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響聲仿佛雨夜鍾聲般陰森恐怖,蚊蟲在潔白的燈光下飛舞,冰瀾注視著它們,蚊蟲不斷衝撞發光的光石燈,但隻是碰到堅硬的玻璃罩,它們樂此不疲,又像是逃離黑暗,奔向光明。


    “人雖有光暗裔分,但卻無不向往光明,人們喜歡晴日不愛陰雲,喜歡圓月而不愛暗夜,昆蟲也是如此。”二叔低聲輕吟。


    “東陸有個詞叫飛蛾撲火,”冰瀾說,“明明脆弱的飛蛾,卻非要撲向灼熱的火焰,這是在自取滅亡。”


    “人們隻關心飛蛾撲火,卻不知飛蛾為何撲火,因為他們是人而不是飛蛾。白晝裏看不見飛蛾,夜晚裏飛蛾才出現,因為它們懼怕黑暗,渴望光明,黑夜降臨後它們失去了光明,所以才不斷扇動翅膀去尋找失去的光芒,看到火焰便以為那是光明,並非飛蛾愚蠢,而是光明可貴。”


    “等待就好了,黎明終會到來,”冰瀾說。


    “黎明……”二叔喃喃說,“可飛蛾不知黑夜有多漫長。”


    “那更應該適應黑暗,在黑暗中,光的方向才更加清晰,在光明中反而會失去方向。”


    二叔抽出口袋裏的手,順勢抓起腰間機械武器,扳機扣動間,一顆子彈射出,不偏不倚的擊中頂部的光石燈的玻璃罩,碎片如冰淩落地,飛蛾驚飛四散,但很快又重新聚集,一隻飛蛾率先抵達了光石燈的核心,灼熱的光將它的身軀燒成焦炭,如枯萎的樹葉般婉轉飄落,餘下的飛蛾圍著光石燈跳動,不再靠近,也沒有離開。


    “光出現了,便會有飛蛾去看那是不是它們期待的光明,哪怕遍體鱗傷,哪怕魂飛魄散,總有飛蛾甘願撲火。”


    冰瀾又望了眼搖曳的飛蛾,“大概如此。”


    叮的一聲響起,機械門緩緩打開,門後並非人頭攢動的食堂,而是一條機械通道,道路的盡頭是那扇繪製著古神圖案的鐵門,門後便是降神之所,機械暗月的核心。


    “抱歉,”二叔收起了武器。“有些事情需要冰瀾小姐幫我們完成。”


    “要挾?”冰瀾麵無表情的問,“如果我拒絕,閣下大概會殺死我,畢竟我是死是活對你們並沒有區別。”


    “這並不是要挾,冰瀾小姐是維爾特拉的朋友,”二叔邊走邊說,“無論冰瀾小姐是否願意幫助維爾特拉,我們都不會傷害你,而且會保證你的安全。”


    二叔停在降神之所的門前,迴頭遠望鐵橋對麵的冰瀾,


    “但我很期待您的幫助。”


    “人人都親近醫生而遠離屠夫,因為醫生救生,屠夫致死,但醫生也會致死,屠夫亦會救生,我並不討厭當醫生,卻很討厭做屠夫。”冰瀾說。


    “未來的事,無人知曉,但人永遠不會停滯不前。”二叔低聲說。


    降神之所的門被二叔推開,撲麵而來的是肆虐的元素,裏麵是一片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濃鬱的可以滴出黑暗來,二叔緩步走進,嘣的一聲脆響,二叔手中捏著冒著黃光的打火機,他微微甩了甩手腕,光芒仿佛被甩出一般,如星光散布,轉眼間化為耀眼的光明,降神之所裏空無一人,原本的機械核心延伸出數個玻璃容器,容器裏注滿淺黑色的液體,模糊中可以看到一個個赤身裸體的人懷抱著雙臂沉睡其中,背後插著軟管,不斷有可見的暗紅色光芒湧入。


    很熟悉的場景,冰瀾真的一點都不陌生,不久前在蘭洛的諾爾城,那個爆炎之狂喉複生的地方,芙蕾雅也曾製造過類似的容器。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最終計劃?”她低聲說,“曜匣裏埋藏著聚合光元素的法陣,那不僅僅是禁錮暗元素的光網壁壘,也是摧毀暗元素的光之利刃,極致之光即將到來,以極致之光摧毀黑色洞穴,這是順利成章的事情,但我想你們也清楚摧毀黑色洞穴的後果。”


    “正是如此,維爾特拉最終計劃,代號:創世,”二叔說,“曜匣會在極致之光時收集足夠的光能,再進行轟擊黑色洞穴,以光擊暗,便可摧毀那個洞穴,我們並不知曉結果如何,也許會釋放無盡黑暗,但隻要根源切斷,哪怕整片土地化為黑色,也是一種勝利。”


    “暗之元素體?”


