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堂內,太夫人沈氏仍是坐在上首,她如今年歲已大,祭祖勞累一天,多少有些撐不住了,這時整個人就歪靠在軟墊上。


    今日供品出現了差錯,她也是剛剛才知曉的。想她嫁進楚家四十餘年,管家從未出過什麽大的漏子,更別提供品這麽重要的東西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犯太歲,等過些日子可要請個仙人來做些法事才好。


    楚安邦知曉母親勞累,不忍擾母親煩憂。但是供品被人惡意破壞,可不是什麽小事,審問時免不了一番大動作,怎麽能瞞得過掌家大半輩子的沈氏?這才不得不如實稟告,給老人家添堵。


    一室寂靜中,還是謝氏率先開了口,打破這份僵局。


    “稟母親,兒媳已命徐嬤嬤,對負責看守供品的人嚴加看管,夜間巡視的護衛也都一一盤問過,確實發現些端倪。”


    隨後,徐嬤嬤便帶著一幹人等,入福壽堂內問話。


    “老奴拜見侯爺、太夫人、夫人,見過各位公子、小姐。”於嬤嬤領頭,帶著一眾下人跪下行禮。


    “好了,直接說查到了什麽吧。”楚安邦發話,他與人周旋了一天,現在著實是不想再聽這些廢話了。


    “稟侯爺,昨晚老奴查看供品無誤後,離開前更是親手上的鎖,隻有今早大廚房為祭祖忙昏了頭,這黑了心的賊人才有機會下手。”


    楚安邦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口,並未出言問話,隻是示意他們繼續。


    這時,一旁負責侯府安全的護衛長上前,抱拳行禮。


    “稟侯爺,據今早巡視的護衛所言,大廚房的婢女小蝶曾被人看到,帶著東西,進了安放供品的院子。”


    隨後,便有護衛押著早已被五花大綁的小蝶前來,並帶來一個包袱,這是從小蝶的床鋪下搜查出來的。


    徐嬤嬤上前打開包袱,裏麵是一個陶罐。她揭下封住罐子口的油紙,仔細辨認著,“是蜂蜜。”


    堂下眾人詫異,沒想到就這麽簡單,事情便水落石出。


    “小蝶,你可還有什麽話要說?”謝氏問道。


    “奴婢,認罪。”小蝶並未辯解,隻是沉默地承擔了所有罪責。


    “可是,”辛夷不解地問道,“沒有找到果醬嗎?那是長安城特有的莓果醬啊。”


    跪著的小蝶心下一驚,悄悄偏過頭,看向辛夷這一側,她的座位和楚琳琅在一處。


    一旁的楚琳琅聞言,猛地抬起了頭,卻是忍住沒有看向辛夷,餘光瞥向身後的青荷。


    青荷此時麵色有些發白,她也聽到了辛夷的話,心裏咯噔了一下,頓時不安起來。


    楚琳琅見此,也是忐忑起來,八成就是青荷出了紕漏,留下這麽明顯的把柄,簡直蠢死了!


    在座的其餘人,都被辛夷的神來之筆驚了一下。一旁的楚含菲更是抬手,用手帕捂住了彎起的嘴角。


    她乃楚安邦庶出的女兒,由孫姨娘所出,隻比楚琳琅小了幾個月,是侯府裏的三小姐。素來看不慣楚琳琅裝腔作勢的樣子,現下看她要倒黴,別提多高興了。


    “四妹妹,你是不知道,我們府中,最愛吃莓果醬的可是二姐啊。”


    見楚含菲意有所指,辛夷裝作無措,故作為難地說道:“啊?辛夷竟是不知,二姐喜愛··· ···辛夷··· ···。”


    坐在對麵的楚行玨,倒是憐愛這個剛剛找迴來的親妹妹,念著她在外寄人籬下,必定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哪怕歸家也是如此小心翼翼,這下是更加心疼了。


    “祖母,父親,母親,”他站起身,對著長輩拱手作揖,“辛夷初初歸家,確實是對家裏人的喜惡不慎了解,絕非有心之言。”


    世家大族多忌諱家族不睦,辛夷的行為確實有挑撥之嫌。聽到楚行玨出言,她這才恍然大悟,羞愧得紅了臉,起身就要給楚琳琅賠罪。


    楚安邦卻是打斷了她:“行了,不知者不怪,辛夷你坐下吧。”


    楚安邦發了話,這一茬就算是翻篇了,不過倒底是誰故意毀壞供品,他勢必要查得水落石出。


    卻說此時,福壽堂大丫鬟銀珠進來,身後跟著一個不起眼的仆婦。


    那仆婦上前,恭敬說道:“奴婢薑劉氏,有要事稟報。”


    “你知道什麽,就快說吧。”沈氏頭疼,勞累了一天的她,實在不想再聽這些個官司了。


    “奴婢昨晚,曾在大廚房外,看見青荷姑娘與小蝶碰麵,還給了她什麽東西,像是個白瓷罐子。”


    珍饈樓是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最初就是以莓果醬起家,後來得到貴人賞識,這才有了如今的規模。而且隻有珍饈樓的莓果醬,是獨一份兒地用上好的白瓷罐子裝的,隻供達官顯貴享用。


    楚琳琅是靖安侯府的嫡女,平時若是想吃莓果醬,早就有那會來事兒的人巴巴地送到眼前了。但是,隻憑這白瓷罐裝的莓果醬,可是沒辦法就給人定罪的。


    “青荷,你還不交代!”謝氏厲聲道。


    青荷本就惴惴不安,為人也不是十分冷靜。如今事發,愈發覺得侯爺、夫人威嚴甚重,壓得她都要喘不過氣了,本能地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奴婢,奴婢,也隻是聽令行事,半點不敢··· ···”


    “青荷!”楚琳琅暗道不好,急忙不顧形象地製止她。


    “我不過就是前幾日斥責你一番,你竟做出這樣的事!你偷我的首飾,拿去貼補你弟弟,我念在你養家不易,可曾降罪於你?”


    這話像炸雷一樣在她耳邊響起,青荷愣住,她聽懂了。楚琳琅這是在敲打她,若自己不攬下所有罪責,那她的弟弟就會遭遇不測。


    她沉默了,過了好半晌才交代:“都是奴婢一人所為,這幾日小姐因四小姐歸家悶悶不樂,前陣子奴婢又惹了小姐不悅,奴婢便想著在供品上動手腳,讓四小姐丟了麵子,小姐就也能對奴婢刮目相看了。”


    “青荷,你怎麽這麽傻!你我一同長大,我又怎會忍心怪罪你。還有四妹妹,如今她歸家,我開心還來不及,又怎舍得讓她失了臉麵!”


    楚琳琅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當真像是一個被貼身婢女背叛的樣子。謝氏見她如此傷心,也是心下不忍,連忙把她摟在懷中暖聲安慰。


    楚安邦見事情水落石出,也就點到為止。他不是不懂得後宅婦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不過作為一家之主,他明白有些事說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如今,讓這些起了異心的小人自食惡果,這事就也算是結尾了。


    按照侯府的規矩,小蝶和青荷都犯了重罪,打完三十大板,明日一早就要遠遠地發賣了。


    至於其他失職的人,也是脫不了幹係。不過念在今日祭祖,謝氏便網開一麵,隻是罰上他們三個月的月例。


    事情至此算是告一段落,然而對於楚琳琅來說,可謂是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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