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無限鏡界。


    “吳遠。”


    這渾厚沉穩的音『色』吳遠不太熟悉,但排除一下還是猜出是誰的,司正嚴坤,坐在樂亦彤的右邊。


    可聲音卻不知是傳自於哪裏,清晰宏亮絕不是喊出來的,在這大廳一樣的空間裏,正常人聲達不到這樣的效果,應該是用了某種揚聲器吧,可那桌麵上,也並沒有什麽話筒之類的東西。


    吳遠並不接話,隻是稍稍仰頭迴看過去,等著他繼續說。


    “你生辰幾何?”那聲音又問。


    又是這種複古的措辭,但在此時的氛圍裏再合適不過,也很應景。


    吳遠知道他們要問的這些問題,不就是把半巫的身份擺開來說麽,不用繞什麽圈子,都告訴你們好了。


    “我母親是樂無韻。”他答非所問,卻又直截了當,接著明顯感覺到台上的空氣凝結了兩秒。


    嚴坤眼睛向下瞟著本子,將提前準備好的問題連續劃掉幾個,沒想到這人早就看出了長老會的意圖,還跳著迴答問題。這樣一來,問詢的過程就瞬間省掉了一大半。


    “為何隱藏你的身份?”


    “不是隱藏,是你們沒問。”


    吳遠沒說錯,台上確實沒人問過這個問題。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爸告訴我的。”


    當然不是,他老爸什麽都沒說,可現在也隻能這麽講,難道要說是樂亦彤告訴自己的麽,況且誰知道母親有沒有跟老爸說過月離族的事兒。


    “請問令尊大名?”


    “吳極。”


    聽到這個名字,嚴坤微微頷首。他當年與樂亦彤以兄妹相稱,對於吳極這個人,是見過幾麵的,小有名氣的南派畫家,但無韻出事後,脾氣變得很壞,不知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身上是否佩戴隕墜?”


    吳遠很清楚隕墜的重要『性』,但既然月離人知道那根墜子是在母親手上失蹤的,那它的去向,作為兒子的自己又怎麽會不知道。這時隱瞞倒會顯得有些刻意了,所以吳遠老老實實地迴答:“在我這兒。”


    隕墜這個問題,不在給樂亦彤過目的那串問題列表中,她那會兒也還沒想到這點。此時突然被嚴坤問出,確實有點措手不及,但並不要緊,這事兒遲早都會被公開。而且她敏感地察覺到,身邊的這幾位,有人變得沉不住氣了。


    “你是否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份?”


    吳遠雙手『插』進口袋,從左到右地掃視了一遍台上這幾位看不見臉的九司,目光最後在樂亦彤身上落定,看不全她的表情,不過卻能感覺到她有些拘束。


    “我有三個身份,你問哪一個?”吳遠反問道。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自己是被盤問了,但他此刻並不緊張,隻當是居委會來了解情況。


    反倒是台上的九個人,看似麵無表情,實際上卻因為故作嚴肅而感到不自在。而他熟識的那幾位也並沒有真正問詢的意思,範陽甚至還在不時地『舔』嘴,可能口幹吧。


    “哦?”嚴坤低聲笑了一下,“哪三個?”


    “測試員,異能者。”吳遠輕鬆地迴答道,“還有半巫。”


    嚴坤停頓了一下,接著問:“那麽,你了解月離巫祝麽?”


    吳遠低頭抿著嘴,強忍著笑意,像是在醞釀什麽,而他這奇怪表情被樂亦彤看得真切。


    她此刻坐在高台上,也曾在七年前以這種視角看過曹兌,不過當時是由父親進行的問詢,自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觸。


    而現在的她,很不喜歡以這樣居高臨下的角度來看吳遠,更怕他對自己產生某些不必要的誤會,因為這場問詢來得突然,兩人事先沒做交流。


    從帽簷的陰影中往下看去,吳遠卻表現得非常悠閑,這讓樂亦彤稍稍放心,看來他並沒有多想。


    然後便遇上了台下人柔和的目光,他正凝眸盯著自己,那眼神裏有一絲請示的意味。


    吳遠其實是看不清台上人的臉的,隻能勉強看到個嘴,不過見樂亦彤稍稍抬起下巴,微揚著嘴角,便確定她接收到了自己的信號,也已經傳迴了指示。


    那意思,就是讓自己看著辦。


    他又轉而看向嚴坤,肯定地點了下頭:“非常了解。”


    “如何證明?”


    吳遠挑了下眉『毛』,心想:“了解”這種東西要怎麽證明,太抽象了,要不你出張試卷來考我一下?還是我給你背誦個什麽巫祝手冊之類的?你說怎麽證明吧。


    他便學著嚴坤的措辭,朝他微鞠一躬,說道:“悉聽尊便。”


    台上又沒了聲音,九個人也不做交流,就這麽默默看著他。


    空氣中那些星星點點不時漂浮到吳遠身周,環繞得如在仙境一般,而他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反倒像是他在考校九司,竟一時搶了台上的氣勢。


    見大家很久都沒有動靜,吳遠有些無聊,聳了聳肩問道:“所以,現在要怎麽辦?”


