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風格外涼爽,海水已經漲了很多,打漁的漁船一角淹沒在水裏,有魚在水中遊動,寄居蟹從礁石縫中爬出,在月光下的沙灘上橫行,仿佛領主巡視自己地封地。


    淩羽折起所有信,用手壓在石頭上,目光漂過蒼涼的海麵,崩霆正蜷縮著身軀,窺探著岩石間的一方小世界。


    “在想什麽?”冰瀾在石頭的另一側攏裙坐下。


    “在想我第一次離開初雪城的事,”淩羽笑了笑,“雖然下定決心離開了那座城,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我其實是個很難做出選擇的人,恰好遇到了西恩和琳,他們需要一個去精靈森林的向導,我便答應了,我確實不知該去往何處,但同時又記得你說過你要去精靈森林。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當初我不曾猶豫,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許多事。”


    “西恩—凱魯特,”冰瀾念出了那個名字,“還是很難接受?”


    “不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隻是……”淩羽感受了陣陣海風,他還記得那個黑色鎧甲紅色單肩披風的男人,男人朝他淺鞠一躬,


    “我的西恩、西恩—凱魯特,”


    介紹的聲音似乎就在昨天,那是他一切開始的地方,或許也注定了結局。


    “隻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表示此刻的心情,我還記得西恩和琳去初雪城看我時的場景,還記得希奧特機械魔法之戰後,他們接我迴國的場景,還記得西恩告訴說,你曾經給我留過一句話,就在那本書裏,可是那一頁紙,卻被柯修無意中撕去了,我終究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句什麽話,隻是我還記得西恩給我說,他喜歡的女孩和你一樣,很溫柔。”


    “我不就在這裏麽?為什麽不問問我。”冰瀾說。


    淩羽轉頭過,冰瀾正整理著被海風吹起的裙褶,隻是風有些大,她動作又慢,發絲和裙擺翻飛如舞。


    “你寫的那句話什麽?”


    “我忘記了,”冰瀾不假思索的說。


    淩羽無奈的笑笑,“其實本身也沒有什麽,就像西恩所說的,我也始終明白自己該做什麽。”


    “你剛才還說你並不擅長選擇。”


    “也許吧,”淩羽點頭,“但這次我明白,無論結局是什麽,我都不會後悔。”


    “長公主或許會幫助你,但別對她太過信任,”冰瀾又說。


    “為什麽?”


    “老師曾說,當你了解一個人欲望之後,便很容易可以了解一個人,星塵對此也深信不疑,如果說黑白者的目的隻是通過成神來複活他的未婚妻,那麽他已經被別人看透,相比起來,銀月亦或是帝國皇帝同樣都是如此,我們很確定他們的欲望是什麽,因此是敵是友也可以分辨,可長公主不同,她年齡並不小,卻始終未婚,倘若說她是為了帝國而奉獻自己,未免又太過讚美,倘若不是這樣,那麽她的目的並不單純。”


    “至少在黑白者這件事情上,我和她利益一致,”淩羽說。


    “你真的要殺死他?”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應該明白,我並不是一個大義之人,也不是一個英雄,我隻是個普通人,我需要為國家著想,為人族著想,可一切的前提,我需要先保護自己所珍惜的,我要殺死黑白者,沒有任何原因,隻是因為我需要報仇,我也並非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但我很清楚,我要殺死他,即便我是逆勢而動,即便他是對的我是錯的,因為我渴望成為英雄,哪怕隻是某個人的英雄,一切的開始,一切地結束,我不想也不願意我們始終被這條線所牽引,我需要結束這一切,”淩羽語氣堅定,“我曾跟露琪絲說過,如果黑白者犧牲的另一批人我或許會成為他忠實的信徒,因為他或許會拯救所有人,可惜的是,事情並非那樣,現在就如同戰場上拚殺的兩個人,早已經沒有正義與邪惡之分,我的目標也隻有一個。”


    “觀點很獨特,在許多書籍裏,英雄總是正義,他們也都會打敗邪惡之人,而你卻說自己並不是正義。”冰瀾伸出手,崩霆也挪動龐大的身軀,用鼻尖去蹭她的手心,模樣可愛。


    “就像我的感受一樣,這是成年人的冒險,”淩羽頓了頓,“而成年人的冒險沒有奇跡。”


    “是啊,沒有奇跡。”冰瀾也說,“如果黑白者死去,一切就結束了麽?”


    “或許遠遠沒有,”淩羽說,“但留給我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既然決定的事,就去做好了,這本身也是一種選擇,用星塵的理論來解釋,當你掌握的信息越多,你所做出的選擇越準確,但準確的選擇並非是自己需要的,趁著現在還沒後悔,去做就好了,”冰瀾說。


    “我去跟他們說一聲,”淩羽從石塊上走下,朝不遠處的木屋走去。


    “不用了,他們不會見你。”冰瀾十分肯定的說。


    淩羽一愣,轉身看著冰瀾,冰瀾手指在石頭上輕輕滑動,一身漆黑的甲胄憑空出現,熟悉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即便沒有觸碰,淩羽的靈魂已經在低語:


    “玄骨幽痕……”


    “仿製的玄骨幽痕,比起原來那一身的鍛造技術提高很多,隻是缺少魔神核心,不過應對一般魔法應該足夠了,這是她留給你的禮物。”


    “姐姐她……”淩羽有些茫然。


    “無論是祝歌還是你,亦或是西恩,在她眼中都是她的弟弟,身為姐姐她很了解你們,當然也很清楚西恩,至少即便祝歌死於黎明之手,她仍舊視西恩為弟弟,就像是你剛才所說,這就是一場戰鬥,終究會有一個人死,無論是誰死去,我想她都會很傷心。”冰瀾聲音與海浪一般,深邃悠揚。


    淩羽望著映著月光的鎧甲,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他問。


    冰瀾緩緩起身,遙望著大海,“我早就告訴過你,黑白者是死是活,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何時明白一些事。”


    “我還不明白麽……”淩羽呢喃低語。


    “大概,”冰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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