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不知何時站在了二人身後,神色複雜地看著聽荷,在聽荷說完之後,道:“是你為父親報仇的?為何先前不承認?”


    聽荷表情極冷,似乎有些怪罪陸離偷聽她和岑暮曉的談話,淡道:“沒必要和你說這些,是不是我有何重要?”


    陸離心中一痛,鼻子有些發酸:“在你心裏,我和父親就這麽不值一提?”


    天破那日,他墜下天空,逆鱗處的傷口汩汩淌血,陷入昏迷,醒來後卻發現被束縛在一個山洞裏,洞口有一道閃著淺藍色光芒的結界。


    一道又一道火光劈開結界上,結界固若金湯,他試了很多次無法突破。


    結界外傳出一個聲音,“別撞了,聽我把話說完,我就放你走。”


    陸離聽見這聲音,突然停下,止不住欣喜,更多的是不確定。


    他還未破殼時,夜夜聽她唱歌,那略有些獨特的低低的嗓音,他再熟悉不過。


    “娘,是你嗎?我是歡兒。”


    他說話聲音發抖,兩百年了,娘親音訊全無,他念過恨過,此刻聽見她的聲音,他卻記不起她不在的日日夜夜他有多難過,他不恨了,他隻想看看她。他生怕這隻是他的一場夢,怕說大聲些立刻就會醒來。


    聽荷未現身,問道:“你和岑暮曉是什麽關係?”


    此言一出,陸離半晌沒答話。他十分肯定結界外的人就是她的母親,又吃驚於她為何會問起岑暮曉。


    她當年拋下他和父親,幾百年不露麵,一見麵問的不是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而是問岑暮曉?


    風峋告訴過他,聽荷從不會做無用之事,從不接觸無用之人,她這輩子最後悔的應當就是生下了他。她是個極冷血的人,陸子昂掏心掏肺地對她,也未曾捂熱她的鐵石心腸。


    所以,他斷定聽荷把他關起來,不是為了認迴他這個兒子,更不是像普通人家的母親關心兒子的未來兒媳婦,而是衝著岑暮曉本人來的。


    想到這裏,陸離賭氣似地說:“與你無關。”


    聽荷冰冷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下:“你如果還認我這個娘,就把她帶來我身邊,你放心,我不會對她不利,隻是有一件不得不為之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陸離幾乎快貼在結界上,想向外看卻看不清,隻有一個模糊的背影,他想看看是怎樣冷血無情的母親能在和兒子久別重逢時漠不關心,卻提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他實在不能理解。


    他哼了一聲,“不得不為之?你這麽多年杳無音訊,也是因為這件事?”


    “事關重大,危險重重,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陸離望著如藍色厚冰般的結界,聽荷似乎上前了一步。


    聽荷又道:“把她帶來,隻有她才能結束這一切。”


    那結界仿佛是堵在陸離心裏的牆,他氣惱道:“你要對她做什麽?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聽荷仿佛看到曙光,神色中堅毅果敢:“肅清天界!”


    陸離不懂聽荷為何將所謂肅清天界如此“重任”寄希望於岑暮曉一個凡人身上。


    多年前,她拋棄丈夫和兒子,一走就是兩百年,都是為了利用他找到岑暮曉,讓岑暮曉為她所用,達到她的目的?


    聽到陸離提到陸子昂,聽荷麵色如常,目光中卻隱隱有一絲憂傷。


    陸離和他父親長得極相似,性子也像,都是長不大的孩子模樣,難受就說,開心就笑,藏不住一點秘密。


    沒有,不是不值一提,而是太過沉甸甸,她一時不知該從何提起。


    為了家族的複興和仇恨,她背負了太多,終究是她對不住陸子昂和陸離。


    她不敢看陸離那雙生得和陸子昂一模一樣的眼睛,轉身對岑暮曉道:“無涯,複活後土方能止戈。”


    岑暮曉猶疑道:“這世間的紛爭豈是後土一個神靈重生就能解決的?”


    且不說複活後土的可能性大不大,她完全想不出後土複生後他能怎麽做,殺掉天帝?


    殺了天帝,人魔紛爭就不再了?人和人的貪念邪念就沒有了?


    聽荷無奈又十分肯定地說:“總好過如今的天界這般烏煙瘴氣。”


    “我不知甘木種子在哪,更不知上哪去找。”無涯的怨恨畢竟是上上輩子的事了,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仇要去報。


    元朗,她定要讓元朗付出沉重的代價!


    聽荷隨手撚起空氣中的一縷白光,攥在手中結印。


    白光順著她的指尖流淌散開,她閉目感應,瞬息後,指著聖境外,道:“在九黎,那裏你應該很熟悉吧。”


    甘木種子在九黎?


    難道是在文軒或素情手裏?


    “熟悉,但我去不了了。”風詣之恨透她了,她不可能再進得去九黎的迷霧法陣。


    聽荷本是很著急喚醒岑暮曉體內無涯的情感和記憶,現在看來,不能操之過急,急也沒用,得讓她一點點拾起無涯的感受。


    無涯當年能為後土不顧性命,情意非同一般,以無涯的性子是不會放棄一分一毫複活後土的希望的。


    “那就引他出九黎,再拿迴甘木種子,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


    “他?”岑暮曉心裏一緊,不願去想聽荷說的“他”是誰。


    “扶桑。”聽荷道,“甘木種子在扶桑手裏。”


    “你不許再去九黎!”陸離突然打斷她們的對話,“九黎近來集結了大量魔兵,不安全。”


    陸離看也不看聽荷一眼,徑直拉走岑暮曉進屋關上了門。


    聽荷和陸離這對母子關係已達到冰點,岑暮曉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她自己從小失去了母親,又接連失去珍視之人,她想如果死去的人能活著迴來,就算打她罵她傷她,她也甘願。


    “你和你娘……”


    岑暮曉剛想勸勸,陸離岔開話頭道:“你餓了吧?”


    陸離把她按在座位上,端上幾道菜,一麵道:“你別聽她的,那是她自己的私怨,你沒必要摻合進來,別把自己當成什麽魔神無涯,誰知道她的話有幾分可信。”


    岑暮曉咬著筷子,默了片刻,問道:“我師娘死的那日,你是不是見過詣之?”


    她叫他“詣之”?陸離立刻捕捉到她稱唿上的變化,眉頭一蹙,道:“見過,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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