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寧當然說好。等姑母嫁進了肖家,這種日子恐怕再也沒有了,民風淳樸開放又如何,誰見過二品大員的妻子日日出入大街小巷酒樓飯莊的?


    既是要放縱一次,自然不能去陸家自己的酒樓。陸清寧又想起了離著陸家不遠的那個飯莊子,上次給白鶴鳴送行的那處所在。


    「咱們去天然居吧?那裏離著咱們家不過兩條巷子,即便喝多了些,也不怕迴不了家。」陸清寧半玩笑的提議。


    陸婷姝笑著應了。天然居有自家長留的包房,總比別人家穩妥些——她雖然說是要放縱一迴,如今親事已經定下,萬萬出不得紕漏了。


    後麵馬車上的水晶聽說又是去天然居,立刻轉著眼珠兒笑起來。梅媽媽低聲問她笑什麽,她卻搖頭不說,梅媽媽笑罵:「小丫頭口風還挺緊!你當我不知道,白家六公子臨行前,你們姑娘便在那裏給他送行來著……」


    白鶴鳴,看似魯莽暴躁,生殺果決,甚至被熟識之人諷刺為毫無心機的草包一個,實則卻是皇族宗室裏的一個異數,就算在門閥大族中也不多見——他沒有狼子野心,不是花花紈絝,天真純情如處子,熱情奔放似烈馬,這才是大家子弟最最缺少的東西。


    三姑娘本來隻是幸運,在合適的時間遇上個最最合適的人,可若是抓不住,又有什麽用?


    如今看來,三姑娘卻是很會掌握機會的那一個——能讓白鶴鳴萬裏迢迢從南洋差人送信迴來,這又是什麽樣的情意?


    梅媽媽這裏暗自琢磨著這些,陸清寧在前麵馬車上也不曾閑著。馬車離著天然居越來越近了,她突然便想起那一日,梅媽媽和她說的、關於白鶴鳴的那些話……


    不是說梅媽媽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已經好幾年了麽?為何卻依然對京城之事京城之人這般了解?難道是梅媽媽跟外麵一直不曾斷了聯係?


    這倒沒什麽稀奇的,誰沒有個三親六故,總不能人進了陸家,便得無親無朋;可令人疑惑的是,已經離了那種環境的梅媽媽,為何還會對白鶴鳴一類的人如此感興趣?


    梅媽媽真的隻是刑房宮女?且不論這人的能力與心計,隻說這份遠離京城還知曉一切的能力,便令陸清寧越來越懷疑,隻是……她一點也看不出梅媽媽的不軌之處,也隻得先將心頭的疑惑放下不提。


    這次車上都是女眷,陸清寧亦不曾做男裝打扮,便告訴車夫,隻管將馬車趕進天然居的後院。到了後院下了車,陸清寧才一抬頭便有些驚訝,忙挽住陸婷姝的手臂低聲道:「姑母您瞧,那輛車是不是咱們家二姑娘的?」


    陸婷姝皺眉望過去,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她這是要做甚?」


    這時也有夥計迎上前來招唿,陸清寧立刻笑道:「我們是陸家的,我們家那個包房沒有人吧?」


    那夥計連連點頭,笑言道:「是空著的,小的領眾位上去吧。」


    陸清寧與陸婷姝對視一眼,心底的惱怒都愈加強烈起來。若陸清瑩來了天然居,還進了陸家的包房,她所做之事應該是不背人的,如今卻不是那麽迴事兒了……


    「等咱們上了樓,叫水晶偷偷溜出去瞧瞧。」陸清寧輕聲笑道。


    陸婷姝應道也隻能如此了,又說是不是該叫自己這兩輛馬車離著陸清瑩那一輛遠些,以免她出來後瞧見了,事先想好對策。


    「做背人之事的是她,又不是我和姑母,咱們隻管大大方方的,倒要瞧瞧她的幺蛾子能使出來多少。」陸清寧笑著說不必要,陸婷姝一想這樣也好,幾人便前後上了樓。


    陸清瑩那種人,你越給她逼到絕路,她越慌亂。陸清寧冷冷的眯了眯眼,在包房門前給水晶使了個眼色,水晶無聲點頭,悄然離去。


    季節已快近中秋,天然居的招牌菜清蒸江魚已經過了最好吃的時節,倒是清水湖蟹已經開始捕撈。點了兩籠清蒸湖蟹,一些時令小菜,又要了一壺黃酒並一碟詔安果梅幹,陸清寧笑著囑咐那夥計:「莫忘了點上紅泥小爐拎來。」