    “冰瀾小姐竟然知道這個?”二叔有些意外。


    “並不難猜,雖然你是維爾特拉人,但每一位維爾特拉人都曾外出過,而閣下所去的應該隻會是蘭洛,畢竟閣下無論何時都透露著蘭洛人的語氣,而自從枯葉城事變之後,蘭洛很久沒有新的維爾特拉人,所以當初琳的父母也應該是你負責聯絡,”冰瀾淡淡地說。


    “對,”二叔點頭,“我就是琳的父母的聯絡人,所以你懂得我如今的身份了?”


    “黑白者的合作者?”冰瀾問,“黑白者的筆記裏曾說過,他來到過維爾特拉,維爾特拉人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複興維爾特拉的機會,即便是再瘋狂的想法。”


    “那種方法並不瘋狂,我們確實掌握了一些神之力,這便是暗之元素體,雖然琳的父母關於暗之元素體的研究幾近停滯,不過我們依舊掌握了許多枯葉城帝國實驗所的技術,關於魔神力量的應用便是如此。”二叔朝容器走去。


    “魔炎感染者麽……”冰瀾說。


    二叔走到一個容器前,容器裏是一個麵容姣好的少女,稍顯稚嫩的臉上帶著維爾特拉人獨有的堅定,仿佛清楚自己命運的戰士,至死方休。


    “她叫秋,是個勇敢的女孩,三年前跟隨他的哥哥去到了維爾特拉,在精靈森林裏那次發生了第二次魔神降臨事件,當然,我們應該都清楚,那從始至終都隻是一次實驗,我們取得了魔神力量,也就是魔炎,借助枯葉城帝國帝國實驗所的技術,我們成功將魔炎中的魔神烙印破壞,而如今她已經是一位成功的元素體。”


    “也許並不成功,”冰瀾說,“如果她是元素體那為何要被禁錮在容器裏,況且抹除元素烙印很容易失敗,失敗的後果就是瘟疫蔓延,這一點枯葉城便是最好的例子。”


    二叔低低哀歎一聲,“也許,但結果並不讓人惋惜,我們啟動了最終計劃,倘若黑暗蔓延大陸,那麽她就將成為新的維爾特拉人,可以在黑暗中生活的維爾特拉人。”


    “或許你們被騙了,”冰瀾說。


    “被騙?”


    “黑白者的目的,你們清楚麽?”


    “他的目的與我們無關。”


    “或許並非無關,”冰瀾低聲說,“他的目的是成神,成神不過是一種比喻,神的本質是有靈魂的元素,他若想成神便需要化為元素,而元素許多已經固化的人體想要成神,已知的途徑便是湮滅與重生,或許極致之光與極致之暗足夠讓他成神,極致之光可借助曜匣匯聚,那極致之暗呢?他喚醒了一位又一位魔神,又殺死了一位又一位魔神,取得了魔神的力量,魔神之力聚合於暗之身,或可達到極致之暗,但魔神之力終究需要釋放出來,如何釋放?怎麽釋放?當然是在曜匣編製的籠中釋放,釋放需要容器,你們所掌握的元素體便是再合適不過的容器。”


    二叔沉默著,他仰望著容器中的少女,布滿皺紋的眼角帶著一絲悲傷,那並非是本即將達成的目標失去時的惋惜,而像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無奈。


    “美麗的風景很多,但我們能看到的卻很少,因此我時常注視夕陽一下與旭日初升,我喜歡美的景致,所以常常駐足停留,”二叔低聲說。


    “情況已經很糟糕了?”冰瀾明白二叔話語裏的意思,維爾特拉人已經孤注一擲了。在維爾特拉的曆史中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太多,無論存在多大風險,哪怕有一絲希望維爾特拉人也在所不惜。


    “整座機械堡壘下方暗元素每時每刻都增強,很快新一輪的魔潮就要出現,如果不能阻止這次魔潮,我們又將失去一個百年,一百年於大陸曆史而言,並不長久,但卻足夠讓我們扼腕歎息,每一次魔潮,整片維爾特拉的土地裏都會散布許許多多的暗元素,這裏正在逐漸不適合人類生存,魔物也愈發強大,我們不清楚能不能等到下一個百年,”二叔轉過身,沉聲說。


