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的圖書館格外的小,遠遠比不上花都的圖書館,更比不上風嵐,畢竟這是總督大人的私人建築,圖書館是近年來才興起的城市設施,書籍在古時是無價之寶,隻有貴族會在府邸內設有藏書室,所以吟遊詩人這些傳播文化的職業才在大陸盛行,而後來帝國為了推行文化統一,也仿照希奧特,由各省總督、各城城主,出資修建圖書館,藏書則由境內人員提供,或捐贈、或編纂、或整理。


    淩羽從記載風俗民情的書架上前走過,來到地籍司各區城誌,城誌記載本城基本信息與大小事務,可他來來迴迴尋找了三四遍,本就不多的城誌卻看不到枯葉城這三個字,他又找來了西流行省地圖,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條溪,白落溪。白落溪注入西流河的地方有一個城市圖例,他低頭看去,上麵模糊記載著幾個塗改過的古字。


    “這份地圖很老了,”枯老的手按住了羊皮紙地圖,“換張新的吧。”


    淩羽抬起頭,麵前是個麵容慈祥的老人,整潔的衣服一塵不染,銀邊金屬眼鏡下雙渾濁又有神的眼睛。


    老人說著已經將地圖收起,放上一張新製的紙圖,又低頭微笑,轉身朝一旁走去。


    淩羽攤開了新地圖,尋找到了白落溪的位置,視線隨之上移,出乎意料的是白落溪與西流河交匯處沒了城市的圖例,而就在那匯點沿著西流河再向下,出現一個在那張地圖並不存在的城市,他看清了城市的名字,新城。


    “不好意思,先生,那張地圖可以再讓我看一下嗎?”淩羽喊住即將轉入櫃台後的老人。


    老人迴頭,抬了抬自己手中的古圖,淩羽輕輕點頭。


    “這兩張圖其實沒什麽區別的,”老人又慢慢返迴,“而且這張圖都是用古語寫的,你那張新圖更容易看懂。”


    “白落溪與西流河交匯處,我記得那張地圖上是有一座城的,”淩羽抬起手中的地圖,“而這張圖上城市朝下移了些。”


    老人身子滯了下,低聲說,“因為那座城市被毀了,就新建了一座城。”


    “被毀的城叫什麽名字?”淩羽問。


    “枯葉城,白落溪裏都是落葉,匯入西流河時,清澈的河水也被弄的渾濁,所以就加枯葉城,”老人重新把地圖展開。


    淩羽也得以看清老圖那已經模糊的名字,枯葉城。那個城市四周沒有其他城,想必是個不小的城市,而他在帝國生活了很多年卻從未聽說過有什麽城被毀掉過。


    “怎麽被毀了?”


    老人扶了下眼鏡,打量著淩羽,最後拉下一張椅子坐下,“暗裔之民也會加入教廷?”


    淩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還穿著教廷裁決所的鎧甲,笑著說,“隻是教廷臨時招募的傭兵。”


    “我不關心你的身份,在帝國最不應該懷疑的就是暗裔之民,”老人低聲說。


    “為什麽?”


    “因為帝國的統治是你們在異域生活的關鍵,你們又不是西陸人,沒有帝國庇護,南方四省那些老西陸人會迫不及待將你們趕迴東陸老家,你也許沒去過南部,帝國南部幾乎看不到暗裔之民,他們也很討厭暗裔之民,除了黑砂行省,帝國之所以進攻沙民並不是隻是為了平定南疆,也是為了切斷沙民與南方四省的聯係,他們總是蠢蠢欲動,試圖恢複西陸人的統治,”老人伸手摘掉了眼鏡,“但在北方三省這種情況基本可以避免,這裏多數都是外來者,一部分是希奧特人,一部分是當年軍中的光裔之民,還有一些東陸移民,當然還有為數不少的暗裔之民。”


    隨著金邊眼鏡摘下,淩羽看到了一雙棕黃色的眼睛,未白的頭發也是暗黃色。


    “我來自東海之濱,本身是來蘭洛尋親的,可後來發現這裏挺好的,東陸與這裏相比多了份沉重,少了點活力,”老人微笑著,又指了指地圖,“枯葉城在帝國軍中有一個稱唿。”


    “什麽稱唿?”


