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內部裝潢和創世界類似,閃爍的燈管和銀白色的牆體構成了整潔而美麗的環境,密封的機械門,嵌進牆壁裏的光石燈,以及密密麻麻的機械儀器,寬敞的走廊裏充滿油與火藥的味道,白色長袍的維爾特拉人在其中來迴走動,清一色的黑色護目鏡,清一色的多功能腰帶,各式各樣的機械武器占據著腰間,維爾特拉人人人都是機械師,人人也都是戰士。


    眾人從實驗區和裝備區走過,一路來到盡頭,稱作升降梯向下,指示燈來迴閃爍,淩羽隻是靜靜盯著鋼板的縫合處。


    “維爾特拉長老會議是決定維爾特拉所有事情的機構,當然會議通常隻會有一個結果,所以兩國能否合作也隻有一個結果。”二叔說。“如果不能合作……”


    “那就是敵人,”淩羽說。


    二叔無奈聳聳肩,“似乎是這個樣子。”


    “很正常,我說過的,帝國需要維爾特拉這份力量,而力量這種東西,存在便是威脅,如果自己不能使用,那麽勢必要毀滅掉。”淩羽說。


    “話似乎是這樣沒錯,不過作為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點,”二叔說,“維爾特拉是需要力量,但同樣我們所有的行為也是為了複興維爾特拉,若力量能達成,便會使用,若力量無法達成,便不會冒任何風險。”


    “什麽意思?”


    “閣下覺得維爾特拉如今的局麵是由於什麽?”


    “黑色洞穴?”


    “老實說那些魔物處理起來並不難。”


    “貧窮?”


    “對,”二叔點點頭,“貧窮,維爾特拉毫無經濟可言,獸皮礦物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我們所需要的太多太多,而貧窮的原因又是魔物,這就像是一個死循環,貧窮的維爾特拉沒能力抵抗魔物,而魔物肆虐又讓維爾特拉愈發貧窮,我們需要能夠絕對打破這個死循環的東西,而不僅僅是一些虛幻的承諾。”


    “雖然我自認為是維爾特拉的朋友,但我想我也依舊有必要需要提醒您一點。”淩羽說。


    “什麽?”


    “我是蘭洛人。”


    ……


    升降梯延伸到地下,兩側由明光閃照的銀色牆壁變為青灰色的古舊鋼鐵,仿佛建立在奔流河流的鋼鐵橋梁,垂下的足有手指粗細的鐵絲固定著浮橋,下方是漆黑的空間,隱約傳出哢哢的齒輪聲。吊橋盡頭是一扇封閉的鐵門,鐵門上繪製著一幅精美的圖畫,一位樣貌俊美的身影伸出雙臂,似要擁抱,又像是要飛入高空。


    “這裏是機械暗月的核心,我們稱之為降神之地,這座堡壘的秘密都在這裏,堡壘下方是高密度金屬澆築的整體,上方布置著各式各樣的隱藏武器,通常時候暗月沒有特殊情況時,那些武器是隱藏進要塞內部的,人員也隻有幾個留守,一旦暗月出現異常,這裏可以一瞬間將布置好的炮孔推出,能源也會一瞬間釋放。”二叔走到門口,按住鐵門,輕輕一推,“當然,這裏也是長老會的議事地。”


    鐵門緩緩開啟,微黃的燈光在一步步蔓延出來,像是成熟的麥穗,風吹麥浪般的碎響也隨之而來,所謂的銀月核心,降神之所,並未古奧的禁地,而更像是喧滿的集市,門口是一個廣場般的建築,台階在邊緣出現,中央是一個密封的金屬容器,穿著整齊皮甲長風衣的老人站滿整個廣場,或蹲在台階上沉默凝望,或拿著信紙低頭沉思,或修理著複雜的機械武器。


    低低的敲擊聲在廣場中響起,原本混亂的人群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廣場一側有個延伸至上方的銅管,聲音便是從那裏傳出,一張紙條從中落下,一位老人彎腰撿起。


