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鶴堂裏,楚安邦和那位自稱來自天機宗的仙長交談甚歡。


    半個時辰後,礙於聖上的禁令,還是由管家王叔將其送至侯府門口。臨行前,那位仙長手裏捧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紅光滿麵地離開了,看樣子可是得了不少好處。


    “仙長離開了?”


    書房裏,楚安邦端詳著茶盞,卻是一口未動,手指摩挲著外壁的花紋。


    “是,老奴親眼見仙長離開的,”王叔有些遲疑,“侯爺,我們真的要這麽做嗎?那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楚安邦摘下了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小心翼翼地用軟布擦拭,隨後放進了桌上的木盒中。這是他的父親臨終前留給他的,象征著楚家家主的身份。


    “我是她的父親不假,但我更是楚家的家主。”楚安邦低聲道,他閉上了眼,掩蓋其中唯一剩下的一絲不忍。


    “唉。”王叔見他心意已決,自知在說什麽也是無用,隻好落寞地離開。他在侯府裏伺候大半輩子了,一生隨著侯爺也經曆了不少風風雨雨,也到了知天命的歲數,這一把老骨頭怕是要折騰不起了。


    *


    “四小姐,侯爺有要事找您過去一趟。”玲瓏苑裏,管家王叔前來稟告。


    “父親找我有事?”辛夷困惑,這才剛用過午膳,若是有事,楚安邦剛才為什麽不直接找她?


    “王叔可知道是何事?好讓辛夷有個準備。”辛夷想和王叔打聽一下,最近她可是沒聽到什麽風聲啊。


    “這老奴就不知曉了,不過還請四小姐謹記,侯爺畢竟還是您的父親。”王叔還是於心不忍,卻也不好說得太過,隻能在側麵敲打她一下了。


    “我記下了。”辛夷一頭霧水,不過她還是直覺楚安邦要有什麽大動作。而且就來請個人,王叔身後的一幫仆婦是怎麽個意思?怕她跑了不成?


    帶著滿腹疑惑,辛夷並未抗拒,順從地跟著王叔離開了。一路上,走在人群中間的辛夷愈發困惑,明顯不是去鬆鶴堂的路,反而更像是去祠堂。


    果不其然,王叔領著她走到院中,此處其餘的楚家人早已悉數到場。就連一般沒什麽資格,出現在正式場合的姨娘們,現下也有幸得了個位子,坐在角落裏。


    辛夷掃視一圈,今日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祠堂的大門居然也打開了。院子正中還有模有樣地擺上了祭台,好大的手筆,都快趕上祭祖時的隆重了。


    在她身後,素珊、素瑚剛一踏入院子,就被跟隨的仆婦隔開了,現下的辛夷,可謂是“孤立無援”了。


    “辛夷見過祖母,父親、母親。”她屈膝行了個萬福禮,“不知父親找女兒何事?”


    “跪下!”楚安邦並未直接迴答。


    “不知女兒犯了什麽錯,要這般懲罰女兒?還望父親明言。”辛夷的語氣也冷了下來,看樣子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就憑我是你的父親,我讓你跪下,你就得跪下!”楚安邦大聲嗬斥道。


    “侯爺請勿動怒,四小姐是被災星附體了,現下頭腦不清醒。等老夫為其去除邪祟,四小姐就一切正常了。”


    適逢此時,從祠堂內走出一個老者,亂糟糟的花白頭發在腦袋頂紮起一個小揪揪,身披一件發灰的土黃色道袍,手裏還拿著一柄不知道什麽材質的木劍。


    他的目光掃到了辛夷,頓時精神一振,眼裏冒出了充滿欲念的精光,看得辛夷直作嘔。就連臉上的褶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都反射出油膩膩的光澤。


    他打斷了楚安邦的話,大步上前,仔細打量著辛夷,“沒錯,此女雖容色甚美,不過父母宮灰暗,夫妻宮凹陷,人中偏短於壽數不佳,正是克夫克母克夫之相。”


    “幼時顛沛流離,本應是早死之相,幸得貴人相助,將晦氣轉移,轉危為安,否極泰來。如今她迴了侯府,身上的晦氣衝撞了吉星,更是壓住了吉星的運勢,這才讓侯爺事事不順。”


    辛夷聽他一番唱念做打,簡直都要氣笑了,這是哪裏來的江湖騙子,竟敢如此信口開河?


