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飲食,服飾和語言是界定一個群體的四個方麵,無論是西部山海後的佩爾西斯亦或是這片荒原中的維爾特拉都是如此。


    無盡荒原上亮起微弱的光芒,黑夜中的城市本應該是燈火通明,如今這裏卻像是繁華落盡,亦或者說那並不是城市,隻是普通村落,荒丘下流過一條狹長的河流,低矮的土房建在河流一側,排列整整齊齊,像是酣睡的雕塑,雕塑是死的也是活的。


    村落前矗立著一座極高的哨所,哨所裏站著一位男性維爾特拉人,穿著和同樣簡陋又破舊的皮甲,稍長的銀發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男人扣著護目鏡眺望著遠方,注意到車隊的駛來,遠遠的招了招手。


    “唿,終於到家了,”陽忍不住感歎,眼中寫滿了懷念,雖然隻離開兩天,但他已經感到了疲憊。


    “維爾特拉不需要城牆麽?”淩羽有些意外,村落直接暴露在荒原上,似乎沒有任何防禦措施。


    “魔物來之前,維爾特拉人才是這片土地的獵人,雖然荒原上的存留魔物對我們而言依舊具有威脅,但那就好比走路摔跤,或許他們會殺死我們,但這群兇猛的野獸我們隨時可以滅亡,”二叔望著村落,“而當魔物來到時,不需要防禦,也沒必要防禦,維爾特拉人清楚自己的力量,就如同知曉天空的距離。”


    淩羽也望著那個酣睡村落,原本他以為銀發的機械之國,應該會擁有類似水城那種機械化的城市,可現在看來反倒像是佩爾西斯,仿佛隔世之城,到處彌漫著古老的風和塵土。


    隨著馬蹄聲臨近,酣睡的村子蘇醒了過來,微黃的燈光一個個亮起,那不是光石燈的光芒,而是普通的油燈,房門不斷被開啟,銀發的維爾特拉人走出房屋,不約而同的朝村口聚集,他們雖然穿著簡易的布衣,腰間卻都佩戴著各式各樣的機械武器,無論是滿臉褶皺的老人還是笑容可人的女孩。淩羽有種錯覺,自己像是步入了一隻軍隊中,維爾特拉不僅知無不言,而且全民皆兵。


    二叔跳下戰馬,朝一個站在隊伍前列的一個斷臂老人走去,老人不同於以往的老人,棱角分明的臉頰上能讓人猜測出年輕時的樣貌,也沒有瘦骨嶙峋,而是像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淩羽曾見過許多人有這種感覺,庫休拉,卡伊德,海克蒙德以及杜戈梅,這種人站在那裏就像是一柄封鞘的劍。


    “這位是蘭洛帝國特使,”他指著降落黑龍背上的冰瀾,斷臂老人上前一步,僅剩的左手按著腰跨,對著冰瀾俯身行禮。


    “歡迎特使大人蒞臨維爾特拉。”


    二叔想了下,又跟上斷臂老人步子,低聲說,“他們都是維爾特拉的朋友。”


    斷臂老人迴頭看了眼二叔,二叔很確定的點頭,斷臂老人又退迴去。車隊旁的維爾特拉人還有哨所裏的維爾特拉人都匯入村口的隊伍裏,斷臂老人又一次垂下手臂與腰背,深深鞠躬,一瞬間,所有維爾特拉人都在行著那個並不複雜卻又極為莊重的禮節。


    淩羽愣在了原地,維爾特拉人始終未起身,他大概明白了一些這個民族,維爾特拉人從不吝惜信任,明明隻是剛見麵,他們就確信他是維爾特拉人的朋友。


    “神佑維爾特拉,”冰瀾同樣深鞠一躬。


    “神佑維爾特拉,”村民齊聲說。


    繁重的儀式結束,維爾特拉人仿佛機械上的齒輪,嚴密的咬合著,守夜的人繼續爬上哨所,其他人陸陸續續返迴屋中,熱熱鬧鬧的行人一瞬間隻剩下二叔,璿和那個斷臂老人。


    淩羽打量著維爾特拉的建築,房屋屋頂是平整的,上麵似乎還擺放著一些東西,房屋的沒有窗戶,隻有一扇門,這種結構並不適宜潮濕的地方,但很適合寒冷的地方,維爾特拉靠北,已經遠遠超出希奧特,大概和佩爾西斯的白色冰河類似,土強上掛滿各式各樣的獸皮,院子裏堆滿各式各樣的機械,好像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聚集到了一起,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油氣。


