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廷軒聞言更是尷尬。


    突然想到謝氏方才說,女兒才從禹州謝府迴來,午時才到家,求他給她們娘兒們些顏麵,先容她與兒子閨女好好吃頓晚飯,改日再議事也不遲,他立刻站起身來:「三娘和小六好好陪你娘用飯,爹爹還有事,改日再進來陪你們。」


    說罷這話,就像有狗追他,三五步便衝了出去,直奔大門而去。陸文淵對著他的背影皺了皺鼻子做了個鬼臉兒,這才慌忙跑到謝氏身邊,伸出小手將他娘的手拉住:「娘別哭!」


    謝氏也就從窗前迴轉了身子,抻出帕子來沾了沾眼角,笑著低頭對他道:「娘沒哭,娘站著這兒看花。被風眯了眼。」


    之後娘兒仨一起用了晚飯,飯後陸文淵還欲多停留一會兒,謝氏卻不許,陸清寧也替他將奶娘丫頭們喊了進來帶他迴淵園,「迴去後給六少爺洗洗臉換換衣裳,再送他去老太爺書房。」


    打發走了陸文淵,小八小九也睡醒了,各自的奶娘來接了他們迴東廂喂奶,這正房裏便隻剩下陸清寧陪著謝氏,娘兒倆先是相對著長長舒了口氣。旋即都笑起來。


    「我隻是氣恨你爹,就這麽半天兒他都忍耐不住。還巴巴跑來求情。」謝氏頗有些為自己的眼窩子盛不住眼淚而尷尬,「你出門好幾日,他都不知道,見到你都不問問你外祖家一切都好,哪有他這樣做人的?」


    陸清寧聽了這話。知道之前並沒猜錯陸廷軒的來意,不免冷笑道:「我出門沒出門。外祖家好不好,跟他有什麽幹係,他不問倒好;隻是他這麽急切的來為於氏求情,可曾跟娘說了理由?」


    「對外頭都說於氏是患病去莊子上靜養的,可至關緊要的都知道於氏是犯了錯;老爺想將她接迴來,總得想個好理由才是,否則置咱們娘兒們的顏麵於何處?難不成是她沒錯。反倒是咱們當初錯了不成?」


    「之前又正好有二姑娘這一樁事擺在這兒,若沒有,還能順應順應老爺的懇求,接於氏迴來也沒所謂,陸家又不是養不起她。」


    「可被二姑娘這麽一鬧。誰都知道於氏母女居心叵測了,於氏想迴來。那不是在打娘的臉麽!」


    謝氏含了半口茶潤了潤嗓子,皺眉道:「理兒是你說的這個理兒沒錯,可你爹那個脾氣,他哪裏管別人怎麽不高興怎麽不情願,隻要他自己個兒舒坦就好;若非得拗著他不答應,恐怕還得有場好鬧。」


    「娘不用擔心,」陸清寧笑道:「我看老爺最近很不愛往後院來,是不是因為宋姨娘和沁玉姨娘都是服侍他的老人了,雪芳姑娘又早早招了他厭煩?」


    「不如再給他買兩個人進來吧,他得了新人,也就不再惦記於氏那個舊人了。」新人進了門,倒也避免不了往後的亂七八糟各種故事,可總比於氏好對付多了。


    當然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了,誰叫謝氏一嫁進來就沒整治清楚,慣出了陸廷軒這麽一個臭毛病;好在謝氏已經不再在乎他的情分,還不如多給他添點人,一是省得他日日出去胡來,二也是用新人絆住他,能絆一日是一日了。


    「也隻能如此了,」謝氏無奈笑道:「你倒不愧是你爹爹的女兒,將他看得一清二楚呢。」


    有些話,謝氏並沒敢與陸清寧說的太清楚——方才在東書房裏,陸廷軒便說了,若是不接於氏迴來也使得,叫謝氏答應將他的一個相好兒接進家來給個名分,那相好兒的,是個良家女子,去年死了丈夫……


    如今女兒已經主動說要給陸廷軒納新人了,謝氏也就不再藏著掖著,索性將他方才的話都斟酌著用詞倒了個底兒掉。


    陸清寧皺眉失笑。


    這陸廷軒還真有一套!先是逛青樓,納了雪芳,等知道這招兒不妥,便改去光顧小倌兒館,又被老太爺打了一頓,如今就幹脆去勾搭良家女子小寡婦了!