    “這位道長,你的八卦陣可都放反了。”辛夷“好心”提醒他。


    他聞言就迴頭去看,哎呀呀,果真如此女所言,一個不留神就上下顛倒了。但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他也隻能死鴨子嘴硬,概不承認了。


    “黃口小兒懂什麽,老夫自有一番傳承,不懂就不要亂說。”


    “辛夷不得無禮,這可是來自天機宗的仙長,豈能容你放肆!”坐於高台上的沈氏開口,毫不留情地數落著辛夷。


    “天機宗,嗬,”辛夷輕嘲,若真是宗門的人,豈會不識得她?


    “仙長,請開始作法吧。”楚安邦不欲再等下去,略有心焦的他催促著。


    但見這位仙長取出一張符紙,將其燃燒產生的灰燼,撒入一大盆黑狗血中。而後又拿來一根荊條,上麵滿滿的都是倒刺,在盆中反複蘸取,直至全部沾上散發腥臭的液體。


    “此女晦氣極深,需用這沾上黑狗血的荊條,抽上七七四十九鞭,才能完全去除。而後三日更要禁食禁水,才能保持其身體潔淨,方能不再招惹邪祟。”


    老頭目露兇光,沒想到這麽一個小丫頭也敢和自己頂嘴,看他不好好整治她一番。


    堂下眾人聽到此言俱是嘩然,楚安邦也是暗暗心驚。他隻知仙長除晦氣的方法,多少會讓辛夷受些皮肉之苦,但從沒想過是如此兇險,恐怕以她的小身板,能不能保下一條命都不好說。


    “父親,萬萬不可!”楚行玨一聽這話,那可還了得。辛夷身子本來就弱,四十九鞭下去,她還能活了嗎?更不要說,此後三天什麽都不能吃,這可是明目張膽地要殺人啊!


    “你這是哪裏來的騙子,竟然敢騙到我們靖安侯府了!”楚行玏也炸了鍋,上手就揪住了那仙長的衣領,抬手就要朝他的臉揍去。


    “住手,都給我住手!你們這要是反了不成!”楚安邦大聲嗬斥,忙讓堂下的管家、護衛拉架,好一番混亂後才平靜下來。


    辛夷一言不發,就這樣站在下麵,如同一個旁觀者一樣,冷眼看著他們。


    上首的沈氏,就像供在高台之上的雕像一樣,八風不動,帶著憐憫的目光,高高在上注視著一片混亂與狼藉。


    楚琳琅坐在沈氏的左手邊,正滿眼得意地欣賞辛夷此時的落魄,嘴角的笑容甜美極了。看來那老頭嘴裏的吉星就是她了,不然沈氏怎麽會抬舉她,讓她坐在自己身旁。


    辛夷又將視線移到謝氏身上,隻見她雙眼含淚,但是冷不丁對上辛夷的視線,趕忙慌張地扭過頭去。她方才也是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但是為了丈夫的仕途,還有楚家的前程,她也隻能忍痛看女兒受苦。


    “嗬,”辛夷輕笑出聲,她都不想再去觀察其餘人的反應了。左右不都是那樣,恨不得趕緊把她祭了天,之後可就是萬事具備,隻待他們登上那條富貴大道。


    “父親,您當真是鐵了心要這麽做嗎?哪怕我沒挺過來,就此沒了性命?”


    “母親呢?祖母呢?你們也都對這位‘仙長’的話,毫無異議嗎?”


    辛夷大聲質問道,可是在場之人,沒有誰給了她半分迴應。除了楚行玨和楚行玏二人,其他人都穩如泰山,絲毫未曾動搖。


    “辛夷,父親知曉你定會覺得委屈。不過不用擔心,父親問過仙長了,之後就把那顆駐顏丹賜給你。你放心,到時候什麽疤痕都不會留下的。”楚安邦怕她太過抵抗,語氣也是和緩下來。


    辛夷聽到這話,簡直都要忍不住笑了。“賜”給她?他可曾記得,那駐顏丹是自己交上去的?


    這場景,竟詭異地和她腦海裏的那一幕重合了。所有人仍是這樣高高在上,冷眼旁觀,訓斥、埋怨、數落,而她隻有自己,孤立無援,百口莫辯。


    今日看來,就算是重生一次,她仍是難逃這樣的宿命啊。


    “父親,那我若是不肯呢?”辛夷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楚安邦。


    “那你就別怪,我這個當父親的心狠了。”楚安邦的耐心早就被耗盡了,就要命人強行抓住辛夷,法事若再不開始,就要錯過吉時了。


    辛夷不等他們靠近自己,轉身就向門口跑去。她受不了了,再在這裏多呆一秒,她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動手了。


    “小姐,快跑!”素珊、素瑚見狀,連忙衝出包圍,為辛夷擋下追趕的仆婦。


    楚行玨和楚行玏見狀,亦是挺身攔下了護衛。


    祠堂裏的眾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辛夷從他們麵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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