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沉下時,海風逐漸變大,潮水似乎又在醞釀,要把這座水上都市淹沒。


    從醒來至今,除了布爾妮婭來過一趟之外,沒有人打擾淩羽的發呆,風鈴還在熟睡,麵色溫柔,像是睡著的胖貓,雖然她並不胖,手臂也纖細。


    門外走進了第二個人,是艾爾莎。


    淩羽微笑著站起身,他看到了艾爾莎手裏的盤子,那是食物,但依舊之前那種烤魚的樣子,他有些想念那個具有蘭洛風味得烤魚了。


    艾爾莎眼眶略顯微紅,她用力擠出一個笑容,去把烤魚遞了上來,然後站直身體,說著難懂的話語。


    隻有嘴唇碰撞,聲音卻小的可怕,但出乎意料的能聽清,淩羽等待著艾爾莎說完,又重複問了一遍,“王找我嗎?”


    不知是不是夜晚降臨的原因,還是之前隻是錯覺,至少現在幸運女神還算眷顧,聽力沒有完全喪失。


    艾爾莎點了點頭,淩羽便將烤魚端起,掀開布簾走過去,放到風鈴床頭,又迴身對艾爾莎說,“我還不太餓,先去那裏吧!”


    太陽的光芒變得虛弱,黑夜籠罩下的世界才是淩羽的世界,他仰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心裏卻在不住的歎息。


    一路上還有許許多多女人在不斷忙碌,手中捧著大小不一的觸手,男人們則多數依靠在門前的木頭上,身上的傷痕也隻是簡單處理,仿佛沒事一般,大口大口的飲著酒。


    在村口的木台上,淩羽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那頭海中巨獸的一塊軀體,不過明顯已經被切掉,失去了生命,整齊的碼放在木台上,一半深入海裏。他不知道佩爾亦黎與巨獸的戰鬥結果如何,不過看樣子,也許是勝利了,但受傷是難免的。


    跟著艾爾莎沿著木架橋左轉右轉,進到了一處大的房屋群前,其中最大的屋子旁邊,黑龍就安靜的趴在哪裏,口中不斷咀嚼著切成段的觸手。


    門是開著的,佩爾亦黎就在屋裏坐著,身旁是那個中年男人還有尼塞拉討論著一些事情。那個中年男人便是尼塞拉的父親,也算是藍族真正的掌權者,海庫斯,因為他兒子是藍族最強之人,他在藍族中的聲望也很高。


    淩羽沒選擇進去,而是靠著護欄去看木板上忙碌的女人們,樸素的布裙上沾著血跡,手指靈巧的處理著章魚觸手那似乎是今天的晚餐。突然之間,從遠處忙碌的人群像是被釘住了一樣,站在原地,女人們直起身,用裙擺擦了擦帶血的手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之間房子裏,


    從那間房屋裏走出了一個男人,淩羽認識他,是範澤拉,也就是艾爾莎得父親,後麵還跟著一身藍族裝束的費倫,但淩羽記得費倫並不是藍族人。範澤拉麵色凝重,懷中抱著一個女人,年輕女人穿著一身整潔的白色布裙,額頭的藍紋泛著熒光,輪廓清晰,眼睛禁閉,隻有長長的睫毛在拂動眼眶,安靜的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夕陽映紅了範澤拉的身體,他緩步走著,直到木架橋的盡頭,大海在前方掀起波浪。


    淩羽眼睛死死盯住那裏,一眨不眨,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他認出了那個女人,是艾爾莎的姐姐,也就是費倫的妻子,也許並不溫柔,但很會做蘭洛風味的食物。


    隻是,現在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她……”淩羽輕聲問。


    “姐姐死了,抵抗海怪而死……”艾爾莎用古語清晰的說著,但說著說著,這個堅強的佩爾西斯女戰士已經泣不成聲。


    淩羽不懂女人是怎麽死的,但他沒法問,隻覺得悲傷在心中蔓延,即便和那個到目前為止還不知姓名的女人隻有一麵之緣。


    範澤拉將女人的屍體拋入空中,一頭藍色飛龍從天空飛來,將女人的身體托住,朝夕陽墜落之海飛去。


    視線的最後,那頭藍色飛龍筆直紮進茫茫大海之中,連波浪也沒有出現,兩個生命在那裏消失。


    龍與人的生命同時總結,淩羽深深被這一幕給震撼,也同時由衷的歎息。


    夕陽晃動的白雲下,費倫站在木橋邊,眼睛盯住遠方的飛龍,他捧起手中的深藍色海螺,淒涼又悠揚的音樂在村落間迴蕩,但沒有人潸然淚下,而是肅穆凝視,因為那是給予逝者的禮物,不應該有悲傷。


    比起死去的人,自己應該很幸運了吧,淩羽這樣想著,視線不自覺的飄向天空,飛龍還在隨風起舞。


    “陪我走走。”


    不知何時出現的佩爾亦黎輕聲說著。


    淩羽點了下頭,然後轉過身,男人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淺金色的頭發不停晃動,像是水中的海草一樣。佩爾亦黎跳上黑龍,一抖韁繩,飛龍升入高空,又迅速飛下,將淩羽抓起,朝遠方的海域飛去。


    一路上死魚不斷,鮮血的痕跡雖然消失,但依然可以嗅到那種讓人窒息的味道,海中巨獸就在這裏出現,掀起滔天巨浪,但現在海麵很是平常,海浪悠哉悠哉的移動。


    黑龍落在海中的一處小島上,佩爾亦黎用和風鈴同樣的方法燃起篝火,直接席地而坐,又衝淩羽揮手。


    淩羽也不拘束,彎腰坐下,他不太懂佩爾亦黎的意思,但也沒心情問,隻是靜靜的望著篝火,看清了燃燒著的木頭。


    “我很抱歉,是我的原因,菲麗絲才死的。”佩爾亦黎低著頭說。


    菲麗斯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淩羽在心中重複了一遍,有一些想說的話,終究還是死在肚子裏,到嘴邊的話卻是,“不用跟我道歉,而且我並不是少年,雖然比你年輕,但也不小了,在蘭洛有一個詞叫做成熟,大概就是我們這樣。”


    “什麽算成熟?”


    “學會認輸,學會妥協,學會坦然接受一些事情。如果我再年輕十歲,一定會怒不可遏的拎起長槍去找那頭海怪報仇,但我現在明白,這些都沒有什麽意思,理智總會澆滅一些不甘心,畢竟年少輕狂時,總覺得自己能改變世界。”


    淩羽說完這些,自己都自嘲般的笑了下,有些東西懂歸懂,做不做又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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