    這時台上兩邊的人才同時轉頭朝中間席看去,連三位元老也是,都在等著最中間的巫祝本巫發話。


    樂亦彤微微張了下口,似乎話到嘴邊,幾欲發聲,然後卻又合上雙唇,把那話咽了迴去。


    雖然在之前的臨時會議上,她對吳遠以後的安排是“照常”,但“照常”的也隻是公司職務。就算不用他奉血,但半巫的身份已經讓人們不能再用以往的眼光來看待他了。


    至於嚴坤問的“證明”,估計也隻是想試問吳遠對巫祝職責的認同程度,如果發現他並不抵觸的話,那麽就不會排除以後讓他參與奉血的可能。


    既然要奉血,那就必須通過月隕的試練。


    樂亦彤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了吳遠,等過了這關,你想要什麽補償都可以。


    “請月隕,”一句清冷的女聲劃破了寂靜空曠的大廳,“試練。”


    被月隕選中的人,都要額外通過一道試練,用來考察那人對守護整個族群的信念是否堅定。隻有通過了,才能正式成為巫祝。


    這種試練沒有標準,完全由月隕決定,這也是為什麽樂亦彤始終覺得月隕是有生命的東西。而她通過試練的時候才剛出生不久,也不知道那月隕是怎麽看出自己哪裏信念堅定的。


    關於試練的過程,族中典籍裏都有著詳細的記載,大致就是因為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等被試練的人看見了月隕,他們便會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可是這裏卻唯獨沒有說到通不過會怎樣,而那些沒通過的人,他們的名字在族譜裏再也沒有出現過。月隕就會繼續去選定下一個巫祝人選,再次進行試練,直到有人能通過。


    吳遠沒明白,又要見月隕了麽?它一塊醜石頭,怎麽請來?


    腳邊傳來極輕的流水聲,身後那潭漆黑的水麵開始不規則地泛起微波,比漣漪稍強,卻又不足以稱之為浪。這些一道道卷動的微波,越來越統一地朝一側偏去。


    接著,先前通過的橋麵,也與半圓形的地台緩緩分離,慢慢轉向一邊,嗯?不對,不是橋在轉,而是腳下的地麵在轉,連同三級台階上的高台長桌一起。


    參照那橋麵的固定位置還有轉動速度,吳遠猜測這整座地台大概轉動了半周,一百八十度,轉到了這處空間的背麵,一個黑暗陰冷的高挑洞『穴』,『穴』壁光滑陡峭,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轉過身,便瞧見遠處那道如光柱般直衝頂部的玻璃電梯井。


    這裏是他來過的b32層,而月隕就應該在麵前的黑水之下。果然,這石頭正如上次那樣逆時針緩緩轉動著出水,將盤繞在身上的兩道淙淙水紋,優雅華麗地繞散開來。


    吳遠有些奇怪,上次的月隕讓自己體內產生的強烈反應讓他心悸了好久,甚至會在睡夢中被驚醒,他以為這次還是一樣,但沒有。


    這時的月隕,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陰森可怖,而且毫無攻擊『性』,反而讓吳遠有一種想去接近它的衝動。


    月隕本身是醜陋的,又黑又醜,就像一顆疙裏疙瘩的粗糙棗核,身上還有九個奇怪的字符。但它旋轉上升時所帶起的水流卻是極美,氣韻也與上迴不同。


    如果上次的水紋像兩條相互纏繞的盤龍,那這次就是舞姬揮旋的長袖,典雅,優美,吸引著吳遠靠近。更怪的是,他隱約感受到了一絲陌生的感情,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也從來不奢望的那種親情,母愛。


    如果不是相距著三五米的水麵,吳遠幾乎都快『摸』上那月隕的表麵了。


    樂亦彤一直在後麵默默觀察他的反應,擔心會出現上次那樣完全走不動道兒的情況。見他沒有異常,竟也能走上前去打量月隕,知道自己多慮了,便稍稍放下心。


    而吳遠的表現,卻是太主動了些。


    看起來,他的身體已經不由自己控製了,被那月隕吸引著上前,竟直直踏上水麵,身子往前傾倒下去,而他似乎沒有了意識,任憑地心引力將他拽進水中,“撲通”一聲濺出很大的水花,瞬間便不見了身影。


    樂亦彤驚得猛站起身,迅速劃開桌麵上的屏幕,準備調動隱藏在這裏的ai救援隊,是地宮中“小方柱”警衛的升級版,可以潛水,一直嵌在b32層的『穴』壁裏待命。


    她知道月隕的正下方沒有隱藏地台,完全就是深不見底的黑潭,而吳遠不會水。


    “司禮大人。”嚴坤直視前方,在一邊低聲提醒她不要幹預。


    其餘幾人也全都有些意外地望向她,此刻的焦慮盡顯無餘,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接著平複了唿吸,努力壓住情緒,緩緩坐下,但仍繃緊了神經,全神貫注地盯著水麵。


    再然後,月隕身上的九個字符,微微發出白光。


    ————


    月隕身上九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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