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洗手間裏,禾姳手裏拿著手機麵對著鏡子,鏡子裏,女人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是無害的表情,卻讓人莫名的頭皮發麻。


    手指輕扣在黑色的機身上,粉紅色的嘴唇輕啟,“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電話那端尖細的男聲傳來,帶著得意,“你放心,一切都已辦妥,不會有人再查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了”。


    禾姳唇瓣蕩起一抹輕蔑的笑,掛掉電話,將手機扔進馬桶,一道漂亮的弧度劃過空氣,一個伴隨水聲的巨大漩渦很快就將機身卷入下水道。


    洗了手,拿紙巾擦了擦手,滿意的上下打量了幾眼鏡子裏的自己,唇角微勾,轉身走出了洗手間。


    病房裏,手指不過剛剛扣上門把手,就看到禾母在喂禾瑾吃飯。


    腳上的步伐頓住,沒有再往前走,就靜靜的看著病房裏如此溫馨而又美好的一幕,眼裏有光亮明明滅滅的閃過。


    扣在門把手上的纖細手指用力,指關節出開始微微泛紅。


    這一刻,她的心裏說不出的嫉妒,這一幕太過刺眼,也太過諷刺。


    她這一輩子什麽都沒有,從小失去雙親,流浪街頭,吃盡了苦頭,也看盡了這人世間的悲涼,她記得最難的時候,她在垃圾堆上上找食物吃,那些腐爛的食物散發著惡臭,她一口一口和著眼淚眼下,那時候還經常有人欺負瘦小的她,她無力反抗,一次次的被打的遍體鱗傷,然後一次次的撐下來,她忘記她多少次暈倒的瓢潑的大雨裏,她忘記她多少次凍僵在寒冷的冰雪中,她忘記她多少次忍著劇痛活了下來。


    那麽多日子的顛沛流離,那麽多日子的輾轉反側,她來到了禾家。


    這個家裏那麽溫暖,她多想就這麽什麽都不想,像個小孩子一樣活在這個家裏,可是她不敢,也不能。


    她來到這個家裏第三年的時候,禾母生下了禾瑾,她那麽可愛,小小的一團。


    禾瑾喜歡拉著自己陪她一起玩兒,她軟軟糯糯的叫她姐姐,她想抱抱她,可是她不能。


    她就像是一個小公主,這個家裏所有的人都那麽喜歡她,那麽疼她,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裏。


    她被冷落在冰冷的角落,沒有人記得她,沒有人關心她高不高興,沒有人在意她過的好不好。


    禾瑾自小就喜歡和自己搶東西,什麽都要搶,她讓著她,忍著她,那些東西她都可以不要,可是有一樣,她那麽想和她爭。


    十六歲那年,穆家同禾家談生意,穆念琛跟著他的父親來到了禾家。


    他那麽好看,麵容清秀的就像是從小說裏走出來的男生,他長得那麽高,足足高出她一個頭,她偷偷的躲在樓梯上看他,滿心的歡喜,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生命裏照進了一束暖光,少女的心,就此淪陷。


    那一刻,她就告訴自己,再有十年,至多十年,她一定會嫁給這個男人。


    隻是這些話她不敢跟他說。


    樓下麵,隔著遙遠的距離,她看到禾瑾站在他的麵前,她聽到她清脆好聽的聲音隔了空氣傳到她的耳朵,她說,“穆哥哥,你長的真好看,我喜歡你”。


    她連穆念琛都要跟她強。


    她從小什麽都不跟她爭,但唯獨穆念琛。


    這一次,她不會再讓給她。


    禾罄出現在她的身後,“怎麽不進去?”。


    思緒被打斷,愣了幾秒,手上的力度不著痕跡的減小,推開門,走了進去。


    ―――――――――


    一處偏僻的城區。


    穿過幾道歪歪扭扭的小巷,可以看到幾處稀稀落落的民居。


    在靠近大樹的地方,屹立了一處與這裏極不和諧的建築物,紅牆白瓦,氣派非凡。


    一輛黑色的車子在這棟樓房外麵停下,車上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從上麵三三兩兩的走了下來,打量了周圍片刻。


    似乎是一個領頭的人,衝身後的人招了招手,領著一群人向樓房。


    大門從外麵緊鎖著。


    領頭招招手,立刻有人從後麵走上前,手裏不知拿了什麽東西,三下兩下十分幹淨利落的就將鎖輕而易舉的撬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進去。


