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斧手站在河邊久久注視著河水。


    忽然,嘭嘭聲不斷傳來,剩餘的犯人猛的抬起腳,固定鐵鏈的木板紛紛碎裂,他們已經完全脫離了控製。


    “你們……!”刀斧手看著一個個掙脫鐵鏈的男人,口中發出不知是驚恐還是疑惑的話語。


    “或許我們的死將讓元帥明白!”男人們各個麵目嚴峻。


    他們像是視死如歸的勇士,站立在一起,注視著那遙不可及的高台之上,注視著他們的統帥,海克蒙德。


    “控製住他們!”洛林冷聲道。


    “不必了,”海克蒙德轉身朝後方走去,約書亞跟了上去,“他們隻是不甘心啊!是啊,怎麽能甘心啊!就這麽死去,連親人的最後一麵都無法見到。”


    洛林一愣,猛然朝下方的平台看去。


    隻見那群被束縛了手臂的男人,麵帶微笑,齊聲高唱:


    “以我之劍,開拓疆土,以我之盾,守護河山!”


    一瞬間,山營裏,山坡上,白安娜斯河邊,高台之上的衛兵,都喊著這句希奧特聯軍戰歌。


    就在這齊聲高唿中,那群來自卡洛斯地區的勇士,縱身躍下了平靜的白安娜斯河。


    他們的手臂還被捆著,落入河水之中,恐怕就算是再神通廣大的人也無法逃離。


    這一次,並沒有鮮紅的血液濺出,卻依舊隕落了許多生命。


    刀斧手漆黑的瞳孔快要撕裂,手中的巨斧翻然落地,發出沉重的聲音,像是哀鳴。他低下頭,看著那沾滿鮮血的斧刃,眼睛猛的一張,倒在了地上。


    “刀斧手都這麽脆弱,傳出去恐怕會讓軍隊蒙羞,”海克蒙德已經來到了木製平台之上,約書亞就站在他身後,他扯掉披風走到刀斧手身前,拿起了長柄戰斧。


    “約書亞,你將做一次斬斷罪惡的人,感覺如何?”海克蒙德將長柄戰複伸到約書亞麵前。


    那張英俊的臉,什麽時候都能夠帶著一絲淺笑的臉,此刻再也笑不出,約書亞有些顫抖的伸出手臂,碰到了那被陽光曬熱的斧柄,巨斧之上的血液順著斧柄落入了手掌之中,粘稠腥臭,讓人快要吐出來了。


    約書亞從沒感覺到自己那麽討厭血液,像極了散發著惡臭的淤泥。


    陽光灼燒著他的每一寸神經,還有周圍的士兵的目光,還有那高台之上的眾人。說不出究竟是處於什麽心理,每個人都看著他。


    “別猶豫了,約書亞,偉大的計劃從這一步就要開始,我想一些人犧牲是必要的,世界之黑暗,需要用鮮血來沾染。”


    海克蒙德按住了約書亞的肩膀輕聲說著,約書亞轉過頭,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卻被光芒刺的再一次閉上了眼。


    “別猶豫了,高台之上的人還在看著呢!”


    海克蒙德繼續說著。


    是啊,高台之上的還在觀看呢,約書亞在心中不停地重複著,本不該死去的人已經死去,如果他們停止不前,那麽犧牲將變得毫無意義。猶豫不決,這是一名戰士不該有的反應,可他此刻隻覺得心髒的跳動都挺清晰的聽到。


    “雷爾夫,這是你的名字吧!”海克蒙德又對著趴在木板之上的青年道,“放心,在你死後,我將親自斬殺那群魔物,守護你的故鄉,不,我們的故鄉。”


    這就像是魔鬼的循循善誘,在約書亞耳邊如念咒語般喊著。


    “殺了他吧!殺了他,其他人就得救了。”


    一切的似乎就是這麽簡單。


    “元帥……我不想死,瑪利亞還……還在家裏等我呢!”雷爾夫淚水塞滿了整個眼眶。


    他想起了新婚的妻子,那柔美的臉龐的觸感,是這輩子觸摸過的最柔軟的物品,像是白雲一般,想來應該是那個感覺。


    海克蒙德抽出了約書亞腰間的佩劍,用力一揮,雷爾夫腳上鐵鏈斷裂,“非常抱歉,剛剛接到消息,你的故鄉已經化為了一片火海,無人幸免。”


    驚恐瞬間爬滿了約書亞的臉龐,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海克蒙德,視線裏隻有那道身影還立在那裏。他絕對相信雷爾夫的家鄉還在,盡管被魔物襲擊,但還有很多人逃了出來。可在海克蒙德口中,變成了……無一幸免。


    這將擊碎懼怕死亡之人最後的防禦。


    雷爾夫的淚水戛然而止,忽然又咧開嘴大笑,表情和瘋子無異。


    他撲倒在地上,不停地拿頭顱去撞木板,像是打樁的機器一般,血液轉眼滲透了整片區域。


    “啊!啊!啊!”


