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寺距離東靖京都城西北十裏方向。車夫由北城直接出城。自然走的是最捷徑的路線。


    出了城門,一路上人偶爾遇到從靖國寺返迴城的香客。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隻餘西邊天空微微的暗光。大地一片寂靜,隻聽到車軲轆夾雜著馬蹄聲踏踏而行。


    走了一段路,便再無人聲來往。但依稀可以聽到遠處靖國寺暮靄沉沉的鍾聲一下一下傳來。鍾聲不算洪亮,低低的,沉沉的,卻有一種讓人全身放鬆的感覺。


    冷星蘿坐在車內,清寒陰沉的麵色聽著鍾聲,一點點平靜下來。似乎隻有聽著這鍾聲,才能感覺心底那一縷陽光,靈魂才能得到洗禮。


    半個時辰後,馬車似乎上山上行去,拉車的馬兒慢了下來,似乎有些吃力。


    行了差不多兩盞茶的功夫,車夫一勒韁繩,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車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郡主,前麵就是靖國寺!但是靖國寺已經關門了!”


    “去敲門!”冷星蘿閉著眼睛不睜開,依然聽著鍾聲一下下響著。臨的近了,這鍾聲似乎敲在靈魂上。


    花痕立即下了車,快步向前跑去。


    ‘啪啪啪’叩動門環的聲音伴隨著山寺的鍾聲一下下傳來。雜亂擾了清靜。


    冷星蘿蹙眉,閉著眼睛睜開,伸手挑開了簾子向外看去。


    隻見青山寺建在群山包圍中,而她所處的位置正是最高的一處半山腰。前方十米處是院寺的正門。門口兩旁有兩座巨大的石獅子。石獅子後側幾米的位置有兩株百多年的菩提樹,挺拔蒼翠。


    靖國寺與別的單一的院廟不同。作為東靖的國寺,它的占地麵積很廣,是一片自稱一體的建築群。


    如今天色已晚,朦朧夜霧的籠罩下,整個靖國禪寺幾乎與群山一體,如一幅飄在浮雲上麵的剪影一般,分外沉寂肅穆。讓人的心也跟著沉寂肅穆了幾分。


    冷星蘿看了一眼,目光定在靖國寺大門口。


    敲了一陣,終於有腳步聲走了出來,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小和尚走了出來。


    小和尚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出了門向外看了一眼,當看見敲門之人是一名姑娘時,頓時雙手合十,後退了兩步,肅靜打了一句佛語:“阿彌陀佛!”


    花痕一愣,也雙手合十,禮貌的迴以一禮。


    “這位施主,如今本寺已經關門,可問施主敲門有何事兒?”小和尚問道。


    “我家郡主請見慧光禪師。”花痕立即開口迴道。


    “這……本寺來了貴客,如今慧光禪師正在接待貴客。恐怕不能接待你家小姐。”小和尚此時也看到了另一邊停著的馬車。立即道。


    “還請小師傅通秉一下,我家郡主有要事要尋慧光禪師。”花痕聞言,頓時急聲開口。


    “這……”小和尚看著花痕,又看向冷星蘿所在的馬車。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吧!勞煩施主稍等片刻!我去通秉一聲。”


    “有勞小師傅快些,這天色也不早了,再晚一些,我家郡主可就迴不來城了。”花痕見小和尚慢慢悠悠的,立即急聲道。


    “是!”小和尚麵色一白。看馬車華麗,自然不是一般人家之人。頓時不敢怠慢。疾步向裏麵走去。


    等了片刻,果然有腳步聲急匆匆的趕來。步履如風,未見其人,就知一定內力修為高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須臾,便見兩個人走了出來。當前一個人胡須眉毛皆白,已經年逾半百,一雙老眼炯炯有神。眼含精光,靈台清明。


    冷星蘿知道是靖國寺的慧光禪師來了,他和四年前似乎沒有什麽變化。


    慧光禪師身後疾步喘息的跟著剛才進去的小和尚。


    慧光禪師一出來,目光先看向停在十米外的馬車,當看到挑著簾子也同時向他看來的冷星蘿,頓時一怔。隨即雙手合十,打了個佛語:“阿彌陀佛!”