    “即海的琚發來消息,即海反抗勢力興起,有意聯絡他們,詢問是否同意。”老人念完紙上的內容望著眾人。


    “即海國內矛盾由來已久,反抗勢力也不過是大族複興,他們很難團結起來,而且蘭洛和雷諾海姆都覬覦著這塊肥肉,”一位帶著粗框眼鏡的長老開口,“我的建議是拒絕合作,但可以提供有償幫助,即海大族底蘊深厚,許多對於元素的利用會對我們有很大用處。”


    廣場中的眾人繼續保持沉默,先前撿起紙張的老人將紙張遞給戴長帽的老人,戴眼鏡的老人從口袋裏掏出筆,快速書寫幾行字後,走到另一側的銅管口,手掌輕輕一拍,巨大的吸力將紙張吸了上去。


    “之所以說這裏是機械銀月核心是因為這裏處理著維爾特拉的全部事務,消息經由長老會審議給出建議,再交付給在外的人員,傳遞給大陸各處的人員,”二叔介紹道,“這裏便是維爾特拉的心髒。”


    “每位長老也都是外派人員?”淩羽問。


    二叔點點頭,“對,每一位長老都曾有過外派數年的經曆,他們清楚自己區域內的情況,所以給出建議也往往更有效。你看得出?”


    “我並未去過即海,但見過一些即海人,他們有一些特點,比如走路時手臂的擺動弧度很小,可以隨時觸碰到腰間武器。”


    “精準的判斷力,”二叔說,“不過也許我們要考慮的不是他,而是委派到蘭洛的長老們。”


    拍手聲在廣場中響起,蒼從人群中走出,指著冰瀾和淩羽,向其他人介紹,“這兩位是蘭洛特使。”


    淩羽微微鞠躬,上前一步說,“我僅代表蘭洛帝國向維爾特拉諸位表示感謝,帝國有意與貴國進行合作。”


    “合作?”一個長老從人群後走出,淺灰色寬鬆上衣,腰間是黑色皮帶,綁滿各式各樣的機械武器,從大到小排列,最大的更像是一柄長劍,長長的銀發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眼睛中仔細打量著淩羽。“十年前,蘭洛切斷了與我國的所有聯係,我們的人已經很難再進入到蘭洛上層,如今為何又要合作。”


    “要迴答這個問題很簡單,”淩羽微笑,“有一間房子,前一任主人擁有它時,它是一個樣子,下一任主人不喜歡了,就會讓它換個樣子,當然歸根到底都是希望它更漂亮些。”


    “帝國又對機械感興趣了?”長老問出了和蒼同樣的問題。


    “是帝國對維爾特拉感興趣了,”淩羽糾正,“帝國不同於維爾特拉,帝國會隨時更換主人,舊的主人死去,新的主人來了。”


    “主人?”


    “通俗點的說法,是蘭洛帝國皇帝陛下,”淩羽說。


    長老迴身低聲和其餘幾個有過蘭洛特派經驗的長老交談,他們話語聲並不小,淩羽聽的很清楚,隻是詢問一些蘭洛近況。


    “蘭洛新帝既然有意和維爾特拉合作,那麽合作內容呢?”


    “帝國提供給維爾特拉各項所需物資,維爾特拉提供給帝國最新機械技術和優秀機械師。”淩羽說。


    “時間呢?”


    “物資每年分批提供,相應的機械技術和機械師也可以每年調派。”


    “這恐怕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交易,”一位女長老開口,“維爾特拉會被扼死喉嚨,機械技術會很快傳入蘭洛,但物資卻很難抵達維爾特拉,即便是維爾特拉獲得了資源,也會形成對蘭洛的依賴。”


    “這是你們所必須承受的,”淩羽說。


    “必須?”


    “這本身就是個不平等的合約,而且帝國沒有任何理由與你們簽訂平等的合約,維爾特拉迫切需要援助,帝國卻並非迫切需要機械力量。”淩羽說。


    “但這是在拿未來再開玩笑。”


    “假如別人口中有一塊肉,而你也想吃,你怎樣才能從他嘴裏搶走那塊肉呢?”淩羽問。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迴答。


    “先讓他吐出肉,”淩羽說,“這樣你才有機會搶奪,維爾特拉不需要考慮未來,隻需要考慮現在,這個合約或許並不平等,或許需要維爾特拉臣服帝國,但今日所失去的,明天依舊可以重新拿迴來,希奧特有句俗語叫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維爾特拉已經一無所有了,難道還怕失去什麽?未來?希望?未來的事無人知曉,而希望隻存在於心中和手中。”