    海克蒙德轉身與約書亞並立,將佩劍插入他的劍鞘裏,低聲說。


    “約書亞,讓他解脫吧!”


    就要結束了嗎?約書亞喃喃問自己,他提起了手中的巨斧,邁出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雷爾夫麵前。


    “永別了……我的……”


    約書亞找不出一個能夠形容他們倆個關係的詞語。


    雷爾夫忽然抬起了頭,那張發瘋的臉也因為布滿血跡而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嗓音嘶啞,“約書亞上校,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約書亞握緊巨斧的手臂又一次鬆動了,仿佛快要滑落,他轉過頭看向遠處的高台,聯邦聖法司司長,卡爾特的王子,那兩個人正注視著他。是啊,非死不可,他想起了那個跟在格倫斯王子身後少年的話語。


    他們必須死,為了他們深愛的故鄉。


    “再見,”約書亞又重複道,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巨斧。


    滾燙的血液濺到了他的臉上,他移下了視線,看清了那張麵孔上的表情。


    竟然是一個笑容。


    終於結束了,巨斧從約書亞手中滑落,他伸手抹掉了臉上的血液,低下頭朝後方走去。


    原本還晴朗的天空,驟時陰雲密布,密集的雨水很快落了下來。


    “多謝……”他對著天空輕聲說。


    雨越下越大,木台邊的士兵紛紛退去,似乎無形中又少了一波騷亂。高台之上的眾人卻沒有絲毫打算離開的意思。


    洛林身披著雨衣,獨自站在雨中,他身體顫抖,身旁沒人敢靠近。


    格倫斯接過了星塵撐著的雨傘,一步步朝海克蒙德走去。


    “他們究竟為什麽逃跑!你又為什麽不去救援!”


    格倫斯現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麽不合格,如果不是剛才星塵解釋,他甚至都不知道西部山海的魔物動亂有這麽嚴重。


    “一切的罪惡都在魔物。”海克蒙德攔下了遞來雨傘的侍從,任憑雨水衝刷他的身體。


    “魔物……魔物!魔物!又是魔物!”格倫斯發出歇斯底裏的怒吼。


    他又想起了姐姐的死,姐姐就是因為魔物,因為魔物而死,現在,魔物還在摧毀著許許多多的家庭,這份痛苦他感觸太深了。


    “剿滅魔物!派大軍剿滅他們!”格倫斯不管不顧的命令道。


    “可洛林司長,不,我們依舊處於檢查之中,不能夠輕易調動,”海克蒙德略顯為難的說。


    格倫斯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洛林司長!我將以卡爾特家族的榮譽,為這隻軍隊做出擔保,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抱歉,殿下,我並不能給予你確切的迴答,”洛林頭也不轉的迴答。


    “洛林司長,究竟如何,你才肯解除對軍隊的懷疑?”格倫斯像是在咆哮。


    “等待議會裁定。”


    “等的起嗎?每一刻,都有無數的人在死去!”


    “殿下不應該如此不理智。”


    “抱歉,洛林司長,我並不是不理智,隻是不能夠看到我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殿下可以等待裁決,我相信會很快的。”


    格倫斯忽然扔掉了雨傘,握著胸口的鐵焰花徽章,然後一把拽下,拋向了海克蒙德。紅色的徽章劃破雨幕落入了海克蒙德手中。


    “根據聯邦法律,我有權抽調軍隊,組成近衛兵團,海克蒙德元帥,我需要你手下最勇猛的戰士,他們將和我一同出征。”


    這一刻,格倫斯像極了一個不成熟的少年,在眾人麵前發表豪言壯誌,可實際上,他的一切行為都有效。


    “殿下,法律規定,即便是你組建近衛兵團也不過隻有千人,對付魔物,恐怕還不夠吧!”聖法司司長洛林,禮貌的提醒這個無知的少年王子。


    “夠了,已經夠了!”格倫斯眼神堅定。


    “不止一千,確切的說是兩千人,”海克蒙德右手舉著鐵焰花徽章,左手則緊握著另一枚徽章,血紅色的薔薇花,代表洛維斯基王族的徽章。


    洛林連被雨水打濕的眉毛都顫抖了一下,他緊緊注視著海克蒙德,那張布滿傷疤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卻像是勝利者,在雨中肆意狂笑。


    海克蒙德高舉著兩枚徽章,“柯修王子殿下,此刻就在西部山海之內,和格倫斯王子一樣,柯修王子同樣心係希奧特的人民。我將親率兩千精銳與兩位王子並肩作戰,剿滅魔物。”


    “剿滅魔物!剿滅魔物!”


    如海浪般的呐喊從何處傳來,已經退去的士兵再一次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兩千人夠嗎?顯然並不夠,但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無論是卡爾特王族還是洛維斯基王族,都已經牢牢的被海克蒙德握在手中。這隻軍隊從來隻屬於卡爾特,而調兵的阻礙也將被洛維斯基王族解決。必勝的牌,他無論如何都會贏,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洛林深知這一點,他最後看了一眼海克蒙德,再次看到那張擺滿勝利者姿態的臉,然後怒甩了下雨衣,朝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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