    冷星蘿不語,也沒有半絲動作,隻是看著慧光禪師。


    “原來是星羅郡主光臨本寺,郡主別來無恙!”慧光禪師上前了兩步,看著冷星蘿,老眼閃過一抹睿智幽深的光芒。


    雖然慧光禪師老眼中的光芒隻是一閃而逝,但還是被冷星蘿撲捉到了。淡淡一笑,清冷的聲音緩緩吐口:“別來無恙隻是說給別人聽而已。慧光禪師一如往昔,佛法增進,才真是別來無恙!”


    慧光禪師一怔,隨即再次雙手合十,一轉客套,渾厚洪亮聲音開口:“阿彌陀佛!如今天色已晚,不知郡主何故原由來此?”


    “冷星蘿今日遭了劫難,特來請教慧光禪師度劫之法。”冷星蘿笑顏淺淡,看著慧光禪師淡淡開口。慧光禪師再次一怔,疑惑的看著冷星蘿,隨即白眉蹙,看著緊閉簾幕的車廂:“聽郡主氣息,郡主之前可是身體抱恙?”


    “嗯!”冷星蘿點點頭,緩步下了車後說道:“病氣雖愈,可血光猶在。救與不救,端看慧光禪師。”


    “這……”慧光禪師一怔。看著冷星蘿清淡的麵色,聽著她雲淡風輕的話,心中有些猶豫道。


    他自是知道冷星蘿話中的意思,自從三日前,哪位貴客忽然光臨靖國寺。


    當日京都便傳出星羅郡主遇險的消息時,他就知道八王府必會來人。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來人竟會是冷星蘿本人。


    冷星蘿微微挑眉,看向慧光禪師,聲音平淡,讓人聽不出絲毫情緒的說道:“禪師既然為難,那我也不與強求。”


    冷星蘿說完,看向花痕吩咐道:“迴府。”然後轉身就要迴到馬車之上。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花痕奇怪的是她雖聽不懂郡主與慧光禪師在說什麽,可她卻知道定是與郡主中毒昏迷之事有關。


    這事情還沒清楚,郡主怎麽就要走了?這顯然不是郡主一貫的行使作風。


    至於慧光禪師身後的小和尚,則是在疑惑,這星羅郡主,來的匆忙,不是說有急事要見慧光禪師嗎?怎麽就是為了說這麽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嗎?


    慧光禪師的老臉頓時一白,立即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事關重大,老衲不得不顧及。還望郡主見諒!”


    冷星蘿再次挑眉,意味深長的問道:“別人的命,是命。慧光禪師要慈航普度,加以庇護。而我的命就不是了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隻是不希望郡主徒增殺戮。眾生平等,又豈有孰輕孰重之分。”慧光禪師循循善誘的勸解道。


    冷星蘿輕笑一聲,迴道:“多謝慧光禪師的好意,可惜我並不介意以殺止殺。禪師既然還有貴客在等,那我也就不打擾禪師會客了。”


    冷星蘿刻意將貴客二字說的格外清晰,慧光禪師聞言,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詳之感。


    就在此時,冷星蘿腳下的石子閃電般的飛出,射向遠處的樹林。


    眾人被她突然的舉動一驚,齊齊看向石子落下的方向。


    隻見一抹翠玉色的身影,正悠閑的坐在距離靖國寺門不遠處的牆頭上。


    俊美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嘴角同樣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俊眸洋溢著興致盈然。一顆石子,在他白玉的手上躺著。


    他正看的起勁,不妨冷星蘿突然笑了。他頓時一呆,一時不查,竟是被她發現了自己。


    正午的太陽很豔,但也豔不過她臉上明豔的笑。她的笑,別說是東靖國第一,怕是天下第一也不為過。


    明明是一張世間絕色嬌美的容顏,明明的是明媚絕豔的笑。可是他清楚的看到了她背後的黑暗。那種陰暗如萬丈深淵。讓人不敢進一步的去窺視。


    感覺一道審視的視線定在她的身上,冷星蘿對這樣的目光極為厭惡。所以她第一時間,對那裏踢出了石子。


    然後向順著視線猛的抬頭看去。隻見不遠處大樹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


    頓時一愣。居然還有人看戲?看他的樣子似乎來了有些時候了。她居然沒發現?不是她的敏銳度低了,就是這個男人的武功很高。


    她的敏銳度還沒低到那人在一百米之內她發現不了。顯然是他武功很高。


    嘴角彎起的弧度慢慢的收迴,冷星蘿看著男子。冷冷的開口:“看夠了麽?”


