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在傘下,吞入恢複聲音的藥,朝著巷口走去。


    巷口站著兩個小兵。


    “兩位大哥,請讓讓。”


    一把輕靈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兩個小兵急忙迴頭。


    一身素袍,繡著精致的花紋,一隻纖細晶瑩的手握在紫竹傘柄上,仿佛吹一口氣就能化了,傘沿往下壓,兩個人隻看到撐傘女子露出淺淺的下頜,和那隻手一般無二的剔透,紅唇如朱,讓人想起二月嶺上一片紅。


    兩個小兵不由自主的讓開,然後愣愣的看著這兩個女子消失在眼前。


    而林清越和江挽燈剛剛轉過街角,他們房間窗戶裏卻探出一個腦袋,對著兩個仍然發愣的小兵喝問:“你們有沒有見過兩個少年經過?!”


    兩個小兵這才迴神,急忙迴頭,搖了搖頭:“沒有,長官。”


    那副將眉頭一皺,暗罵了一聲。


    *


    林清越和江挽燈走出街道,拿著自己的鈴鐺搖了搖,她們的馬便跑了過來。


    兩個人置辦了些幹糧酒水,便朝著陵城出發。


    為了方便行走,兩個人再次改變聲音,膚色,麵容,扮成了男兒身。


    一路平安,然而在過山路的時候,卻遇到了大雨。


    幹涸已久的土地吞咽著雨水,大風掃過山野,樹木摧折。


    山間有個小木屋,大概是當地獵戶搭建的,方便在山野打獵時候居住,有自製的弓箭,水缸裏還有清水,竹筒裏滿滿都是炒豆子,角落裏還堆著柴火。


    兩個人升起火來,聽著外麵狂風吹暴雨。


    江挽燈拿起碧血火蓮看,都摘下來這麽多日了,這花依然沒有絲毫枯萎的樣子,凝結在綻放的那一刻。


    林清越問:“有了這藥,我娘親的寒毒之症應該可以好吧?”


    江挽燈點了點頭:“嗯,其餘的八種藥物都已經具備,就差這一味了。”


    這麽多年,到處給她母親找藥,到現在才找好。


    林清越道:“娘親這病拖了這麽多年,那些年為我們三姐妹勞心費神,也終於能夠有個好的結果了。”


    她說著燒起柴火,將這雨夜陡然降下來的濕寒給驅散一些。


    火燃燒起來,她拿出酒袋,放在旁邊熱了熱。


    她隨身帶了兩個小酒杯,旅途若是勞頓,和身邊好友喝上一口,便也覺得舒坦。


    她倒了一杯熱酒給江挽燈,正待為自己倒上一杯,卻聽到狂風大雨中有一道馬蹄聲響起來。


    那馬蹄聲在狂風大雨中卻仍然不徐不疾,便是隻聽那馬蹄聲,竟然也能感覺出一股“一蓑煙雨任平生”的闊達來。


    她心念一動,站了起來,推開了門。


    濕淋淋的雨,濕淋淋的天,濕淋淋的一切,跳躍的火光從草木屋外傾瀉而出,被黑夜漸遠漸吞噬,在那微弱的火光中,一人牽著白馬,於大雨中,緩緩而行。


    又見麵了。


    那小猴子站在馬上,用一片大葉子頂著腦袋,猴爪子舉著兩片葉子的,想要替它的主子遮雨,然而無奈自己立在馬上也沒他高,葉子又太小,奮力舉起來也隻到了他的肩膀,著急的一會兒抓耳撓曬,吱吱急叫。


    然而男子輕袍緩帶,廣袖衣衫,仿佛這天下風雨皆未入眼。


    林清越拿起放在門口的傘,抖了抖雨,撐開,然後迅速走了過去:“公子。”


    傘一抬,她將他遮在自己的傘下。


    那小猴子一見林清越,猴眼一瞪,撅起嘴巴一副“猴大人不想見你”的模樣。


    林清越笑得開心:“小猴子,我們又見麵了。”


    小猴子頓時一轉身,又拿屁股對著她。


    林清越笑著將傘移了移:“你這小猴子一點都不乖。”


    小猴子抬起手,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


    林清越故作訝然:“你還懂掩耳盜鈴呀?”


