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軍裝,關節處是精煉的鋼甲,胸鎧上有些幹涸的血斑,腰間的刀柄上同樣被血染紅,仿佛一位剛從戰場歸來的戰士。


    “耶亞克……”淩羽有些不確定的喊出來人的名字。


    來人笑意更重的點頭,表示確認。


    耶亞克與佩爾西斯一別時的變化並不大,但長長的胡渣卻遮住了半張臉,頭發也亂糟糟的長長的。


    大概從一個冷漠酷大叔,變成一個邋遢的中年男人。


    “好久不見了,”淩羽由衷的說。


    “外麵冷,先迴去吧。”耶亞克說。


    淩羽點頭,脫下長袍罩住了女孩,一把抱起,跟著耶亞克朝關卡上走。


    守衛遠遠看到耶亞克,就急忙打開了關卡,淩羽能感覺到耶亞克的身份似乎並不簡單,無論在何時何地,強者都會被尊重。


    “會不會很麻煩?”淩羽忽然說。


    “你說賣那個人一個人情?”耶亞克問。


    “嗯。”


    “還好,隻是以後可能要照顧他們幾次。”耶亞克輕聲說。


    又沿著山路走了很遠,三人才停在一排排山體中的房屋前,房屋並不算小,每一間都彼此隔開,綿延向山的另一側,或者說繞成了一個圈。耶亞克伸手推開門,從腰間布帶裏摸出一塊紅色石頭朝黑暗中一扔,隻有微光的屋子徹底亮了起來,與外邊不相襯的是簡陋的屋裏設施,牆角切割的整整齊齊,下方鋪著一張獸皮毯子,中央是一個虎型銅爐,虎首朝上,火焰從朝虎口中噴出,從上而降的鐵鎖吊著一塊光滑鐵板,耶亞克走到內側一屋裏拎出一壺水,放在鐵板上,隨手從牆邊木架上摸出幾塊麵包扔了上去。


    麥芽的獨特香氣撲鼻而來,淩羽肚子又陷了幾分。


    “先坐吧,吃點東西,”耶亞克在一旁一件件脫下鎧甲,最後盤腿坐下,拿出一塊白布擦拭著鎧甲上的血漬。


    “怎麽來這裏了?”淩羽先問出了這個問題。


    “在家裏太無聊了,”耶亞克擠出一個笑容,手上動作不停,“從佩爾西斯迴來後,家鄉變化太大,原本想著當傭兵度過餘生,可我那裏傭兵也整天就是做些護送任務,很無聊,思來想去,還是來為帝國做些貢獻吧。”


    淩羽沉默著沒有迴應,老爹曾說過,一個人會不會撒謊很容易看出來,就是看眼睛,耶亞克是那種不會撒謊的人,說那些話時從不抬頭,僅有一次抬頭,也用笑容掩飾著什麽。他有點明白耶亞克的感受,女兒被畫屠夫那麽殘忍的殺害,妻子也承受不住壓力上吊自殺,雖然報了仇,但家鄉的人的目光依舊會將他殺死,來這裏隻是在逃避而已。


    “到底誰教給畫屠夫的幻術?查清了嗎?”耶亞克問。


    “黛綺茵,”淩羽說完看著耶亞克,耶亞克似乎沒多大意外,其實本身就很容易猜出。


    他又講了佩爾西斯發生的事,耶亞克隻是安靜聽著,直到講到佩爾亦黎死亡時,耶亞克才低聲說了句,“他是真正的英雄。”


    簡單吃過烤熟的麵包後,耶亞克將熱水放進浴室裏,淩羽讓那個沙民女孩先去洗,他則和耶亞克隔著火爐麵對麵坐著。


    “你是執刃者?”


    “在斷刃城除了執刃者沒人身上會沾血,”耶亞克說,又抬頭問,“你來這裏也是因為這?”


    淩羽點頭,“我需要力量。”


    “那倒是很讓人意外,來當執刃者的人都是為了權位,你卻為了力量。”


    “有了力量什麽就都會有。”淩羽說。


    耶亞克一愣,“那也許你需要與神媲美的力量。”


    “與神麽……”淩羽輕聲說。


    “也許還不夠,”耶亞克又說,“神也會感覺無力。”


    “無力?”


    “那他們為什麽要沉默?”耶亞克問。


    淩羽一愣,耶亞克滿是滄桑的臉被火光映紅。


    “諸神受人們信仰,卻不迴應人們,善惡無分,虔誠的信徒常常短命,作惡多端者卻需以人之力去處決,神無法決定人們生死,貧者食不果腹,富者家鼠勝虎,善者不得長命,惡者可活百年。難道神不會無力嗎?若神可以斷善惡,那為何不判生死?若神無法判善惡,那他不是無力嗎?”


    耶亞克的聲音如洪鍾般響亮,似乎在向諸神發問。淩羽沉默不語,他無法言語,耶亞克、還有那個鼠之村的村長的話語一次又一次表明,神並不是那麽全能,可米拉修的話卻又表明,人需要一個信仰,需要一個指引,可以信任的存在,但可惜現世的神似乎並不附和他們期望,那麽怎麽辦呢?


    隻有創造一個神。


    他忽然理解了黑白者,比以往更理解黑白者了。


    鐵板上的麵包碎屑被烤的焦黑,氣味刺鼻,屋裏響起水嘩嘩啦啦的聲音,掩蓋住了蟲鳴與風聲。


    “執刃者其實就是在做神與法之外的行刑者,”耶亞克又說,“大漠沒有法律也沒有諸神,卻依舊有罪惡,既然罪惡存在,就需要人來剪除,我們就是如此。”


    “但對沙民而言,我們同樣是罪惡的,”淩羽說。


    “但我們不是沙民,異族間就收起你的善良吧,”耶亞克聲音沒有一絲感情,“難道你不吃羊肉?不穿毛衣?如果吃羊肉,穿毛衣,那必定會有羊因此而死,羊又有何罪?”


    淩羽啞口無言,他忽然想起了芙蕾雅的邏輯,魔物吃人,就像人吃羊一樣。


    “我們的力量同樣有限,能保護的也隻有很少很少,生而為人,便注定了與異族的不同,異族殺你的親人,你還和他們講道理?別開玩笑了!”耶亞克沉默一會說,“至於你說的那些,那是帝國內部的腐朽,帝都某些人早該砍了!”


    “會有人砍下他們的頭顱,”淩羽說,“如果我有機會,也會那麽做。”


    “那你也許砍掉的多是你戰友的頭顱。”


    “戰友?”


    “你來這裏是為了力量,但很多人是為了權位,帝國對執刃者會給予很多軍功,按軍功可以很快累升軍銜和爵位,也因此盡管執刃者傷亡率高的離譜,卻依舊有許許多多人趨之若鶩。”


    “有多快?”淩羽問。


    “我記憶中最快記錄是三年內被授予伯爵爵位,授予準將軍銜。”


    “誰?”


    “熾焰騎士團團長祝歌。”耶亞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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