    男子頓時一驚。幽深如墨的眸子對上了冷星蘿比之更黑的眸子。心底猛的倒吸了一股涼氣。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不隻是有趣而已。


    接受到冷星蘿陰暗的視線,男子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心口。他的心還怦怦的跳動著。幸好還在。


    不過真是可惜了。男子心裏忽然閃過一絲不甘,可惜被發現了。那麽美的笑曇花一現,他還沒來得及看的更清楚一些。


    有些暗恨自己方才不該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的,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心下閃過一絲懊惱。男子與冷星蘿對看著。可惜等了半響,隻看到了一張漸漸陰沉下來的小臉和一雙冷的像寒冬臘月的眸子。


    須臾,男子扯了扯嘴角,沒有被抓住偷窺的尷尬,對著冷星蘿綻開一抹清華瀲灩的笑,溫潤好聽的聲音緩緩開口,難得的解釋道:“我恰巧在此小憩,不是有意偷聽。”


    不是有意的?那也就是說誠心的了?


    冷星蘿微微挑眉,看著男子。


    約莫二十上下的年紀,一襲翠玉色的錦緞長袍,包裹著俊秀挺拔的身軀,寬肩窄腰,如鬆竹翠柏。腰間佩戴著一條白玉帶,正中鑲嵌著一顆碧色的寶石。


    微微蹙了蹙眉,目光最後的定在他的臉上。這是一張精致俊美到無可挑剔的臉。


    美如冠玉,濃眉秀雅,鼻梁高挺,唇形絕美,臉龐白皙,棱角分明如鬼斧神工雕刻,如詩似畫。但更美的不是他的五官,而是他整個人的氣質。


    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美,高貴與優雅,風華與飄逸,同時又結合了深沉和內斂,陰鬱和深邃……


    整個人從內到外,透著一股子無與倫比的魔力。他的五官在這混合的氣質麵前便成了其次。


    這麽一副好的皮囊下,他就那麽悠閑的翹著腿坐在大樹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一個俊美非凡,豐姿卓然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可是她居然看到了他背後一片黑暗。即便在正午這麽明媚的陽光下,她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冷星蘿將男子從上到下,從頭到腳,甚至是從裏到外,從外到裏的打量了好幾圈。眉頭再次的蹙緊了一分。她居然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同她一樣相同的感覺。


    那種感覺說不出來,隻是不喜,甚至讓她從心底厭惡。


    男子第一次感覺在這個女人的麵前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樣。從心裏絲絲的冒寒氣。從來就沒有一個女人的目光如她這麽犀利,這麽毫不掩飾的看著一個男人。


    在她的麵前,他感覺到了一切被看了個透徹。一絲一毫的偽裝都不成。


    更甚至他居然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厭惡?他沒有看錯吧?居然會有女人厭惡他?


    他有一天也成了別人眼中厭惡的人。盡管這個女人是東靖第一美人。


    “無論你是有意,還是無意,現在就給我滾!”冷星蘿眼裏的厭惡,未加半絲的掩飾。


    臉上的清華瀲灩的笑瞬間僵住,睜大一雙美眸,不敢置信的看著冷星蘿?她居然讓他滾?沒聽錯吧?


    顯然,冷星蘿厭惡的神色告訴他,他是真的沒聽錯。嘴角狠狠的抽了抽。男子伸手揉揉鼻子,感覺那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咳咳……我……”男子看著冷星蘿,剛要說話。


    卻見慧光禪師的目光已向自己這邊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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