    “機會屬於時代,但命運是屬於我們。”


    淺淺的笑聲在降神之所中迴蕩,慢慢來越來越刺耳,像是在嘲弄人的無知與愚蠢。濃鬱的黑霧在光芒未曾抵達的地方出現,似乎有一個身影在緩慢凝聚,眨眼之間黑暗覆蓋了半個降神之所。


    二叔不動聲色的握住腰間的腰間的機械武器,最終計劃通過之時,長老與大部分維爾特拉人都已經轉移,這是一場賭博,所以參與的越少越好,但整座機械暗月依舊處在嚴密的監視之中,而這位不速之客出現在這裏,恐怕身份並不簡單。


    “命運從始至終都不屬於你們。”黑影踏出黑暗,走進光芒,她的背後帶起漫天黑暗,虛幻的身體擁有嫵媚的麵容,她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隻是在觀看一場普普通通的戲劇。


    “美爾絲……”冰瀾凝望著黑影。


    美爾絲笑意更濃,“很意外?”


    “還好,”冰瀾語氣平靜,“諸界的旅行者擁有穿越空間的能力,而這個黑色洞穴恰好也叫做諸界之門。這裏生長著代指狂翼的幽暗花,而你恰好又是與狂翼的合作者,隻是我很好奇你為何在此刻出現。”


    “因為故事將迎來結局,”美爾絲微笑,“就在今夜,明日將迎來極致之光,有一些猜測你們是對的,極致之光確實可以摧毀黑色洞穴,但摧毀的並不是黑暗,而是……欲望。”


    “欲望?”


    “無論是黑暗亦或是光明,神之所以為神,是因為他們掌握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而人正在一步步竊奪那個力量,無論是暗神亦或是光神都無法容忍,人的欲望越大,神的權威越小,直到人成為自己的神,那時,神將沒有存在的意義,所以,神要降臨告訴此界百族,僭越神之權能者,終將毀滅。”美爾絲語氣冰冷。


    “這就是維爾特拉變成如今的原因?”二叔低聲問。


    “對,維爾特拉古時元素充盈,因此是生靈聚集之地,而某位人妄圖獻祭百靈而打開魔界之門,所以神降下滅世的風暴摧毀這裏,但毀滅便意味著新生,舊的門毀滅,新的門開啟,”美爾絲微笑,“知道為何維爾特拉每隔數十年都會出現魔潮麽?提醒你們一下,魔物是魔界之靈,它們如萬軍征伐抵達維爾特拉的邊境,在那裏死去,它們的血液與靈魂將形成一個巨大的法陣,覆蓋維爾特拉的法陣,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將成為魔神降臨的祭品。”


    “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二叔喃喃自語。


    “極致之光降臨的那一刻,你們恐怕永遠無法等到,”美爾絲手臂一震,一道裂縫從空間中劃出,黑暗仿佛潮水般湧出。


    燈光忽閃一下熄滅,降神之所裏陷入了黑暗,地板開始傾瀉,整座機械開始快速溶解崩潰,足夠抵抗炮彈的要塞,仿佛黃沙吞噬土地般無力抵抗。


    冰瀾閉上眼睛,黑暗仿佛存在聲音一樣清晰,可忽然之間,麵前襲來淩冽寒風,她睜開眼睛,一隻觸手直奔她的而來。


    啪的一聲,一束光在她麵前點燃,二叔握著打火機站在她身邊,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區域,迫近的黑暗被隔絕在外,二叔抽出一根煙慢慢點燃,他輕吐一口煙,緩緩說,


    “她的目標是你,,那天在機械暗月上,光網被攻破它們的目標便是你。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你對他們是一種威脅。”


    “是又如何?”美爾絲的身影在遠處凝聚,“知道為何我選擇在這裏出現麽?因為這是地下,而附近的土地都充斥著濃鬱的暗元素,如今這裏是黑暗牢籠,你們無法逃離,注定了死亡。”


    黑暗中忽然席卷出一股狂風,無數雙暗紅色的眼睛在逐漸亮起,折磨靈魂的叫聲此起彼伏,整個空間仿佛黑色地獄般恐怖。


    “不用擔心,我說過的,你是維爾特拉的朋友,維爾特拉人會保護你的安全,”二叔表情平靜。


    “保護?”美爾絲不屑冷笑,“你們自身都難保,還談保護?”


    二叔抽出了冰冷的機械武器,凝望著麵前的無盡黑暗,沉聲說:


    “在這片土地上,神與命運都無法撼動維爾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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