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歎了一聲,事關莫染,他竟能做到這種地步,連莫染身邊的魔鳥都這麽上心。


    冥王前往幽冥閣,查了查流轉命晷,道:“你帶著她去找一個叫木童的女孩,那個女孩六歲時會因家鄉水災遭遇變故,就附在她身上,代替她活下去吧。”


    扶桑轉身便要去往人間,冥王不忘叮囑:“記住,她附身木童後,命數將和木童綁在一起,你不可過多幹預,否則後患無窮!”


    可是,扶桑怎會聽呢?


    他在藥仙穀多次施恩木童,還曾救下身中丹藥之毒的她,把她帶在身邊,隻為等著岑暮曉到來,讓她和岑暮曉相識相伴。


    思緒迴籠,岑暮曉收迴靈力,閉上眼又睜開,眼中紅血絲密布,瞳孔愈發幽紅。


    一段一段扶桑的記憶在她腦海裏滾動,她心頭好似被這些迴憶劇烈拉扯,內疚自責的情緒壓得她近乎窒息瘋狂。


    她逼自己直麵這些感受,她今日所遭受的痛楚,遠遠比不上風詣之的半點難過。


    她有什麽資格逃避?


    她須得好好記著,永遠記得他為她付出的一切。


    她越憋悶,心中的仇恨便越深。


    她捏緊雙拳,周身黑紅相間的光亮四射,望舒在元朗的肩上攪動著他的血肉轉了一圈,汩汩鮮血噴湧,元朗的臉上一霎時失去血色,痛得冷汗涔涔。


    木童嗚嗚哭著,仿佛痛在她的身上,她大叫道:“不要,不要……曉曉……求你了!”


    結界外的修士們破除結界仍沒有進展,聽見裏麵的叫喊,不由心驚肉跳,暗罵連連——


    “孽畜!惡魔!她在裏麵做了什麽?!”


    “大家加把勁啊!莫要讓此等妖邪為非作歹!”


    有幾個修士似是頗為惋惜,稍帶著點愧疚——


    “看來,元掌門應是不行了。”


    “哎,我們這麽多人都救不了他!”


    其中一個修士好麵子,不願承認自己能力不濟,將過錯全推在魔神頭上大可挽迴顏麵又可擺明自己仙道正統的位置——


    “哪是我們救不了!明明就是魔神太狡猾!我們這些自小修習仙道的人,哪有那些邪魔外道詭計多端!”


    人群中,有人隨聲附和,是飛仙宗的弟子,“說得對,仙道難修,但我們仙門弟子各個紮實苦練,自入仙門起一日不曾停歇,而他們魔呢,生來便會一些邪惡古怪的術法,真不公平!他們魔就該從這世間徹底消失!”


    這人的語氣酸酸的,就差明明白白地在臉上寫著“嫉妒”二字了。


    在大部分修仙者的認知裏,屠盡天下的魔無可厚非,但嫉妒魔有與生俱來的力量這樣的思想在年紀大一點的修士看來是相當危險的。


    有幾個掌門輕咳一聲,提醒飛仙宗宗主管束門中弟子。


    楊蘇雪一言不發,仗著與於世恩的關係,絲毫不在意其他掌門的看法,眼睛已然長在了頭頂上。


    結界內,聽著木童的哭聲,岑暮曉很狂躁,眼眸中的殺意早已滿溢出來,她忍得難受,真恨不得立刻將元朗大卸八塊。


    然而若真那樣做了,她不知該如何麵對木童。


    身為瞿如,木童的犧牲確實很大,為了她,她舍棄了魔鳥的千年壽命,隻為守在她身邊。


    而成為木童後,她實在太傻,她做了很多傻事。


    她記得莫染,殊不知岑暮曉就是莫染,她遭莫染利用,害了易殊歸,現在又因元朗害了風詣之!


    岑暮曉該如何怪她?她的肉體被震碎重組,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來到人間的目的。


    但是,一想起虛象困術裏木童的身影,岑暮曉便怒火攻心,氣血翻湧。


    她控製不住滿腔怒火,抬手一巴掌扇在木童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哭聲戛然而止。


    木童捂著火辣辣的臉,懵懵地看著她。


    岑暮曉咬碎牙關,怒聲道:“你知不知道詣之就是扶桑?他是給了你第二次生命的人,而你做了什麽?!”


    木童依舊茫然,她從未見過岑暮曉對她發這麽大的火,即使在藥仙穀,她差一點將有毒的丹藥送到她身邊害死她,她都沒發這麽大的脾氣。


    元朗虛弱得雙唇青白發抖,抬眸看向岑暮曉,眼中同樣震驚。


    “你本是瞿如,是魔鳥!你本該灰飛煙滅,是他把你從鬼門關拉迴來,是他為你重塑肉身,也是他讓你成為木童完成你的心願!”


    “在藥仙穀,你誤食南宮玉的丹藥險些喪命,是他救了你!”


    “可你做了什麽?!”


    岑暮曉一聲聲地怒問,木童腦子裏似乎閃過一些零碎不清的畫麵,麵容愈發灰敗蒼白。


    “你把他的香囊放在師娘的棺材裏,讓我誤會他是兇手。”


    “你配合元朗在虛象裏扮演你自己,讓我誤以為真。”


    “詣之在虛象裏神形俱滅!你卻要為害死他的兇手求情!你知不知道你是幫兇!!”


    岑暮曉怒意更盛,猶如黑雲壓至眉間:“神靈身死入不了輪迴,他們沒有下一世,他死了你要怎麽彌補?!”


    她一字一句,痛心疾首,罵道:“你是不是怕詣之對元朗不利,才配合元朗害死他?你他媽昏了頭吧!!!”


    木童隻是默不作聲,無聲地流淚。


    “就算你不顧你的救命恩人死活,那你哥哥呢?你師父呢?你自己的命呢?”岑暮曉指著元朗的鼻子,聲音顫抖,“是,他是沒有親自動手殺人,虛象困術也不是他能操控的,但他設局改動我的迴溯法,他害死了華山那麽多人!你竟要為他求情?!”


    一次性罵完之後,岑暮曉沉下心來,落下兩行淚,她捂著眼,慘笑道:“我也是幫兇,我要怎麽彌補?我現在連報仇都做不到……”


    怎麽辦?殺了元朗,木童必不會獨活,她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她手腕一轉,一個劍花挽起,望舒如毒蛇般再次狠狠鑽進元朗的身體。


    元朗終於忍不住,痛得叫出聲,指尖光華一閃,不由自主地捏訣召來自己的劍,似要跟岑暮曉拚了的架勢。


    可不知為何,他的劍懸在一邊始終沒有靠近。


    是心有愧疚?還是自己知錯也懶得反抗?總之,這作風當真不像他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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