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牌放進口袋,淩羽轉身朝街道裏走去,夕陽之下,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長很長。


    “老大,老大,”皮爾斯跑了過來,“這遊戲有什麽技巧,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淩羽依舊慢悠悠的走著,“沒什麽好教的,運氣好了自然就贏了。”


    “可為什麽我們都輸了,就你贏了他,”皮皮跟在後麵繼續問。


    淩羽停住了腳步,側著臉問,“那為什麽我是老大,而你們不是?”


    皮皮腦袋一轉,“因為你大啊,你都二十五了,我們才十三歲,當然你是老大了。”


    淩羽嘴角抽搐了一下,繼續朝前走去,手同時揮著,“我覺得你可以繼承我的位置,從今天起,這條街就交給你守護了,皮爾斯大將軍!”


    “啊!真的嗎?”皮皮一臉興奮,“真的要把位置讓給我嗎?”


    “是啦,是啦,”淩羽淡淡的說,“你可以去跟他們說一聲。”


    “好!”皮皮瘋狂點著頭,然後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也是時候讓位了,淩羽這麽想著,畢竟他作為這條街的守護者也有些年頭了,雖然是他自封的,但多得時候也有十幾個小弟都認可他老大的身份。


    路邊的武器鋪前,梅絲娜婆婆正坐在椅子上,借著那副老花鏡縫製著手中的肩甲,那是一套布甲上的。雖然梅絲娜婆婆的技術在整條街,不,在整個螢海城都算是頂尖的,但淩羽從卻不覺得那是個好的工作,倒還不如皮皮的父親朱爾諾呢,朱爾諾是城防衛隊的小隊長,雖然是小隊長,但卻管著一部分城牆,手下真真實實有數十個人。那才是男人應該做的工作,他一直這樣想,雖然他其實對於當城防衛隊的隊長並沒有多大興趣。


    “提爾鋒老板!提爾鋒老板!老流克讓我問你,晚上有空沒?”一直坐在木椅上的白胡子老頭忽然起了身朝他喊道。


    提爾鋒是他的姓,這可是個了不得姓氏,傳說他家祖上不知道追溯多少代,就可以找到一位手持長劍的將軍,這個姓氏便是那位祖先的武器名字,在一次被皇帝陛下褒獎之後,這個名字就成了他那位祖先的代稱。而那位偉大祖先的姓與名全部消失在了曆史之中,但那把劍的名字卻被作為姓氏保留了下來。


    “不了,不了,今天有點事,”淩羽頭也不轉的說。


    沒過多久,他就迴到了自己客棧前,夕陽下略微簡陋的客棧招牌,搖搖晃晃,似乎風一吹就要落下來了。


    這幾天生意很慘淡。


    螢海城靠近這片大陸最大的森林,精靈森林,但因為位置並不算太好,也並不算是帝國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但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繁華,當天氣涼爽的時候,來往的商隊還是挺多的,他家這個很偏僻的店還會來上不少客人,但在寒月,一年中最冷的月裏,可鮮有客人光顧。


    而現在就有一個潛在的客人。


    那人身穿灰色長袍,手中握著一個權杖,頂端是一個月牙形狀的裝飾,灰袍底部有些泥土,像是很久沒有清洗過,走起路來很緩慢,頭時不時看向路邊的商店,則應該是在尋找什麽,毫無疑問,這明顯是一位在尋找住處的客人。淩羽憑借多年的經驗可以判斷。


    他趕忙跑上前去,拉了一把那人,滿臉笑意的問,“大人是不是在尋找住的地方?”


