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在這兒,我們自己倒。」陸清寧冷聲吩咐那丫頭,等托盤擺在桌上後,她便又將之前做過的那些事兒做了一遍,掀開壺蓋聞了聞味道,又將兩個茶盅看了個底兒掉。


    白鶴鳴忍不住發笑:「我說妹子,你就不怕掀開壺蓋聞了就倒?」


    若是旁的女孩兒,被他這麽妹子妹子的稱唿,就算不翻臉,恐怕也羞紅了臉龐。陸清寧卻不以為然,還覺得白鶴鳴並不像表姐說的那般沒心機——若當眾稱唿她陸三姑娘,有心人稍微一打聽便知道她是誰了不是?


    不過他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一聞就倒的藥不是沒有啊,茶水又滾燙得冒著熱氣,藥效散發的更快,聞了就倒很可能啊,看來以後不能如此魯莽了。


    「六爺這般威武,誰還敢再往茶水裏下藥?我之所以聞一聞,也是有些習慣了。」陸清寧笑著迴他。


    六爺……這個稱唿貌似很曖昧。可他都直唿她妹子,她叫聲六爺也是應該的,「陸三姑娘」容易被人聽出端倪,白姓卻是國姓!


    喝了半盞茶,陸清寧又招手叫那丫頭打扮的女子過來:「你這茶樓裏還有幾個人?方才跑到樓上去的呢,都給我叫下來,否則莫怪我沒提醒你,一會兒挨屋搜查太難看。」


    那丫頭很是不忿,並不想按她說的去做;田四娘雖委頓在地上,一直都不曾起身,卻也明白陸清寧是在給她留臉麵,立刻低喝:「竹葉快去!按這位姑娘說的去,將她們都喊下來!」


    陸清寧用銅簪逼住田四娘的時候,那六七個女子有跑到樓上去的,也有驚唿著往牆角去的,可等到白鶴鳴來了之後,這茶樓的第一層,再也沒了那幾個女子的身影。


    因此陸清寧隻轉了轉眼珠,便笑著問田四娘:「這大廳的後牆上有暗門吧?暗門是通向哪裏的,是後麵街巷,還是你待客的雅室?這大廳裏可有與後麵聯係的方式,比如銅鈴,若是有的話,去將後麵的姑娘們也都請出來吧!」


    這田四娘做得既是誘拐良家女子的下三濫活計,就一定有很多女子被她騙過。方才從樓上跟下來的幾個,也許都是心甘情願留下的,因此才得以自由出入,可若是不心甘的,說不得就被軟禁在什麽地方。


    若她沒遇上今兒這一樁,而隻是聽說,她絕不會管這種爛事,可誰叫她遇上了?像表姐謝玉清一樣,以為這茶樓是個正經所在,因此進來喝茶歇腳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數,能救一個算一個吧。


    田四娘聽得她連暗門和銅鈴都猜到了,本想咬牙不認,再一想這黑臉膛的小子已經差人去請快手來,並不像玩笑話,待她被捉進府衙去,後麵的姑娘一樣會被發現,與其如此,不如現在聽話,或許還能有挽迴餘地?


    便一副虛弱的模樣半伏在地上:「姑娘稍等,奴家動不得,竹葉又上了樓,待她下來再說也不遲。」


    白鶴鳴卻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直奔這大廳後牆而去,在牆邊走了兩迴,便將一幅粉紫色的輕紗撩開,那輕紗後麵的屏風斜斜歪歪的,已是擋不住暗門了;而那暗門還不曾關嚴,推開門後,便是一個幽靜狹長的小夾道,分明是通往後院的。


    「六爺迴來!」陸清寧輕唿。前麵的茶樓沒有打手,生怕嚇壞了前來的女客,後麵卻是說不準的!與其自己往裏衝,不如等衙門的人來了後再說罷!