    敢問這世上的女子有各種行當各種出身,還有他陸廷軒不曾見識過的沒?


    「娘是正室太太,不可能放下身段陪小妾們玩鬧;雪芳姑娘如今就是個擺設,權當不存在,等這小寡婦進了門,全靠宋姨娘和沁玉鉗製她?幹脆再買一個,好事成雙。」陸清寧攛掇謝氏道。


    若是過去,她手頭上沒有生意可以打理,她樂不得在家拿著陸廷軒的小妾通房出氣玩兒,也當解悶了;現如今她哪有那般閑工夫,也隻好多給陸廷軒準備幾個新人,叫她們互相掐去了。


    謝氏又恨又笑。恨的是,都怪她沒給孩子們一個幹幹淨淨的家,要不然,自己這閨女才這麽大,從哪裏學來的這些玩意兒!而笑的是,閨女連這個都懂,過幾年也不用怕到了婆家製不住夫君了……


    母女倆又竊竊私語了一陣子,天色已經濃黑了,陸清寧也便起身請辭。出了千疊園,想起之前說過,要去瞧瞧陸清嫵,便帶著水晶緩緩朝著清嫵園走去。


    夜風中,有青澀的草味兒,還有不知名的花香;陸清寧仰頭看了看暗藍的星空,心頭歎息,若是陸家不這麽雜亂無章的該多好?


    陸清嫵正在丫頭們服侍下泡手呢,見她進來,慌忙就欲離開銅盆過來說話,陸清寧忙笑著按住她:「大姐姐日日繡花很傷手,還是泡好了再說也不遲,咱們姐妹還要那麽多虛禮作甚。」


    陸清嫵卻端了銅盆,告訴丫頭們:「我和三姑娘去繡房說話兒,泡一壺茶送過來,就不用你們伺候了。」


    姐妹倆一個用玫瑰花汁子泡手,一個依窗品茶,細聲細語的說起話來,聲音雖然輕細,話語中卻是暗藏無數玄機。


    「那個莊頭冷三躉,倒是極其通透,想是大姐姐與石媽媽當初維護得好的緣故?」陸清寧輕笑道。


    陸清嫵眉目不驚,隻管專心致誌的按摩著手指,口中卻道:「不過是個莊頭,除了傳幾句話,還有什麽大用?歸了包堆還是於氏與咱們家二姑娘犯傻,什麽招數都敢想都敢用。」


    「三妹妹又是怎麽想到的,冷三躉是咱們的人?」陸清嫵輕笑著抬頭,「是石媽媽跟三妹妹說的吧。」


    這話說的聰明,一句「咱們的人」,既是示好,又不藏私。


    陸清寧點頭輕聲道:「那莊子可不是太太的陪嫁,而是陸家的產業呢。若於氏在莊子上不老實,或是身體不適,莊子上來送信,總該找二太太大奶奶才是,並不該找到石媽媽頭上不是?」


    陸清嫵笑了片刻後,臉色刷的冷淡下來,還帶著些許的仇恨:「我情知自己手段不夠,最大的能耐也不過是收買個莊頭罷了,又膽子小,不敢學人家用下作手段害命,根本奈何不得於氏母女。」


    「好在三妹妹迴來的及時,正捉住她們蠢蠢欲動的手,恐怕經了這一出兒後,於氏再想迴來更是難上加難,是不是也算天網恢恢,善惡終有報呢。」


    話是這麽說,她麵上的神色卻多少有些遺憾。還是陸清寧安慰她道:「有的時候,死的利索反而是一種解脫……」


    「誰說不是呢。」陸清嫵拿著手巾擦淨手,細細致致的塗了些花膏在手上,又輕輕揉捏著各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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