    陸婷姝挑眉微笑,不曾想到這個侄女還如此會吃;陸清寧笑著給她解釋:「都是從祖父那些書裏看來的。」


    酒足飯飽之後,迴陸家不過是半盞茶的工夫,馬車才一進陸家大門,姑侄兩個已經同時覺察出了不對勁——若在往常,雖說當值的下人是無法歇晌的,卻也從不曾這般冷清,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這是出了什麽事?」陸婷姝下了車,便追問起來。


    轎廳的管事娘子忐忑屈膝迴道:「迴姑奶奶,奴婢不知,奴婢隻知道老太爺半個時辰前匆匆從外麵迴來,臉色黑得……黑得像鍋底。」


    陸婷姝便低聲問陸清寧:「要不咱們先不迴後麵去,去老太爺的院子瞧一眼?就算老太爺不見咱們,不是還有孫姨奶奶麽。」


    待到了老太爺的院子前,孫姨奶奶聞聲迎了出來,眼睛分明紅腫得厲害、卻極力掩飾,隻是目光對上陸清寧後,便有種說不清的神情,也不知是憐憫,還是痛惜,對陸婷姝要見老太爺的要求,也是一力阻攔:「老太爺說了,誰也不見,姑奶奶和三姑娘還是先迴吧。」


    「若姨奶奶實在不好說,我們就不問了……」陸清寧極力壓抑住心頭不好的預感,「學裏今日休沐,六少爺若是來尋老太爺,姨奶奶也記得勸他一勸,叫他先迴去,莫打攪了老太爺。」


    卻見孫姨奶奶的淚珠子瞬間便斷了線……


    陸清寧一把攥住孫姨奶奶的手,鐵鉗一般的力度痛得孫姨奶奶幾欲痛唿,卻依然強忍;陸清寧情知不好,立刻低聲發問:「姨奶奶我求您,就跟我說一句,隻說一句,是不是六少爺出事了?」


    陸文淵來往老太爺的書房,並不比去後院千疊園的時間少;孫姨奶奶又不被允許有子嗣,大半的心思都傾注在陸文淵身上,為他哭的雙目紅腫也是極可能。


    孫姨奶奶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瞞不過三姑娘去,忍痛點了點頭,眼淚卻已經打濕了衣襟:「六少爺昨日便與族學裏的幾位少爺約好了,今日大清早便出了門,說是要去法源寺……」


    陸清寧皺眉。昨晚在千疊園見到陸文淵,他怎麽不曾對她和太太提起這事兒?


    就聽孫姨奶奶繼續泣道:「誰知一個時辰前那幾位少爺都跑迴來了,跟老太爺說、說六少爺丟了,請老太爺迅速派人去法源寺附近尋人去。」


    「怎麽丟的,在哪裏丟的?」陸清寧咬牙問道。


    小六兒丟了,她能不著急麽,可她必須問清楚了,才能尋思自己下一步做什麽。


    「說是六少爺不愛與他們一起聽方丈講經,獨自一人跟著個小沙彌去了藏經閣,等他們去藏經閣找人去,那邊卻說、卻說藏經閣根本不許外人隨意出入,六少爺根本沒去過……」孫姨奶奶泣不成聲,勉強學說了整個經過。


    「你說老太爺誰也不見,是老太爺叫你瞞著後院,怕我們太太知曉了……還是他老人家其實並不在房裏?」陸清寧厲聲問道。


    若是老太爺並不在房裏,而是去帶著人尋找陸文淵去了,她還能理解;若是老太爺真的窩在房裏誰也不見,眼下又見不到各位管事出入領命。她可就奇怪了——老太爺不是最愛陸文淵的麽,難道隻是說說罷了,實則卻這麽眼睜睜的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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