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不能完全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他習以為常,前世今生他一慣不太聽得懂她表達的一些東西。


    結婚證?那是什麽?司儀他倒是能理解,在他熟知的人當中,他也隻願冥王擔任司儀主持他的婚禮。


    宣誓和交換戒指又是什麽?


    望舒想偷偷地給她一個驚喜,可這些想得他頭大,要不趁她睡著用神入術再進去她腦海裏看看?


    懷裏的人兒累著了,說著說著沒了聲音,她側躺在他的臂彎,卷翹的睫毛簾子緩緩垂落下來,嘴裏含糊不清地呢喃囈語,勉強能聽出她在說:“詣之,我愛你……我也很愛你……對不起……”


    望舒看著她,想到一閉眼便看不見她竟舍不得睡著,他心滿意足地笑,指腹輕輕勾勒著她的臉頰,摩挲著她那柔軟的雙唇,從唇角停在唇珠。


    岑暮曉櫻桃似的嘴唇微微張著,這姿勢就像是在索吻,望舒明知那隻是睡著了的無意識舉動,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無比眷戀地攫取著她的甘甜。


    岑暮曉動了動唇,她眼睛仍閉著,卻微微抬起下巴迴應著他。


    無論何時,隻要他在,她都會給予他迴應,她不會再讓他一個人默默地守候等待。


    即使他站在原地不動,她也會不顧一切地奔向他,奔向有他在的地方。


    望舒癡迷而沉醉地吻著她,他能感受到她困倦中仍不忘張開嘴與他唇齒相交,他的胸腔內暖暖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破土萌芽,他抑製不住地憐惜她,他隻能極力維持理智忍下那團火。


    他不敢熟睡一方麵是因為怕天道再次鑽進他的腦海裏,他並不能確定天道會否就此放過他和岑暮曉。


    若天道再次發難,他這半縷神識的修為靈力與完整的扶桑不能比,他要如何保護她?


    為今之計,隻能暫且隱瞞自己的身份,她知便夠了,也無需外人知曉。


    既然不能睡,那便想想神入術怎麽施展,好能去她的腦海裏看看她所說的婚禮是什麽樣的。


    他的真身已從木係變為金係,他如今也無仙根神籍,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施展出神入術。


    他閉上眼,她的印堂處顯出一團金色光亮隨後淡化。


    黑,無盡的黑,透不出一絲亮光。


    他仿佛置身永夜,自腦海竟生出一股悚然,讓他不禁感覺很有可能就此困在其中不能脫身。


    這便是無涯的意識?


    他所熟知的是他的阿顏、他的暮曉,他並不記得無涯和鴻蒙之間發生過什麽,他容納過魔神之力,魔神的力量和滅世的決心有多強大,他重活一世依舊記憶猶新。


    那時的他幾近被吞噬、被他們利用做出違心之事。


    他的阿顏是魔神的元神,在冥界她也差點想不開毀滅世界,有一天她會不會遭自身力量的反噬?


    他摸著黑向前探去,走了好久好久,夜幕終於逐漸消散。


    他看見了他自己,他一身紅衣站在晨曦之下,沐浴在微風之中,風帶起他的衣袍颯颯飄揚,他背對著她,卻沒有迴頭。


    原來,在她的意識裏,他是她唯一的光。


    場景倏忽變幻,在一片荒蕪人煙的土地,五光十色極光似的光芒從地麵連接著天際,叫人分不清白晝黑夜。


    小小的白色身影蹲在那兒,紫色和藍色的光影隱現,映照在她身上,她啜泣著喃喃自語:“他不是完整的你,他再像你也不完全是你,我要把你找迴來,不管你在哪。”


    她一麵說著,一麵用雙手挖出一個深坑。


    聖境的土質非同凡間,整片聖境的土地由一整塊凹凸不平的石頭組成,這裏曾經有甘木存活,在甘木的影響下這兒綠草茵茵,茂盛的草木覆蓋下看不出土質又厚又硬。


    她在種甘木?


    望舒帶著好奇再走近些。


    她不化出鋤地的工具或者直接用術法,她執拗地用雙手挖地,手指磨破出血仍不肯放棄。


    她又在懲罰自己。


    他已離去,她找不到其他辦法補償他,便隻能想到用傷痛懲罰自己彌補他。


    傻,真傻!


    大家都以為他是後土大帝轉世,他的肉體因魔神之力離去消亡,她便把找迴他的希望寄托在了甘木上。


    在他昏睡的這兩個月裏,她還去了一趟聖境種下了甘木。


    可為何她沒與他說?是怕傷他的心?


    所以,她愛的是完完整整的扶桑,而望舒和扶桑的結合體於她而言隻是片刻的安慰?


    該不該告訴她真相呢?


    甘木並非他的真身,是無論如何也種不出扶桑的,可若是告訴她,便要提到他的真實身份。


    她會不敢置信再次失控嗎?


    他不敢冒險,得到她的心太不容易,盡管她如今對他一心一意,他依然沒有太多的安全感。


    就讓她種吧,或許救活後土大帝也是前世無涯心之所願。


    他就像是在窺探她最深層的秘密,越走遠一些,越有些內疚。


    想起前世的她特意囑咐不允許他施展神入術鑽進她的腦子,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向前。


    可她所說的她那個世界的婚禮究竟是什麽樣的,怎麽找也找不到。


    正當他打算放棄退出去的時候,他看見他第一次對她使用神入術在她腦海裏看到過的景象。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高樓聳立,車水馬龍。


    那個女孩躺在白色的床上,床邊有一個奇奇怪怪的桌案,上麵擺著他理解不了的東西。


    像是一麵鏡子,漆黑中閃過閃電似的光,如波浪般起起伏伏。


    他初次見這一場景時,他以為是她腦子壞了,此時他恍然大悟。


    這個女孩是他愛的阿顏,是另一個時空中阿顏的肉體。


    他抬手去摸這張陌生的臉,他看著歡喜,她長得好看,和今生的她一樣漂亮。


    床上的她氣色與活人無異,白白淨淨的,臉型尖尖的,眼尾微微上挑,鼻子小巧玲瓏,看起來像隻狡黠的小狐狸。


    時隔五百多年,他終於明白為何他能感應到女孩體內有來自於他的靈力,而且全靠著這縷靈力維係著女孩的命。


    那是鴻蒙為拯救無涯留下的。


    原來,他們之間的緣分早在他與阿顏未相識之時便已開始。


    無論何時、無論她是誰、無論她是何麵貌,他都愛她,願傾盡一切地去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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