    白鶴鳴聽她喊他,翹著唇角笑了一笑,立刻極順從的重迴到茶桌邊坐下來,端起茶盞也不說話,心底卻納罕極了——他白鶴鳴是那麽膽小怕事的人麽,不過是一條夾道一個後院而已,藏人又能藏多少,以他的身手,尋常的打手來上十個二十個算得了什麽?


    可就被這小丫頭喊了一聲,他的腿腳就不受控製了,拔起腿就走了迴來!


    「為何往迴喊我?你怕我打不過他們?」見陸清寧嗔笑般看著他,他搓了搓手低頭問道。


    「我隻是怕六爺有口說不清而已,畢竟那後麵可能還有無數……她這樣的女子,到時胡亂賴到六爺身上,或者這田四娘口口聲聲說六爺也是她這地方的常客……」陸清寧極隱晦的低聲道。


    白鶴鳴的小廝已然是帶了他的名帖去了府衙,可隻要快手們沒來,誰知道田四娘還有什麽鬼伎倆沒用出來?能防且防罷!


    明郡王的兒子多,卻隻有一個能承爵;白鶴鳴雖然看似閑雲野鶴,誰知道他心底怎麽想的呢?就算他當真不在乎什麽王位爵位,架不住別的兄弟拿他做假想敵呀!


    大順朝的官員與宗室子弟不得狎妓,那是律法明文規定的,自建朝以來一百多年,多少官員因此被人拉至馬下丟了烏紗?又有多少宗室子弟因此丟了承爵的希望?


    她陸清寧才不願意管別人家的私事,誰承爵誰失敗跟她有什麽關係;可白鶴鳴不一樣,她欠他一個交情。雖然他不來,她也能全身而退,可若想救出被拐的女子們,那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挾持住田四娘的時候,她也想過,要不要叫謝家的仆從跑一趟府衙,或者跑一趟方府,總不能叫那些被拐的女孩兒日日如此水深火熱,如此也算她在這古代參與了一次打拐行動。


    可想到她與方可謙未議成的親事,她立刻就打消了那個心——親事不成仁義在,上趕的暴露短處給方家看,不是良方!


    白鶴鳴聽她說罷那話,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尤其是那句說他「是此地的常客」,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這丫頭,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呀?轉得快不說,還什麽都懂!


    「六表弟笑什麽呢,這麽高興?」門口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立刻引得白鶴鳴與陸清寧皆舉目望去。


    不是叫小廝請快手去麽,怎麽倒把他請來了!


    真是越不想見誰誰越來,來者正是方可謙!陸清寧腹誹了兩句,雖不情願,還是迅速起身與他打招唿:「方公子萬安。」


    方可謙雖然想不通,寧兒表妹為何最近一年改了稱唿,這般生分的叫他方公子,卻還是笑著迴了她一句表妹莫多禮。


    白鶴鳴早就起身迎了方可謙,待陸方這兩人互相見了禮,方才笑道:「姨夫不是將你和可簡表弟關在家裏讀書的,怎麽又放你出來了?」


    方可謙的母親與齊雲侯夫人是親姊妹,齊雲侯的姐姐又是白鶴鳴的親生母親、明郡王正妃,因此兩人也算是拐著彎的表親,平日裏皆以表弟表兄相稱。


    聽白鶴鳴如此發問,方可謙微微有些窘迫。若說他兄弟是被父親關在家裏的,那還說得通,他已是進士出身,父親關他作甚,還不是他為了騙幾個臭小子各迴各家編的謊話!


    自打他中了進士,父親便一意想叫他走仕途,可他受母親的影響極大,生性極是淡泊,並不想做官,排了兩年候選,父親總囑咐他上京走動,皆被他找了說辭推脫了。


    可自打母親的身子愈發每況日下,他不想做官的心突然間便活動起來——若不是因為惹母親生氣的姨娘娘家是吏部官員,他和兄弟妹子們早就給母親出口惡氣了!


    不做官,連自己的母親都無法保護!父親倒是官,可也不過一個正五品知府,能奈吏部侍郎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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