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暮曉不再流淚,她要找他,死也要找到他,才不管他願不願意見她。


    可是……


    又傷心又氣!


    臭男人!隨隨便便就否定我們的過往!你難過,我就不難過嗎!沒事也不親自來報個信!讓別人傳話,好過分!


    魔神之力毀滅的人魂他都能修複,他沒有靈力,他的精神力仍這麽強大嗎?


    他的仙根和靈力都給了她,他的力量從何而來?


    她暫時想不通其中緣由,她安慰自己,至少得知他沒有化為烏有,他在另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活著。


    易寒選擇去輪迴,岑暮曉一直送他來到輪迴之路。


    易寒停下步子,問道:“還記得為師贈你望舒的含義嗎?”


    岑暮曉握緊望舒劍身,心情頗有些複雜,她含著淚點點頭:“記得,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但我一定要找到他。”


    “失之不憂”對她來說實在太難做到。


    易寒拍拍岑暮曉的肩膀,手卻從她身上穿過,他淡然地垂下手,說:“別再為死去的人難過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獨自來到這個世界,也終將獨自離去,沒有人能伴你一生,你務必珍重。”


    岑暮曉眼見著易寒趟過忘川,化為一團五顏六色的光亮,帶著初生的迷茫,跳躍著穿過一道炫目的光門,一陣刺目的白過後,光門關閉。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來冥界走一趟,她突然看開了,人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沒有誰會陪著自己到永遠,他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親人逝去,她更要好好活著,隻有她好好的,他們才能放心離去。


    唯有風詣之是她放不下的執念。


    她走進冥王大殿,隻覺身上涼颼颼,冷得搓了搓胳膊,她指尖靈力波動,給自己加了身衣裳。


    正殿大廳內沒瞧見冥王的真身麒麟,他會把自己的真身放在哪?她迴想著神木的記憶,對冥王殿的構造還算熟悉,決定向裏探探。


    守衛的陰差見到她未阻攔,她上前問:“冥王殿下在哪?”


    陰差指著冥王殿的東南方向,“你看看殿下在不在書房,他的真身是清醒著的,不會在一處待著不動。”


    也就是說,冥王本人不在他自己的真身裏,他的真身也能四處遛彎?


    這不對吧?


    一般來說,神獸化成的神靈,若化身離開真身獸體,真身一般是靜止不動的,如果會動,要麽是化身專程用靈力維係的,要麽是化身與其真身融合了。


    有沒有可能,冥王在他的真身裏待著,隻是不願意顯形?


    這樣的話,他肯定是安全的。


    “多謝。”岑暮曉朝著陰差指引的位置,越往前便生出一種莫名的痛感。


    那種痛感不是來自身體上的,而是記憶中的隱痛。她仿佛看見刀光閃過,仿佛聽見刀尖刺進血肉的刺響。


    她看著扶桑強忍著劇痛,手握刀刃,一寸一寸刺進自己的胸腔。


    肋骨斷裂,鮮血噴湧。


    他痛得嘴唇青白發抖,胸口劇烈起伏,他勉力捧著一個琉璃器皿,接住將自己的血。


    當時的她迴不去自己的世界,她心灰意冷,所以她的求生欲不高,她的魂魄不停地拒絕凝聚,一次一次,凝合又散開。


    五百年,十幾萬個日夜,每一天刀入胸腔取血從未間斷。


    他用他心尖上的血溫養著她的魂魄。


    用那顆被她一刀刺破的心髒為她聚魂。


    在這裏,就是在這裏。


    他對冥王說:“神木本無心,我既因她生出了心髒,隻要她用得上給她又何妨,左右不過是受點疼而已。”


    撕開的是肉,破碎的是心。


    而她,她卻絲毫沒有動容,用了整整五百年的時間在折磨他!


    她的三魂七魄極為不安分,迴家的執念印在靈魂裏,有時候凝聚起來不久忽然散開還不算完,甚至會散出冥界飄向人間。


    她就像一匹野馬,是一匹喂不熟的野馬。


    一次又一次。


    他疲憊地去往人間,去召迴一個隻想著離開他的魂魄。


    他枯坐在地,望著她飄零的魂魄,他的身影仿佛融入稀薄的空氣裏隨時可能消逝,他把臉埋進雙手。


    他終於撐不住,他在哭,哭到乏力心碎,他痛苦地說:“莫染,我好恨你啊,我好恨我愛你……”


    這比刀刺入胸膛更痛,快要將他的心碾碎。


    她曾疑惑他為什麽沒有心跳,到後來她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是樹靈,便以為他們木頭都是沒有心跳的,殊不知,都是因為她!


    神仙的心髒也承受不住日日鑽心啊!


    她終於懂了,終於知道他的心口為何留下那麽多道不可磨滅的疤痕。


    她原以為那是為她擋下天誅留下的疤,獲得神木記憶後想到他被天誅,她就已經夠痛了。


    原來,原來他心上的疤比天誅更痛!


    天誅隻是一時之痛,剜心取血是數十萬個日日夜夜啊!


    那天晚上,她在他的心口親了幾下,他在想什麽呢?


    他在想,這一次說不準她是真心的呢?隻要她對他真心便可撫平他所有的創傷。


    當時的她虛情假意,他卻信以為真。


    悔,悔死了!


    她果真是他的一場渡不過的劫難!


    “可看清了?你是什麽樣的人,你看清了嗎?”淚眼朦朧,耳邊卻清晰地聽見有人在對她說話。


    岑暮曉抬起眼眸,有一瞬間的怔忡,紅衣、紅影!是他嗎?


    她怕再次是一場夢,她不敢向前。


    “你這個人始終是石頭做的!你有什麽資格找他!!有什麽資格替他完成他的遺願!!你不配!”


    那人的語氣猶如困獸嘶吼,悲慟又憤怒,恨不得撕碎她的皮肉,將她的骨血拆解入腹。


    她記得這個獨特的聲音,是風峋。


    是為了替扶桑報仇,數次差點要她性命的風峋。


    在渭源村時,她不理解風峋為何扮作扶桑找她尋仇,她曾認為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和今生的她無關,風峋簡直是瘋魔了。


    可到現在,她才明白,風峋遠比她有良心多了,至少人家懂得知恩圖報。


    而她呢……


    前世她帶給扶桑的傷那般慘痛,今生非但沒有迴報他,反而又一次將他逼上絕路!


    她確實沒資格找他,她有點退縮了,她怕再次給他帶去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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