    小猴子氣得尾巴都快豎起來了。


    光影昏暗,百裏洛川看著她撐傘的手,隨著那抬高的手一掠,落到她在黑暗中仍然閃光的眼眸上。


    她幾乎將傘都移了過來,還將逗弄的小猴子給遮住了,然而雨點卻落在她的肩上,有了濕潤的痕跡。


    林清越調戲完小猴子,這才看向百裏洛川:“今夜雨不知何時才能停,公子不如進屋避避雨?還有,公子不是不喝冷酒嗎?今日我溫了熱酒,雖然不是名酒,然而去去寒也好。”


    百裏洛川眼眸一垂,看著雨水從傘沿匯聚,“嗒嗒嗒”的落在地上,濺起一點點水花。


    “那就多謝了。”百裏洛川點了點頭。


    林清越便撐著傘將他帶入草木屋。


    放了傘,林清越邀請百裏洛川坐下,對江挽燈說了此人便是之前所遇,江挽燈這才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唿。


    林清越將自己的小酒杯拿起來,替他倒了一杯:“去去寒。”


    百裏洛川頓了頓,便伸出手接過酒,在手心裏略微轉了轉,飲入口中。


    酒味清醇。


    林清越見他衣濕,便將火燒得大了些,火苗跳躍得更高,將三人身影映在牆上。


    這個時候隻聽“咚”的一聲,三個人看去,隻見小猴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將林清越放著的酒袋給偷了,仰頭便倒入口中,卻被酒辣的吐舌搖頭,一頭撞在了木頭上。


    百裏洛川看了它一眼:“還迴去。”


    小猴子將酒袋抓緊了,使勁搖了搖頭,然後站起來手舞足蹈,然而這小猴子大概醉酒了,走得五迷三道,歪歪斜斜,沒走幾步,“砰”的一聲抱著酒袋倒了下去,不動了。


    林清越和江挽燈還是第一次看見猴子喝醉酒的,不由訝然好笑。


    百裏洛川道:“見笑了。”


    林清越搖了搖頭:“這小猴子挺可愛的。”


    她頓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張帕子遞了過去:“擦一擦雨水,別受了風寒。”


    她過於纖細的手指拿著一方帕子,含笑看他。


    林清越見他不動,便笑:“公子是介意嗎?”


    百裏洛川沒有說話,而是伸手從她的手裏拿過帕子,他指尖略略擦過她掌心,仿佛觸電一般的感覺,卻又有點癢。


    百裏洛川接過帕子,簡單的擦拭著脖子上和鬢間發上的雨珠。


    林清越卻站起來,走到那小猴子旁邊,蹲著摸了摸它,又想要將它懷裏抱著的酒袋給拉出來,然而喝醉了的小猴子卻死死抱著,紋絲不動。


    那就隻好讓它抱著了。


    烤著火,大家也需要休息,外麵雖然狂風急雨,然而此處溫酒熱火,更顯安寧。


    林清越和江挽便靠在那裏閉眼休息,漸漸沉睡。


    而百裏洛川卻慢慢睜開了眼。


    他轉頭看著睡著的少女,即便她偽裝的很好,然而,一個並不靠眼睛和耳朵來辨別的人,卻早就在靠近她的時候便知道她的性別。


    他看著她依然半濕潤的肩,抬起手,落在她的肩上。


    熱意一騰,濕意漸消。


    他嘴角慢慢的浮起一絲笑意,接著,也閉上了眼。


    *


    林清越醒來的時候天光微亮,小猴子已經醒了,正好奇的對著酒袋研究,一見林清越睜眼,便“刷”的跳很遠,抱著酒袋不鬆手,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立馬看向百裏洛川,臉上露出哀求之色。


    林清越摸了摸下巴:“都說酒為色之媒,小猴子,你喝酒之後做什麽夢了?”


    小猴子立馬繃緊的看著她。


    林清越又笑了,不再逗它:“給你就好了,不過下次若有機會見麵,記得給我錢。”


    小猴子翻了個白眼給她。


    林清越和江挽燈向百裏洛川告辭。


    百裏洛川點了點頭。


    林清越又謝了碧血火蓮之情,這才翻身上馬,和江挽燈一起消失在泥濘的山路中。


    見到兩個人走得遠了,百裏洛川方才看著那小猴子,薄唇吐出三個字:“拿出來。”


    小猴子一愣,接著癟癟嘴,然後慢騰騰的摸呀摸,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個玉佩。


    這是它靠近林清越身邊的時候偷的,它沒有想到它主子發現了卻沒有阻止。


    百裏洛川拿著那玉佩。


    玉佩上刻著兩個小小的篆書字體——子晴。


    他握著那玉佩,沉吟一會兒,便將它包入之前那張帕子裏。


    子晴?


    她的名字?


    ------題外話------


    小猴子:偶好厲害!幫主子拿到了定情信物!快來表揚表揚我!


    阿吹:……你拿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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