    那人轉過了身,精致的五官露著倦意,她身穿繁瑣的灰色長袍,兜帽覆蓋著頭發,露出的長發上係著一個粉色的發繩,在霞光之中格外漂亮。


    淩羽忽然愣住了,他伸手拿出口袋裏的那張紙牌,看了眼紙牌,又看了眼真人,那一刻他真的懷疑,紙牌就是按照這個人做的,他在心中喃喃道,“還真是我的幸運女神。”


    “是,”她的聲音有空靈悠長,仿佛在奏響了一段樂章。


    “這裏請,這裏請,”淩羽走到店門前,打開了門,做請狀。


    他倚在櫃台上,看著端坐在木桌前的那位吟遊詩人,桌上的清茶還冒著熱氣,不過似乎她並不準備喝,從衣服裏拿出一本古樸別致的書籍,纖細的手指輕輕翻動著,眉眼間或神色疑惑,或笑逐顏開。


    吟遊詩人這是淩羽最喜歡的一個職業,她並不強大,也不高貴,但卻是最博學的人,甚至比教堂的埃米爾神父都懂得多,比城主大人都更知曉一些傳說故事。對於他這個待在這個城裏二十五年的人來說,外界的一切都是無比的新鮮,而富有吸引力。


    他十四歲之前時的夢想是成為像朱爾諾那樣的城防隊長,十四歲以後則渴望成為像城主大人那樣的人物,但等到十六歲,他就放棄了那個夢想,反而向往成為一個名揚大陸的人,讓淩羽-提爾鋒這個名字響徹整片大陸。雖然直到現在這個夢想還沒有變,但卻沒了往日的激情,畢竟他已經在這座城市呆了二十五年。二十五歲的他越來越世俗圓滑,會為了一兩塊銅幣的菜錢和商販理論一番,也會因為客人少給了一枚銅幣而追半個城去討要,這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而阻擋他外出冒險的東西,就是這間父親留給他的客棧。用他父親的話來說,這家店是提爾鋒家族的萬世基業,發家之本,從他的曾祖父開了這間客棧,他們提爾鋒家族的命運就與他緊緊張連。父親在他十二歲時去世了,他作為家裏的獨子,毫無爭議的獲得了這個“巨大家產”,但這也意味著他將永遠留在這裏照看這家店,就像是門前那顆野桔樹一樣,數年不便。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在哪一天晚上喝醉了之後,拿起那把他十四歲時買的長劍,披起長袍,關上店門,頭也不迴的離開這座城市,可父親的影子就像是刻在他腦子裏一樣,揮之不去。是,他怕他如果死在了外麵,他怕他離開了,這家客棧就會消失不見,那樣他可沒臉去見父親和列祖列宗。


    可眼前這個人似乎可以滿足她的好奇心,對外界的好奇心,哪怕不能夠外出冒險,多聽一些故事也是不錯的。


    所以,他站起身走了過去,路過櫃台時拿起了上麵的一壺野桔酒,將酒放到這位吟遊詩人的麵前,傾下腰問,“大人,是不是不喜歡這清茶,那嚐一下本店的特產野桔酒,看到門外的那顆樹了嗎?就是摘的上麵的野桔釀造的。”


    吟遊詩人抬起了頭,淡墨色的瞳孔裏仿佛閃著光,她微微一笑,“多謝,暫時不用了,有什麽食物嗎?”


    淩羽愣了一秒,旋即反應了過來,客人看來是餓了,多年的經驗讓他能完美駕馭這種問題,“當然,給您推薦本店的特色,烤麵包配野桔醬,不知大人覺得如何?”


    “嗯,”吟遊詩人微微頷首,“辛苦了。”


    “我的榮幸,”淩羽彎腰退去。


    他貼在門坎上瞥了眼門外,杜維綸那家夥還是不見一點影子,杜維綸是店裏唯一的員工,兼任廚子,兼任雜工。辦事很合他心意,但這幾天似乎有點問題,原因是交了個相好的,果然是有了相好,忘了老板。


    不過這並不能難倒他,他雖然是老板,但幹的並不比杜維綸少,兼任前台,兼任臨時雜工,兼任采購,有時也會在廚房顯露一下身手,就比如遇到今天這種情況。


    他紮起圍裙進了廚房,如同勇士上戰場一般威猛,那份架勢讓這位吟遊詩人也微微側目。但似乎還是那本書更指引她,僅僅看了一眼之後,她又安靜的看起書來。


    直到一聲咣當之後,像是東西碎裂聲,而他則仿若無事地端著幾塊烤熟的麵包走了出來,烤麵包散發著濃鬱的香氣,木盤裏還放著一瓷碟的金黃色的果醬。


    “您的烤麵包和野桔醬,麵包有點燙手,還請留意,”他將木盤輕輕放下,又叮囑了一句。


    “謝謝!”


