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光芒消散時,秦肆酒才緩慢地睜開雙眼。


    麵前的生命之樹不知何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虛無縹緲的影子。


    這虛影頭頂青天,腳踩大地,看著便有幾分莊嚴肅穆。


    秦肆酒扇動身後的翅膀,飛到與他平行的位置,隨後平靜地與他對視著。


    “阿付奧斯?”


    阿付奧斯的虛影顫動兩下,像是在點頭。


    “是我。”


    秦肆酒想到他剛剛的第一句話,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為什麽會脫口而出‘你來了’?


    阿付奧斯沉默了片刻,說道:“在數萬年前,我在生命之樹留下這一抹殘魂,就是因為預言到數萬年後的今天,世界會走向滅亡。”


    他的聲音像是一條亙古長河緩慢流淌,又像是蒸騰霧氣般縹緲虛幻。


    “人的一生追逐太多。


    欲望,權力,財富...所有所有的一切在今日終化為塵埃。


    但偏偏世上有這樣一人,他終會在塵埃落定之時,帶著一顆滾燙炙熱的心前來。”


    阿付奧斯垂眸,眼神慈悲。


    “所以我等到了你。”


    “可是...魅魔也有心嗎?”阿付奧斯似乎是真的不解。


    他仔細迴憶著。


    曾經自己在創造魅魔一族的時候,在他們的身上隻添加了七情六欲之中的用來繁衍的性\/\/\/\/欲。


    所以魅魔生來不會愛人,沒有感情。


    有的隻是將人帶入沉淪之中的欲望。


    至於一顆溫熱的心髒?


    那不該是魅魔擁有的東西。


    這個問題秦肆酒也沒辦法解釋。


    阿付奧斯又靜靜地停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或者這便是命運。”


    命運既定,再無更改之可能。


    秦肆酒覺得他的話太多了,直截了當 地問道:“權力之杖在哪?”


    阿付奧斯說道:“你真的想知道嗎?或許有些答案一旦知曉,再無迴頭路。”


    秦肆酒皺了皺眉,“我耐心有限。”


    偌大虛影的手臂緩慢抬起,點在秦肆酒身上的時候就像是生命之樹的枝芽。


    秦肆酒垂眸看向身上的那道虛影。


    它此刻正停留在自己的心髒處。


    秦肆酒冷著臉問道:“說清楚。”


    阿付奧斯這縷殘魂沉睡了太久太久,此刻陷入了某種迴憶之中。


    他的聲音似飽經風霜卻毅然挺立的樹,帶著幾分寧靜。


    “曾經的我也是抱著一顆炙熱滾燙之心,抱著慈悲之心,抱著獻祭自己的決心,你...”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秦肆酒直接抬起手臂。


    “打斷一下。”


    他輕笑一聲,眼神中卻越來越沉。


    “或許你理解錯了,我沒有你口中的慈悲之心,你以為我是要拯救世人?”


    阿付奧斯搖搖頭,“我看見了,你的心裏隻有一位墮天使。”


    他再次歎息著說道:“走向滅亡是他們的命運,我都知道的,我的意思是...”


    他重新用手點了點秦肆酒的心髒,輕聲說道:“在你下定決心找到它並且用於拯救之時,權力之杖便已經在你的心中。”


    秦肆酒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感受著自己胸腔之中蓬勃的心跳聲。


    阿付奧斯的虛影越來越淺,幾近於無。


    他沉穩的聲音在寬闊神殿之中迴蕩。


    “獻祭你的心髒,祈禱吧。”


    聲音漸漸消失,偌大的神殿又隻剩下了秦肆酒一人。


    1001在異度空間惡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自己出的是什麽餿主意啊!


    它眼神含著擔憂地望向秦肆酒。


    秦肆酒如同剛剛在戰場上一般,手毫不猶豫地伸向自己的胸膛。


    隻不過這一次1001沒再開口。


    因為它知道,此時的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秦肆酒也沒再停手,帶著極致的瘋狂和自毀,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滴答-’


    ‘滴答-’


    ‘滴答-’


    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像是一座古鍾,指針每跳動一下,離特裏修複活的時間越短暫。


    可是這也映照著...