    “折戟城。”


    “折戟?”


    “先帝是迪爾美特皇族為數不多的明主,也許比不上曆史上那些雄才偉略的君主,卻可算是帝國的一代英雄,先帝繼位五十載,帝國在他的治內快速發展,才有了如今的國力。先帝二十歲親政,前期致力於緩和帝國內部各派矛盾,那十年國內經濟一片繁榮,但以獸皮戰爭為契機,帝國百萬鐵騎與三位劍聖橫掃獸族大軍,帝國由此開始強盛並拓展帝國疆域,向南長驅沙民入海,建立黑砂行省,向東出兵天壁隧道,將東陸入口占據,向西收編沿海部落,帝國擁有了浩瀚海洋,而彼時希奧特依舊沉浸在獸皮戰爭勝利之中,帝國統一西陸指日可待。帝國大軍駐紮西流河沿岸,隨時準備進攻希奧特,可就在那時枯葉城中卻發生了一場瘟疫,那恐怖的瘟疫瞬間擊潰了帝國鐵騎,枯葉城十五萬駐軍三天之間死傷半數以上,可原因依舊不明,調查團一批接一批進入枯葉城,可卻再也沒有出來過,帝國不得不取消攻擊希奧特計劃,在派出近二十隊調查團之後,先帝為了防止瘟疫蔓延,下令毀滅枯葉城,禁咒發動,枯葉城瞬間變為了火海,”老人呆愣半晌,又喃喃說,“裏麵傳出地獄怨靈般的哀嚎……”


    “可怕的瘟疫?”


    “鬼病,”老人說,“見過那場瘟疫的人都這麽說。”


    “鬼病?”


    “染上瘟疫的人沒有任何異樣特征,但在觸碰到陽光後,皮膚會瞬間老化,毛發脫落,就像是生命在快速流逝,即便再迴到沒有陽光的屋裏,那種病症依舊不會停止,你隻能眼睜睜看著患病的人在床上變為一具枯死的幹屍,教廷與學者也束手無策,”時隔很久,老人依舊能感受到那種恐怖,“所有人都不敢在白天出現,害怕那種瘟疫在自己身上發作。”


    淩羽從未聽過這種病症,他明白對於這種事情,帝國一般都會封鎖消息,而從老人的敘述中,他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未發作前同樣不具備為何特征,而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可以能發作,一旦發作,無法中止,這次異常魔化就仿佛是這個鬼病的升級版。


    “經曆了那次事情之後,帝國再也無力進攻希奧特,先帝的壯誌也消磨殆盡,隨後不久,元帥也請辭歸隱了,明明可以統一西陸,甚至統一整個大陸的時代就此落幕,”老人低聲說,“百年基業,付之一炬。”


    “您似乎很清楚那些事?”淩羽問。


    “因為我當時就在軍中,還是先鋒團團長,不過不屬於空木劍聖下屬,隸屬於總督大人旗下,也就沒遇到那場瘟疫,隻是在包圍枯葉城時見到了患了鬼病的士兵。”老人歎息著。


    “空木劍聖?”淩羽一愣,老人的意思是說發生瘟疫的軍隊是庫休拉的部隊。


    “是啊,當時空木劍聖大人是全軍總帥,也許就是因為那件事,劍聖大人不久後辭去了軍中職務,已經很久都沒他的消息了,”老人歎息著,似乎在感歎那個偉大的時代落幕。


    “謝謝,”淩羽站起身,朝老人淺淺鞠躬,隨後走出了圖書館,他望向西方,覺得大概抓住了所有問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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