    院子裏十分安靜,沒有任何的響動,甚至連一個人的唿吸聲都聽不到,空氣裏似乎有血腥味兒彌漫開來,氣氛有些詭異,寂靜的滲人。


    在院子裏打量片刻,也沒看出什麽,就徑直朝著屋子闖去。


    靠近屋子的地方,血腥味兒開始濃重起來,並且每往前走一步,血腥味兒就比之前重一分。


    領頭的人麵色一變,大步朝屋子裏衝了過去,其他人緊隨其後。


    打開門。


    一片狼藉,衣服,飾品不計其數的東西亂七八糟的散落了一地,地板的正中央,一個看起來還算年輕漂亮的女人躺在地上,她的胸脯已經不再起伏,她的身下有鮮血流了出來,流了一地,白色的地板上,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番茄醬,看起來觸目驚心。


    領頭的人蹲下身子,視線一寸一寸的掠過女人的身子,最後視線停留在女人的脖子上,女人的脖子上是一道明顯的紅痕,很深,並未變色,還有指甲劃過皮膚留下的印記。


    旁邊還散落著一條繩子和一塊兒白布,白布上有水漬,有牙印。


    如此看來這個女人被殺還不久,應該是被人用繩子活活勒死,兇手為了避免驚動街坊,用一塊兒白布堵住了女人的手,這個女人死前應該是有過劇烈的掙紮。


    兇手的手段並不高明,不是專業的殺手所為。


    然而這些線索並沒有用,唯一的可以開口的線索已經被殺人滅口。


    領頭的男人蹙著眉頭站起身來,有些失望,準備往出走。


    屋子裏,忽然傳來幾道低微的抽泣聲,極其的低,好像有,仔細一聽卻又消失,好像隻是幻覺。


    男人腳步一頓,轉過身,眼神從上到下的打量著這個屋子,許久,唇角微抿,視線停留在女人所躺的地方,剛剛的抽泣聲,好像是從這個地方傳來的。


    蹲下身子,又一次仔細的觀察,以免漏掉什麽重要的信息。


    血跡依舊在四散,卻不是如同自然的血液一樣擴散,而是沿著某些方向,被分割開來,在流到某一處時,血跡忽然不再蔓延。


    這種感覺很怪,不是血液忽然流盡,幹涸,不會再繼續擴散,而是,忽然被阻斷,忽然消失,就像是......滲透到了地板下麵。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男人臉部線條緊繃,伸手緩緩靠近那處血跡,指尖碰觸之際,眼底閃過一道亮光,這裏有一處凸起,明顯的突起。


    有來迴蹭了幾下,若有所思的低頭沉思幾秒,猛地站起身來,看向身後的人,“把這個女人移開,然後把這幾塊兒地板給我撬開”。


    地板下麵一片黑暗。


    在屋子裏翻出手電筒,摁下開關,一束刺眼的光線照入移開地板露出來的一方黑暗裏。


    原來是一條隧道。


    很寬敞的隧道,看不到盡頭,有台階,台階上有腳印走過留下的泥土印記,台階棱角被磨得光滑,台階上有細小的裂縫,看起來從修建到現在已經有些念頭了。


    領頭的人率先下去,然後後麵有人拿著槍緊隨其後。


    隧道很深,一眼望不到盡頭。


    領頭的男人一邊小心翼翼的往裏麵走,一邊注意著周邊的動靜。


    好像是有什麽異樣,他感覺,這個隧道裏的腳步聲似乎分成了兩種不同的頻率,一種是他帶領的人發出的,還有一種......頻率極快,似乎是在小跑,他聽到了鞋麵和地麵摩擦的聲音。


    他對這個隧道並不了解,不知道這個隧道究竟是與外界相通還是隻是一個沒有出口普通隧道,倘若是前者,那麽前麵的小跑著的線索可能很快就會消失。


    大腦快速的運轉,腳下的步伐開始不斷的加快。


    隧道是個死胡同,因為在隧道的盡頭他看到一個瑟瑟發抖的人影,是個小男孩兒,不斷低聲啜泣的小男孩兒,大約七八歲的樣子。


    幾步走過去,蹲在小男孩兒身側,聲音盡量的溫和,“你別哭,你告訴我,之前你看到了什麽?”。


    小男孩兒抬頭,一雙大大的眼睛裏閃著淚光,他唯唯諾諾的看男人一眼,身子又往迴縮了縮,他的眼神裏,是無窮的恐懼。


    男人抬起大手輕輕的放在男孩兒的腦袋上,他能感覺到這個小男孩兒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獸一樣,他的身子在不停的顫抖。


    “你別怕,我不是壞人,壞人已經走了,我是來救你的”。


    男人的安慰大抵是起了作用,小男孩兒終於不再繼續往裏縮,他眼神閃躲的看男人幾眼,口齒不清的出聲,夾雜著時不時的抽泣,“那......那你可以......可以帶我......出去嗎?”。


    男人點點頭,“我帶你出去,你告訴我你看到的事情”。


    小男孩兒點點頭。


    男人抱起小孩兒,一行人走出隧道。


    經過女人身旁的時候,男人抬起手覆在了男孩兒的眼睛上麵,擋住了那副血腥的畫麵。


    不管怎麽樣,小孩兒是無辜的,他的生活已經足夠不幸,他母親的死,他不該再看到,他無法想像,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看著自己的母親渾身是血的躺在自己的麵前會是怎樣,這太過殘忍,他不忍心讓他看到。


