世是出生還是出仕呢?”


    洛林眼珠子一轉,“也許這個‘來儀’代指的是來儀國?”


    來儀國師燭離的附屬國,國內以美人如雲著稱,燭離國君的後宮就有數位來儀美人。


    “聽說前段時間清泉居士又預言了?”參將逐鳳突然開口道。


    清歌頷首,“是,清泉居士不但開口了,這次預言了兩位,這兩位都已經是天寰學院的學子,一位名喬靈,她得到的批言是‘月神祭禮,歲星現世’,一位名喬恬,得到的批言是‘運道’。”


    “喬靈,喬恬,怕是未來的後起之秀了,就不知道這兩位出仕時會選擇哪個國家?”逐鳳當然聽說過清泉居士的名頭,若不是這老小子會左右逢源,哪怕他才華出眾,也不會活到今日。


    《易經》四君子之一的作用,遠比大多數人以為的低很多,起碼在軍中是這樣的。


    “我得到消息,喬靈拜師盧夫子,已經是燭離不可爭取了的。”不用說旁的,這天寰隻有一位能被直接稱唿為‘盧夫子’。


    逐鳳歎氣,“太可惜了,明明這位得到的批言更多,以後怕是不輸武曲君的存在。”


    清歌倒是笑了,“那又如何,我們連武曲君都不怕,還擔心一個未來的‘武曲君’?”


    這話惹得燭離太子都笑了,更遑論其他人。


    軍帳中的氣氛終於恢複正常,幾位參將互相對眼,還是清歌先生受寵,也隻有清歌先生能讓太子的心情好些。


    “太子何故心情不悅,是因剛剛口出狂言的小子嗎?”洛林小心問道。


    “也許吧,看到來使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種明悟,對方是我的劫,可我卻不願未雨綢繆,早早消弭了這場劫數。”


    在座的都是燭離太子的心腹,他自然不會有所隱瞞。


    就連表麵上最為衝動的洛林,實則是最謹慎之輩,衝動不過是他的保護色罷了。


    他是試探的馬前卒,也是燭離太子較為倚重之輩。


    這下連清歌的臉色都不好了,“太子殿下既然有此感悟,還是早做決斷為妙,這位使者表麵上是祭祀的使者,實則是祭祀的幼子,在陣前,我們大可先斬後奏,但若是迴了金穹,怕是不好動手了?”


    如果不是因為燭離太子的一句不願,清歌早就下令將神風瑾斬了,他才不在乎對方是祭祀的兒子。不過,得罪了祭祀,他怕以後在燭離前景堪憂啊。


    倒是洛林眼中一閃即逝的狠辣,讓清歌頗為滿意。


    既對太子殿下盡忠,又不用賠上自己的前程,兩全其美。


    倒是這位神風瑾對太子殿下的影響力也太大了些,恍惚的殿下居然一時沒有發現屬下們的心思。


    不過,渾水才能摸魚不是嗎?


    “你們說,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種事放在以往,太子殿下瞬間就忘在腦後了,怎麽可能提出來讓幕僚專門分析?清歌心中的懷疑一閃即逝,卻因為在他的謀劃中神風瑾已經是一個死人,而忽略了。


    “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小子,這次祭祀大人派他來,怕是為了混點軍功好入仕。前段時間祭祀大人不還在自誇自家小子剛剛突破利他嘛。”參將賀光道。


    燭離上下誰人不知太子殿下百戰百勝,神風瑾以燭離太子麾下入仕,乃是上上之選。


    無論之於軍功,還是之後朝堂上的站位。


    燭離太子飲盡杯中酒,可他怎麽心裏那麽不安呢?是對神風瑾這個人,還是神風瑾代表的劫數,或者兩者都不是。


    清河大將軍府。


    清河大將軍看著兩側數十位將軍們,臉色陰沉。


    “諸位是不是對現在的戰事頗為滿意,在麵對強大的燭離太子時,我們雙方居然能互有勝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特別驕傲?”


    諸將被清河大將軍一頓損,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我們的確是有些弱者心理了,以為不輸便是勝利,可起碼我們盡力了啊,我們的敵人可是燭離太子,我等出生入死,哪怕戰死沙場也是我等的榮耀,我等起碼比有些人強些吧!”


    盧綻之陰陽怪氣的說著,還忍不住瞪了薑都督一眼。


    這話可有些犯忌諱了,可誰讓盧綻之和主帥有親呢?


    清河大將軍捂著發痛的額頭,他這帶的都是什麽二愣子將軍啊!


    他故意冷落薑紅岩,你倒是幫他刷存在感了,真是豬隊友!


