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了?”淩羽一愣。


    “有一次我聽到偷聽到朱爾諾叔叔喝醉酒之後說話才知道,當初一個紅頭發的女人拿皮皮將軍要挾朱爾諾叔叔,讓他散布你被通緝的消息,想讓你去尋找某個人,朱爾諾叔叔這麽做了,後來你就離開了,皮皮很傷心,覺得朱爾諾叔叔是懦夫,他說要去把你找迴來,就偷了奧蘭奶奶的一把劍離開了這裏。”


    莎薇—迪爾美特,淩羽想大概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個名字了,看起來當初朱爾諾告訴他被帝國通緝的事,隻是莎薇想借助他找到庫休拉。


    “將軍,明天我們在街角和青葉街的人決鬥,您能不能來參加?”小胖子顯然更關心現實問題。


    “不用了,皮皮走了,你就是青石街的守護者了,”淩羽低聲說,“雖然皮皮很勇敢,但離家出走並不是正確的選擇。”


    “可將軍您之前一直說是男人就要出去闖蕩的啊?”小胖子疑惑的問。


    淩羽被問的啞口無言,他想了下說,“還是應該聽家裏人的話。”


    “不,將軍肯定是覺得我還不夠強大!”小胖子後退一步,“明天我就打敗紅葉街那群家夥證明給將軍看!”


    淩羽隻是微笑,他知道沒人能限製一顆年輕的人躁動的心,除了漫長的旅途。


    小胖子似乎是個大嘴巴,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了他這漂泊兩載的旅人迴來了,帶著各式各樣的禮物來拜訪,原本空蕩蕩的店裏很快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禮物,雞鴨鵝在屋裏亂跑亂跳,沒熟的、烤焦的麵包都有,還有各家珍藏的果醬。


    不知誰說喊了一句講講外麵的事情吧!淩羽就被推到了門口的台階上,下方是這條街上的老老少少,孩童們擠到了最前麵,旁邊的野桔樹枝被風吹響。


    他看著一張張有些陌生的臉,明明可以講述的東西很多,卻又不知從何講起。


    “西流河的盡頭是西部山海,那裏埋葬著一位魔神……”他開口了,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山海是山還是海?”有人問。


    “是山,連綿不斷的山,就像大海一樣寬廣,飛龍也無法逾越,”他說。


    他講了烏雲山的來客、殺戮之血魔神的隕落,講了無望雪山的銀月,又講述了絕望海的落日……他講的並不生動,或者說有些枯燥幹澀,可依舊那麽講述了下去。


    夜漸漸深了,鄰居們隻當這是吟遊詩人口中的傳說,隻是遠沒有吟遊詩人講述的生動,而且平庸。被問的最多的問題是,那人死了嗎?似乎在鄰居記憶中傳說裏的英雄都是不死的,即便死了,也還會複活,但每次淩羽隻能默然點頭,他想了很久其中的區別,最後才明白,自己經曆的是成年人的冒險。


    而成年人的冒險,沒有奇跡。


    故事從殺死海怪之後就變得索然無味,月亮不知不覺中爬到了頭頂,鄰居們陸陸續續迴去了,明天還有一天的勞作,隻剩下少數人在聽,直到故事講到機械魔法之戰,人類之間的戰爭並沒有半分美感,困乏仿佛傳染病一樣在人群裏蔓延,當他講到維科海托時,隻剩下最後一個聽眾,最前麵睡著的小胖子。小胖子身子一顫,猛然驚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著不再講述的淩羽,說了句明天見後,急忙跑走了。


    淩羽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結局呢?”


    女孩的問聲從一旁響起,淩羽轉頭看去,夕霧站在野桔樹下,換了身海藍色長裙,戴著一枚蝴蝶狀發飾,暗淡月光下,烏雲長發光可鑒人。女孩被盯得有些無措,笨拙地把鬢角的跳動發絲挽在耳後。淩羽的目光並未在夕霧身上停留太久,凝望著女孩身前輪椅裏的男人,山岩蒼老了很多。


    “結局是卡爾特的所有人都死了,”淩羽不知該如何講述那些細節。


    “那個即海人也死了?”夕霧又問。


    淩羽這才意識到自己講述時說了方林和琉璃夫人的事,雖然沒有提到名字,但卻提起了他們即海人的身份,他想掩飾一下,卻又覺得毫無意義。


    “是,”他隻能點頭。


    夕霧似乎有些傷心,低著頭一聲不吭,輪椅上的山岩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去幫我們的英雄整理一下這個家吧。”


    “不用了吧,很麻煩的,灰塵又……”淩羽趕忙說。


    可他話還沒說完,夕霧已經吟唱完了簡短的咒語,清風撲麵而來,帶著不像是冬季的濕氣。他轉過身,後方的屋裏的東西一起升空,灰塵被吹拂掉,在角落裏堆積,原本蛛網密布的屋子轉眼間變得煥然一新,他其實有些明白機械師對魔法師的恨意了。


    山岩朝他招手,他走了過去,夕霧則走到清掃幹淨的屋子,去處理那些鄰居送來的雞鴨鵝。


    “變化挺大的,”山岩說。


    “你也是,”淩羽也說。但他明白自己的變化有好有壞,山岩的變化卻沒有一點好處,兩年前傭兵團團長的山岩身材魁梧,如今卻骨瘦如柴,本來光禿禿地腦袋上有了長發,胡子也瘋了似的生長,麵容顯得有些憔悴。原因大概是那條缺失的腿,淩羽從沒覺得幸運女神眷顧過他,但看到山岩的樣子,他又覺得幸運女神已經很眷顧他了。


    “你遇到方林了?”山岩忽然問。


    淩羽心裏咯噔一聲,山岩卻十分平靜的從輪椅下抽出一把長劍,那是完全不同於西陸風格的長劍,劍身窄長,絳紅色的劍鞘上繪製著古老的圖案,他記得,這是琉璃夫人的佩劍,掠雲。


    “這把劍還有一瓶骨灰是半年前從希奧特寄來的,附帶還有一封信,說這是卡爾特第三軍統帥方林和他妻子的遺物,轉交給你。”山岩說。


    “給我?”


    “是洛維斯基國王的親筆信,原因我也不清楚,我想也許他們大概不知道方林還有親人。”山岩輕輕拔出了佩劍,寒光照亮了那張布滿滄桑的臉,“你知道這把劍的來曆嗎?”


    淩羽點點頭,他望著已經野桔樹枯老的樹皮,又迴憶了那個始終低著頭握著刀柄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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