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那個人說得極小聲,但在場修為稍強一些的修士都聽見了。


    於世恩驚得半晌沒說話。


    扶桑……


    思索片刻,腦子裏似有一段塵封的記憶被打開,他想起來了,他們泰山所習木係術法的創造者正是花神扶桑。


    這個扶桑神尊五百多年前曾袒護過一個殺人如麻、無惡不作的半魔!


    奇恥大辱!泰山的開山祖師竟是這種邪神!簡直是有辱泰山門楣!


    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


    “那這麽說逼瘋鬆鶴道長的神靈就是風詣之?”


    “呸!什麽神靈!就是邪魔!與魔為伍的神能算是神嗎?”


    “天界敗類!鬆鶴道長當年被罵成瘋子,原是受他所害!”


    風詣之一眼掃過喧鬧的人群,又望向天空,冷道:“帝俊,你終於出手了麽?”


    毫無疑問,凡間關於他的記憶都恢複了。


    天帝想借人族之手除掉他,讓他死在他曾經庇護、救過的人手中。


    不愧是天帝,將一招殺人誅心玩得淋漓盡致!


    可是,他的弱點隻有岑暮曉知曉,她真的恨他到這般地步了?


    他對她毫無防備,她卻將他的致命弱點透露給一心要他的命的人!


    他看著她,神色悲涼,緩緩向她走近,顫聲道:“你……當真又想要我的命?”


    岑暮曉不懂他為何要說“又”,她其實從未想殺他,她隻是恨他為了替莫染遮掩連命都不要,還一副對她用情至深的模樣。


    她實在不明白他的心思。


    他的目光中盡是絕望和悲慟,猶如一把利刃在她的心上剜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恨道:“我隻是想要一個真相,而你欺瞞我從不肯實話實說。”


    風詣之那雙明亮的眸子忽然間失去光華,黯然道:“我本無心,為你生出的一顆心是會痛的,它不跳了依然會痛,從前到現在,你可曾有半點心疼過我?”


    岑暮曉聽得茫然,麵上自嘲一笑:“為我生出一顆心?難道不是為了莫染嗎?”


    風詣之恍然想起莫染對他說:“她抱你、吻你、和你表白的舉動都是受了我的影響,你當真分得清你愛的人是誰嗎?”


    所以,岑暮曉是在懷疑他的心意?她那時頂著莫染的臉和他度過了短暫的幾年,她是否也認為他愛的人是莫染,而非藏在莫染身體裏的她?


    他想向她解釋,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人大聲唿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是墮神!不除掉他的話他就是第二個洌天!大家上啊!殺了他替天行道!”


    眾人跟著應和——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


    一霎時,半空中無數道劍光閃過,各個方向又湧上不少各門各派的修士。


    烏泱泱的一片,猶如大軍壓境,包圍了整片花海。


    風詣之這邊隻有他一人,他定睛一看,其中有部分人是沒有修為根基的普通人。


    帝俊這是要逼他殺掉這些人,讓他成為千古罪人!


    此刻,九重天之上——


    天帝俯視著腳下的人間,冷笑道:“扶桑啊,你不是想普度眾生嗎?本尊成全你,被你庇護過的凡人背叛傷害的滋味如何?”


    暘穀炎陽殿——


    太子昊掐指一算,驚道:“糟了,師父有難!”


    他立刻閃身打算離開暘穀,卻被一道金光攔在原地,金光由四個不同方向拔地而起,形成一道直衝天際的光牢。


    卯日星君驟然現身,躬身一揖,道:“太子殿下,尊上命你不得離開暘穀。”


    太子昊火急火燎劈開擋在眼前的屏障,一麵道:“我要去救師父,迴來之後再向父神請罪。”


    卯日星君正色道:“太子殿下,尊上的意思是讓你別管,這一切都是扶桑違逆天意應受的紅塵劫。”


    咣——


    一聲巨響,太子昊眼前的金色屏障堅如磐石。


    太子昊急道:“卯日星君,我命令你撤開光牢!什麽狗屁紅塵劫!我不信這個,師父他隻是想護住他愛的人和人間,他已經淪為墮神,他的懲罰還不夠嗎?父神為何還要為難他?”


    “恕難從命,太子慎言!”卯日星君惶恐地向著天空拱手,恨不得上去捂住太子昊的嘴。


    這太子的性子真是同扶桑如出一轍!


    卯日星君嚴肅規勸:“太子殿下,扶桑已剔除仙根判出天界,他不再是你的師父,你莫要為他忤逆尊上!”


    太子昊待在金色光柱裏踱來踱去,卯日星君油鹽不進,想來跟他也說不通。


    他靈光一閃,傳音給冥王:“師父有難,請冥王速速前往相救。”


    傳出去之後卻久久無人迴應。


    “冥界發生什麽了嗎?難道也被父神控製了?”


    他閉上眼,元神出竅向冥界探去。


    偌大的冥王殿空無一人,他四下找尋,隻見忘川河畔的擺渡人坐在岸邊。


    擺渡人見太子昊前來,一時驚詫,忙起身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昊連連道:“不必多禮,我問你,冥王去哪了?”


    擺渡人恭敬地答:“忘川神尊在人間失蹤了,冥王大人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尋找她的下落,已有大半個月沒迴冥界了。”


    “啊?這麽湊巧?”太子昊隱隱不安。


    這一切莫非是有預謀的?


    元神出竅隻有神靈能看見他,他無法施展靈力幫到風詣之。


    片刻,他落在荀陽城東。


    一片花海之中,風詣之孤立無援,所有人站在了他的對立麵,包括他的心愛之人岑暮曉。


    一道黑色屏障宛如無邊夜幕擋在風詣之身前,他並未向攻擊他的人下死手,隻進行防禦。


    風詣之近乎絕望地看著那些不知疲倦拿劍刺向他的人,耳畔的怪聲不絕於耳——


    “殺了他們,殺了這些不識好歹的人!”


    “隻有他們都死了,帝俊便再無可利用之人!”


    “忘恩負義的人都該死!他們欠你的,該用他們的命來償還,快,殺了他們!”


    “你今日不殺他們,他日恐將後患無窮,你將永無寧日!”


    風詣之此刻卻異常清醒:“我若殺了他們不就正中帝俊下懷了?”


    岑暮曉心中鬱結難解,她不想傷害風詣之,可隻要一同情他,她便覺得她對不起易殊歸。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猶豫了,她明知風詣之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她卻做不到和他站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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