    一行人迴到車上,車子慢慢駛出了城區。


    小男孩兒在他的懷中漸漸緩過神來,不再顫抖。


    “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替你抓壞人”。


    小男孩兒呆呆的看著外麵,像是在迴想那恐怖的一幕,他的臉上滿是痛苦,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今天早上的時候,媽媽正在洗衣服,然後就有人從外麵砸壞大門上的鎖衝了進來,媽媽把我藏進了隧道,讓我不要出聲,然後我就聽見那些壞人打我媽媽,我想出去救媽媽,媽媽用暗號告訴我讓我不要出來”。


    小男孩兒的表述十分的清楚,想必是這段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印象深刻。


    “哦,對了,媽媽給我留下了這個,這裏麵有我姑姑的手機號,你們可以把我送到那裏嗎?”。


    “把手機給我,我打電話叫你姑姑來接你”。


    小男孩兒把手機遞到男人手裏,男人將通話記錄翻看一遍,並無異常。


    打開信息,信息很少,一共三十多條,從上倒下仔細翻看,在快翻倒底的時候,發現了一條陌生人發來的信息。


    信息的內容是一個地點,而那個地點......


    一行人不敢停頓,立刻開車趕到了醫院。


    帶著小孩兒來到了穆念琛的病房,這件事怎麽處理,還得聽穆念琛的意見,包括這個小男孩兒怎麽安置。


    穆家手下的人向來忠心不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擅作主張。


    穆念琛正在看一份文件,看到男人出現在門口,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男人,“事情查的怎麽樣了,可有新線索?”。


    男人將手機遞到穆念琛麵前,“我在那個男人妻子的手機裏發現了一條可疑的短信”。


    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內容,穆念琛眯了眯眼睛,這個地點,恰好就是不久前被殺人滅口的那個男人死亡的地點。他的妻子將他當時躲藏的所在地點發給了一個陌生人,然後造成了他的死亡,那麽這個陌生人,又是什麽人?他為什麽要殺那個男人,他跟那個男人又有什麽仇?


    目光毫無焦距的散落,眼底像是打翻了磨盤,漆黑一片,這是穆念琛思考時慣有的神態。


    片刻,眼底劃過光點,眼神慢慢的變得清明。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個陌生人應該就是他找了很久的幕後主使人,這個人指揮那個男人開車撞了禾瑾,現在事情敗落,自己查到了那個男人身上,這個人為了不把禍水引到自己身上,所以對那個男人殺人滅口,直到現在逼不得已,又殺了他的妻子。


    拿過手機摁下了那串陌生號碼,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動他穆念琛的人。


    出乎意料,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囂張,還有幾分淡淡的......懼怕,“錢不都給你了嗎,你還給我打電話幹嘛!”。


    電話那端,謝歡歡坐在chuang上,臉上塗著一層厚厚的黑乎乎的看起來像是泥一樣的東西,扣在機身上的手指指關節一陣發白。


    這個女人,她昨天才把前打到她的卡裏,怎麽,現在她是又想威脅自己嗎,早知如此,她就應該連她也一塊兒滅口。


    穆念琛臉上有詫異的神色閃過。


    居然是個女人,而且,聽她的語氣,她並不知道男人妻子的死訊,這麽說來,她隻殺了那個男人,至於那個男人妻子的死,是另外有人動的手?


    眼角微挑,穆念琛的神色變得複雜。


    這件事情究竟牽連到了多少人,究竟是誰,要這麽不擇手段的至禾瑾於死地?


    看來這件事情,遠遠沒他想的那麽簡單。


    電話這端的謝歡歡見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心裏越發的害怕起來,咬了咬下嘴唇,聲音有些僵硬的吐出一句,“我告訴你,拿了錢就最好識相點兒消失,否則,你知道是什麽下場”。


    穆念琛唇角收迴思緒,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這件事,必然少不了這個女人的參與,下一秒,冷冷的出聲,“你是誰?”。


    熟悉的男人隔著電話線傳來有些變調,但謝歡歡還是遲疑片刻就毫不猶豫的確定,這是穆念琛的聲音。


    這個男人,她做夢都想嫁給的男人,他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別說是聲音。


    心裏一驚,下意識的抬手撫住胸口,麵色一片慘白,胳膊不斷的顫抖,手機從她的手裏滑落,砸在chuang上。過了片刻,才迴過神,慌慌張張的從chuang上拿起手機,掛斷了這個電話。


    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眼睛裏有巨大的恐懼慢慢浮現了出來。


    如果,穆念琛知道這件事是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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