    本來看在薑紅岩的舊主麵上,隻打算讓他悄悄退了,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也不會有人再追究他了。


    沒想到遇到了盧綻之,算他運氣不好吧。


    “哦,薑都督,我倒是把這員大將給忘了,多虧綻之提醒,既然如此,那東路逐鳳將軍一支,就交給薑都督了。”


    薑都督整個過程都暈乎乎的,直到軍令到手,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說好的從頭到尾坐冷板凳嗎?不是為了以防萬一連守城的軍功都不給他了嗎?他怎麽就要出兵了?


    “不是,大將軍,這小子憑什麽,憑什麽……?”盧綻之對上清河大將軍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瞬間縮了。


    他這小舅子啊!清河大將軍能怎麽辦,自家人還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這是這小子第一次出仕,沒有經驗也很正常。


    等薑都督迴到軍營,就看到季情在等他。


    “恭喜都督,您的機會來了。”


    薑都督恍然大悟,“是你——”


    喬靈沒有否認,“這樣,我等之前所有的準備都有了發揮的機會,而將軍也將帶著足夠大的軍功重新迴到錦都,迴到天瀾的中心。”


    薑都督苦笑,“季情啊季情,你讓我說什麽,到了這一步,我本早已心灰意冷,沒想到你居然還沒有放棄。你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嗎,還說什麽軍功?”


    喬靈有些不解,道:“這位可是我精心為都督挑選的,就當是一份見麵禮吧,雖然雞肋,但足矣為之後鋪平道路。”


    “你說什麽?”薑都督抬高了嗓音,又在下一秒強力壓下,“你知道逐鳳是誰嗎?逐鳳是燭離國五上將之一,是七國公認的強將,是百將譜排名第十一位的大將,你是不是忘了,清河大將軍排名第九,但卻是排在他之前唯一一個沒有和逐鳳將軍交手之人,如果清河大將軍遇上逐鳳,孰勝孰敗還不知道呢!”


    而逐鳳隻是燭離太子的一員大將,這仗如何打?


    這次天瀾是守,燭離是攻,燭離的陣營自然比天瀾豪華不少。


    他不知道為何武曲君沒有出征,畢竟天瀾的對手可是燭離太子,可天瀾的決定,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他能做的,隻有完成軍命,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


    “罷了,不過死戰耳。”如果這是季情給他選擇的歸宿,他覺得也還好。


    喬靈看薑都督這般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沒想到薑紅岩的悲觀情緒這麽明顯,她差點氣笑了。


    身為一府都督,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難道就憑著天罡舊部的烙印嗎?


    這時候的喬靈突然有了一份明悟,也許,她錯估了天罡軍在天瀾的真正位置。


    百年過去,以天罡君的個人魅力,軍功,還有方方麵麵對天瀾的影響,哪怕曲沐蘭是天瀾暴君,天罡君也不該隻剩下一個百戰百勝的符號。


    也許,當年一唿百應的天罡軍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比如,讓大家一次又一次對失去天罡君的天罡軍失望。


    天罡軍真正的骨幹是天罡君身邊的一眾副將,可自從天罡君戰死,大多副將都心灰意冷,選擇迴鄉或者留在了天罡君的陵地守靈。


    剩下的三三兩兩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朝上隻剩下一些中層將領,他們身上打上了天罡軍的烙印。


    因為這份烙印,所有人都不能慢待他們,可也因為這份烙印,很多天瀾人對他們抱有太高的期望。


    一旦目標比自己能力能夠到的超過太遠,失敗是唯一的結果。


    隨著一次次的失敗,大家從不可置信到抱有一線生機,直至消磨意誌,對他們的失敗習以為常。


    曾經天瀾的驕傲,終究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天瀾的毒瘤。


    不是他們變的沒有以前優秀了,隻是目標太遠了,而他們隻能帶迴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這樣的失敗,對他們,對朝堂,都有很大的負麵影響。


    於薑都督,他一次又一次的銘刻內心,以為失去了大將軍王,他們就沒有了那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力量,直至最後,真的失去了力量,也將失敗刻在了自己的骨骼中。


    於朝廷,他們已經因為薑都督之流失望了太久,自以為已經給天罡君留足了麵子,越是對天罡君重視之人,越會對他們強力壓製。


    因為在他們的眼中,今日的天罡舊部不是天罡君血脈的延續,而是汙點。


    於清河大將軍這個為天罡君正名之人,於武曲君這位受過天罡君大恩的人,天罡舊部存在不若不在。


    這才是薑紅岩出現在這裏,甚至有今日之處境的主要原因。


    這樣的薑都督,還有救嗎,或者說,她還要和無數懷念天罡君的人為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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