    這位吟遊詩人輕聲說,然後收起了古書,推到了一旁,拉過了盤子,緩緩退掉兜帽,露出一頭淡藍色的長發,發絲上係著一根粉色的絲帶。


    淩羽的目光卻一直盯在那本書上麵,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他雖然覺得熟悉,但卻又不認識。這倒不是他不好好學,而是他學的並不是這種,這種類型的文字,他似乎在尤彌爾的酒館裏看到過。


    即便是一位高貴的吟遊詩人,吃飯時的樣子仍然像是一個餓極了的少女。纖細又白嫩的手指,如同碧空裏的雲朵,一隻手緊緊捏著烤麵包的邊緣,另一隻手則端起野桔醬輕輕搖晃著,額前發絲因為身體的運動跌落了幾分,遮住了眼睛,精致的臉上有幾分焦急。其實她的方法錯了。


    淩羽伸手拿過野桔醬的盤子,用力一豁,野桔醬飛出了一大塊,落到了麵包上,“這東西好吃,要多放點,你放的太少了,野桔醬都不樂意出來了。”


    經驗告訴他,最好別用一副高傲的麵孔,去指出別人的錯誤,而應該委婉的表達自己的意思。這是一種禮節,更何況麵前的這位吟遊詩人對他來說,代表著外界的消息與繁華。


    吟遊詩人舉起抹好醬的烤麵包,輕輕咬了一小口,即便是餓壞了,依舊保持著應有的矜持。


    “那個,大人是來此地是做何事?”他想了好久還是決定套個近乎。


    吟遊詩人停下了手,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緩聲道,“來了解此地的曆史與英雄,這是我的任務。”


    “這裏的曆史?這裏的曆史可太多了,估計講下來能講幾年呢,”淩羽忍不住說。


    少女咬下了最後一口麵包,拿出絲巾擦了下有些油脂的手,嘴唇輕啟,鈴音奏響,“總有一些事是必須要做的。”


    她站起身,雙手微合,輕輕鞠了一躬,“感謝招待。”


    說完這句話,她重新戴上了兜帽,將淡藍色的長發掩藏在灰色長袍裏,然後朝門外走去。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淩羽覺得似乎心也跟著跑了出去,他原本還打算聽這個吟遊詩人講一下大陸的曆史,和那些英雄人物,在她的口中,他相信會比書上看的更生動,但似乎一切都沒了。


    “抱歉。”


    她的聲音又傳來了。


    淩羽抬起頭,卻見吟遊詩人正站在門口,晚霞披在了她的身後,她美麗的臉上帶著幾分歉意,“我還沒付錢。”


    “啊?”淩羽愣住了,說不出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她的人。


    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將一枚錢幣放在櫃台上,雖然並沒看清是多少麵值的錢幣。但淩羽還是走了過去,連忙說,“用不著這麽多,用不著這麽多的。”


    餘光瞥到了那枚錢幣,是個相當奇怪的錢幣,同體白潤,那是教廷幣,由教廷製作發行的,大陸通用,是個很少見的錢。


    少見到他竟然找不開零錢,隻能略有些尷尬的抬起頭,“不好意思,還請等我一下。”


    他剛準備進屋,卻又折返迴來,“大人,既然是在這裏了解曆史,為什麽不住下呢,本店有上好的房間,舒適便宜。”


    她有幾分發愣,許久才點頭應了聲,“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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