    碎石鋪成的小路走起來格外顛簸,可那個斷臂老人卻如履平地,淩羽忽然發覺一個奇怪的一點,村裏的老人似乎格外的少,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少,而是缺少一個代人,像璿那麽大的人大概是最多的,而五六十歲的人則幾乎沒有,再剩下就是像這兩個老人這麽年長的存在,不過也隻是寥寥。


    “魔法機械屬於強行質化元素,而人體本身就是由質化的元素構成,使用魔法機械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傷,一般都活不過四十歲,所以你看到的老人都是不用魔法機械的人,使用魔法機械的人已經永遠沉睡。”冰瀾輕聲說。


    淩羽想起了棘,棘曾經說過這句話,使用魔法機械的人通常活不過四十歲,這也算是竊奪神力所付出的代價,棘為了使用那個名為“破天”的機械武器,直接將一根鋼棍嵌進手臂裏,以此來彌補手骨的硬度,但即便如此,手臂也隨時可能會斷裂,在烏雲山的黑穀中,棘的手臂骨頭就因為過度使用而碎裂。維爾特拉人似乎也都是如此,瘋狂而又單純。


    “不能不使用魔法機械?”他很自然的想到這個問題。


    “恐怕很難,”斷臂老人忽然說,“機械本就是遺棄之術,純機械不僅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對身體強度也有很大要求,便和劍術類似,你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去學習,但我們並沒有那麽多時間,而魔法機械威力巨大,可以輕易擁有可觀的力量,雖然會付出很大的代價,但人生在世,誰又能確定自己可以長存不滅。”


    “所以每個維爾特拉人都隨時準備迎接死亡?”淩羽問。


    “並非維爾特拉人,任何人都應當如此,”斷臂老人停下腳步,眾人拐進一個院子裏。


    院子裏安安靜靜,聽不到蟬鳴與蛐叫,齒輪槍械堆滿牆角,老人抬手推開木門,屋裏的一張靠牆木桌上放置著一盞煤油燈,煤油燈下是一個雕花木盒,盒子裏襯著一塊絲綢,裏麵放置著一把不染灰塵的手槍,看起來像是貴重之物。


    斷臂老人招唿幾人落座,房屋並不大,盡管隻有五個人圍在桌前也有些擁擠,燈光被人的影子吞噬。


    老人從桌子拎出一壺酒,擰開瓶塞,為眾人斟滿,


    “自我介紹下,我是第十村的長老,也就是外界通常所說的村長,我叫蒼。”


    “第十?”淩羽驚訝於維爾特拉人的命名方式,從人名到村名無一不是如此簡單。


    老人手指撫摸著酒杯,他並沒有急於說什麽,而是望著澄澈的酒水,香氣濃鬱,“兩人對維爾特拉了解多少呢?”


    “銀發的機械之國,”淩羽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句話,盡管與棘的旅行中他能感受到維爾特拉人的方方麵麵,可如果非要用言語來形容,隻有這句話。


    老人麵色平靜,嘴角泛起淡淡笑容,“雖然說是國,但其實維爾特拉人隻有不足五萬,這連蘭洛的一個城的人口都沒有,所以我們也不需要複雜的禮節和名稱,維爾特拉人也沒有姓氏,因為那毫無意義,名字隻是一個符號,區分出來就好了,姓氏則是家族產物,而維爾特拉沒有家,隻有國。”


    “有國無家……”淩羽重複著這句話,“這就是維爾特拉……”


    “這就是維爾特拉,”老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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