    秦肆酒的死亡倒計時。


    秦肆酒此刻終於看清了自己心髒的模樣。


    不是滾燙的鮮紅,是散著光輝的金色。


    原來這就是權力之杖。


    心髒離體的一瞬間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秦肆酒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胸膛,緩緩地勾了下唇角。


    屬於魅魔的身體逐漸失了力氣,他跌坐在地上抬頭往上望。


    光芒之下逐漸聚成一道他期盼的影子。


    秦肆酒彎唇看了一會,在心中輕輕歎息。


    他想到了剛剛阿付奧斯說的最後一句話。


    祈禱吧...


    祈禱什麽,又向誰祈禱?


    秦肆酒斂了斂眸子,神不該祈求其他神的垂憐。


    但是此刻,他祈禱...


    讓小瘋子忘了他吧。


    就在這想法出來的一瞬間,秦肆酒的身形忽然怔住了。


    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


    那自己的失憶,會不會...是溫祈做了什麽?


    在這短暫的思考之中,秦肆酒的眼前越來越黑。


    直到他徹底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見了一道朝著他狂奔而來的身影。


    一瞬間,這道身影和戰場上特裏修的身影漸漸重合。


    秦肆酒也想要不顧一切地奔過去,可是實在沒有力氣。


    他輕輕皺了下眉。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雙向奔赴的。


    可是這一次...


    他失約了。


    -


    當秦肆酒的靈魂從原主體內抽離,重新迴到異度空間時,1001嚇得縮在了角落裏。


    不怪1001害怕,此時秦肆酒臉色沉得的能凝出墨來。


    他站了好久好久,久到1001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1001輕手輕腳地走到秦肆酒的身邊,頭一次大著膽子,用小手牽了一下秦肆酒的手,小幅度地搖晃了一下。


    【宿主大大,休息一下吧?】


    秦肆酒將目光落在麵前的大屏幕上,聲音淡漠得能冰凍三尺。


    “這就是你平時用來看我們的東西?”


    1001愣愣地點頭,下意識也將目光落在上麵。


    畫麵上還在播放著秦肆酒死後所發生的事情。


    1001的視線在觸及某一個畫麵的時候,瞳孔驟然收縮。


    它小聲地迴答道:


    【是。】


    秦肆酒不再言語,將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上麵。


    特裏修於混沌中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滿身鮮血的秦肆酒。


    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後不顧一切地撲了過來。


    在他雙手觸碰到滾燙鮮血的時候,他下意識縮迴了手,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可當特裏修將目光落在這空蕩蕩的胸膛上時,他的目光驟然一凝。


    曾經鮮活跳動著的心髒早已不見蹤影。


    他顫抖著雙手,喃喃道:“心髒...心髒呢?”


    來自墮天使的低語,全都傳進了屏幕外秦肆酒的耳中。


    他再次歎息...特裏修終歸沒有失去記憶。


    1001抿抿唇。


    雷戈的禁咒讓諸神隕落。


    古神阿付奧斯殘魂已滅,宿主大大的靈魂抽離。


    這個世界...再無神。


    就在秦肆酒思緒漸遠的時候,特裏修再次有了動作。


    他雙目漸漸變得赤紅一片,眼神陰鷙地盯著秦肆酒的屍體,緊咬著牙關一字一頓。


    “你覺得我會喜歡獨活?”


    特裏修癲狂地笑著,身後的羽翼開始肆意燃燒,蠶食著周遭的一切。


    他緊緊地將秦肆酒擁入懷中,於烈火中二人身體交織。


    特裏修垂眸,在秦肆酒冰冷的唇角落下一吻。


    “如果你的夢中真的有一場輪迴,那麽睡吧。”


    特裏修的聲音比黑羽還輕。


    “親愛的,夢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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