    諸位長老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他們彼此對視,猶豫此刻已經在眾人心中浮出,維爾特拉人從來都不愚蠢,他們清楚這個合作所帶來的結果,蘭洛會徹底扼死維爾特拉的命脈,而維爾特拉也不過是個短期內的工具,用過後難免被拋棄,賭上未來所換來的不過是短暫的利益,維爾特拉人當然不害怕失去,但懼怕的隻是所失去的是否是自己所希望的。


    “蒼長老曾向我說過,”淩羽緩緩開口,“維爾特拉的目的很簡單,不過是希望複興維爾特拉,而這份合約恰恰會使得你們失去這個,但維爾特拉如今所做的也不過是在艱難中度過,你們失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可從不願意失去希望,複興維爾特拉的夢想之於你們,或許是立國之本,但大陸風雲變化,統一之勢漸起,無力抵抗者臣服便是,你們同樣可以獲得你們所期望的。”


    “閣下這是什麽意思?”一位長老瞪著淩羽。“是要我們向蘭洛俯首稱臣?”


    “維爾特拉人遍布大陸,諸位應該比我清楚如今局麵,雷諾海姆入侵即海,希奧特迎來統一,蘭洛解決後顧之憂,獸族也蠢蠢欲動,你們的欲望太小,根本無法生存。”淩羽說。


    “小?”一個長老怒不可遏,“自由是小?”


    “於一人而言,自由很大,大到足夠犧牲所有,於一國而言,自由不過是基礎,”淩羽說,“維爾特拉人會為了自由犧牲所有,可麵對統一之勢,也隻能迎來滅亡,每個維爾特拉都應該明白,你們甘願犧牲,並非隻是為了你們自己,也是為了未來,今日你們得到自由,明日便迎來毀滅,你們可以接受麽?”


    眾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這確實是他們所明白的,如今大陸局勢變化異常,維爾特拉卻依舊還在被魔物搞得焦頭爛額,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了,這個機會他們或許無法承受失去的後果。


    黑暗中卻忽然響起了啪啪的掌聲,聲音越來越近,一個男人從機械核心的後方走出,男人身材高大,長風衣垂到腳踝,腰間掛著一柄銀色劍銃,皮靴有些破舊,寬簷帽和豎起的衣領遮住了大半張臉。


    “澤先生,”蒼長老開口。


    “澤先生,”長老們陸陸續續退開,男人緩步走來,停在了眾人的前方。


    “閣下看起來很懂得維爾特拉人的心理。”男人低著頭,聲音沙啞。


    “因為他們的欲望太簡單,”淩羽迴答。


    “那蘭洛的欲望呢?”


    “那將取決於皇帝陛下的欲望。”


    “皇帝?對,蘭洛是蘭洛皇帝的,佩爾西斯也是佩爾西斯王的,王下皆塵土,佩爾西斯無貴族,佩爾亦黎的欲望同樣不小,可他卻死了,蘭洛人的皇帝和佩爾西斯王比起來恐怕欲望要小的太多。”


    “死於欲望的人,蘭洛有,佩爾西斯也有,希奧特也有,死了不代表就是失敗了,”淩羽說。


    “可未來是屬於活著的人。”


    “對,未來是屬於活著的人。”淩羽點頭,“所以你們才不應該拒絕。”


    “那將取決於閣下的來意。”


    “我自認為我是維爾特拉的朋友。”


    “維爾特拉的朋友?”男人笑了笑,“不,你從頭到尾都不是,就像你不是佩爾西斯的朋友一樣,你所關心的隻有那幾個人,如今的你對於佩爾西斯的感情還深厚麽?恐怕並非如此。”


    “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當我的朋友死去,我與這片土地似乎沒有任何關係了。”淩羽低聲說。


    “無人能邁久不停歇的步,無人能走永無盡頭的路,但遙遠的城市有你熟悉的歌,有你熟悉的人,當你疲憊時你同意期待著,期待著那個聲熟悉聲音,”男人抬起頭,布滿滄桑的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好久不見,我的朋友。”


    “好久不見,”淩羽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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