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軒的身子瞬間一沉,這麽些年他以為他早已習慣了疼痛,但元朗的這一劍卻刺進了他的心,痛到他的骨子裏。


    他捂著胸口倒下,顫聲道:“對不起,你若是恨我,便殺了我吧。”


    元朗俯視著躺在地上的文軒,眼中充斥著陰翳,猶如無邊大海,深不見底,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這一劍,是我替姐姐刺的。”


    文軒心中猛地刺痛,無數思念和酸楚湧上心頭,“是我沒能保護好素情,我對不起她……”


    元朗怒斥:“你不配提她!”


    元朗和素情長得那樣相像,文軒一看見元朗,往事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滾滾而來,將他淹沒。


    此刻,他一心求死,妄想著死後還能再見到她。


    他懇求道:“你殺了我吧,我早該去陪她了。”


    元朗唇角微微一勾,冷冷地看著文軒,“我當然會殺了你,隻不過不是現在,在我大仇得報之前,你就留著你這條命好好懺悔吧。”


    這時,易寒帶人趕了過來,眾人見文軒身受重傷,氣息微弱,又見元朗的劍上滴著鮮血,皆是驚了一下。


    元朗能傷著四兇之一的窮奇?


    這窮奇雖是體內有封印,但為了讓他保持清醒,能問出有效信息,五嶽當時並未封印他的全部力量,主要是靠外部枷鎖限製他的自由。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束縛枷鎖,因此,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否則,易寒不會如此興師動眾,親自帶人過來了。


    原本大家都以為今日會有一場惡戰。


    沒想到元朗一個人就擺平了,窮奇重新抓迴,華山的危機暫時解除,他又立了一功。


    元朗恢複平日雲淡風輕的模樣,轉身麵向易寒,沉聲道:“師父,此次窮奇無故出逃,疑點頗多,可要我進行審問?”


    易寒擺了擺手,淡道:“不必,你先迴吧,我親自審。”隨後,派人將窮奇綁了起來,關進了地牢。


    易寒之所以沒有對元朗進行誇讚或賞賜,隻是不想這麽個好苗子居功自傲。


    近來,元朗愈來愈浮躁了,連和岑暮曉的比試都贏不了,他不是不努力,會輸也不是實力不濟,完完全全是他的心態出了問題。


    易寒曾私下找元朗聊過,元朗總是畢恭畢敬地應聲附和,卻不見改正,這令他有點失望。


    有時候,他在想是否因為他對元朗的期望和要求太高,導致元朗有了頗多念想,無法靜下心來修行。


    元朗眼眸微垂,俯身恭敬地行了個禮,便禦劍離開了。


    ……


    地牢內——


    文軒眼神渙散,頹然地坐在地上,他的手上和腳上重新被鎖上了鎖鏈。


    無論是何慘狀,他都不在乎,此刻他隻想靜靜地思念緬懷著素情。


    二十年了,若她還在,也該三十五歲了。


    如果她沒有遇見他,她可能早就嫁做人婦,兒女成群了吧。


    魔是上天的棄子,不配活在這世上,更何況是與人相戀?


    人和魔相戀注定沒有好結果,就如魔王玄霖和覃念思。他明知道這一點,卻仍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


    人們都說魔的心是黑的,因此魔都是狼心狗肺、作惡多端的。


    即便他不是人們所認為的那樣,他也無意間成為了人們心中的邪魔,一個為他人帶來災難的邪魔……


    那年,他受傷,被六歲的元朗所救,帶迴了望天門。


    他和素情初見的那天也是像今天這樣,下著瓢潑大雨。


    素情遞給他一塊手帕,“擦擦吧,你都淋濕了,本就受了傷,這樣會生病的。”


    “謝謝。”他接過手帕,擦在臉上,能嗅到帕子上的梅花暗香。


    素情問他:“公子貴姓?”


    他搖了搖頭,“我沒有名字,也不是什麽公子。”第一次有修仙者這麽客氣地和他說話,他反而有些不習慣。


    素情一臉天真地看著他:“你為何沒有名字?你不可能就叫窮奇吧?”


    他驚愕不已,語無倫次道:“你是怎麽知道我是……你……”


    他已經隱去了魔氣,就算是修為高深的修士也不一定能一眼看出來。


    她一個修為根基薄弱的小姑娘是怎麽判斷出來的?


    “我天生眼神好,看什麽都很準。”素情眨巴著眼睛,笑嗬嗬地說,“你別緊張,我還以為窮奇都是兇神惡煞的呢,沒想到還有你這樣的呆子。”


    他一怔,“我很呆嗎?”可能是在她麵前太緊張,才顯得呆吧。


    為什麽會這麽緊張呢?


    魔王玄霖死後,幾百年來,魔族各部落衝突不斷,他參戰了數次,上戰場殺敵他都從未這麽緊張過。


    太奇怪了,難道是心髒出問題了……


    素情莞爾一笑,“你放心好了,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為什麽要替我隱瞞?你不怕我?我可是窮奇。”


    不知怎得,明明才第一次見麵,他卻開始擔心這個姑娘了,她怎麽這麽容易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魔?


    素情答非所問,反問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像什麽?”他猜不著她想表達什麽。


    素情憋著笑,指著窗沿上趴著的黑貓,道:“像我家黑豆,你知道嗎?黑豆老說自己是老虎。”


    她將黑豆抱了起來,逗著它道:“是吧,黑豆,你再兇一點叫兩聲聽聽。”


    黑豆果然聽話,“惡狠狠”地喵嗚了兩聲,仿佛是在說:我是老虎,你應該怕我。


    他無奈地閉了下眼,“它不是老虎,但我是真窮奇,你……”


    怎麽說好呢?這姑娘竟然將嗜血兇獸比做貓咪,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隻喵?!


    素情放下黑豆,道:“在我眼裏,你和它一樣,我看得出,你並沒有惡意。”


    麵對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他再怎麽邪惡,再怎麽痛恨人類,那一刻,他隻想放下仇恨。


    他想好好守護著她,就讓她一直單純下去,讓她一輩子不要經曆人魔紛爭、江湖險惡。


    素情忽道:“我給你起個名字吧,我可會起名字了。”


    “不會是像黑豆這樣傻氣的名字吧?”他說完,黑豆“哈”了一聲,似是不滿有人質疑它的名字。


    “黑豆哪裏傻了!”素情也不樂意了。


    他隻好依著她,“好好好,你說,你給我起什麽名字我便叫什麽。”


    “文軒,怎麽樣?”


    “好。”他滿心歡喜,一口答應,“素情,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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