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醒來是兩天後。


    剛睜眼的一分多鍾裏,他像是個混沌初開的失憶者,反複問著自己三個被問爛了的問題:


    我是誰?這是哪?發生了什麽?


    直到被一陣響亮的鼾聲打斷。


    印聲靠在門口的沙發上睡著了,一旁的落地窗顯示這裏是森林深處的某個小屋,不,那是高清屏幕模擬出來的仿景。


    吳遠想喊醒印聲給自己倒水,可嘴裏剛發出一個音,就扯到腹部的肌肉,疼得他躬起身。


    “你不要動。”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牽動著吳遠的心緒,那聲音接著說:“也不要說話。”


    電動病床的床頭慢慢升起,吳遠轉過臉這才看到樂亦彤正坐在床邊,瞬間精神了大半。


    “是要喝水麽?”她又問。


    吳遠慢慢地點頭,無力地靠在抬起的床頭上。


    看著樂亦彤為自己倒水,『插』上吸管,再遞到麵前,他非常感激,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又牽拉了傷口,痛得一下縮迴了手。


    “說了不要動。”樂亦彤的語氣有些責備,她端著杯子將吸管伸到吳遠嘴邊。就算現在拿把槍抵住吳遠,他也能滿足地死去了。


    突然吳遠覺得胸前一空,他低頭看去,果然母親留給他的掛墜不見了,病號服也是敞開的,肚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他又看向樂亦彤。


    “放心,我幫你收好了。”樂亦彤微微一笑。


    吳遠覺得這笑略帶疲憊,他發現樂亦彤的臉『色』有些憔悴,連嘴唇也發白,便有些憂慮地看著她。然後在丹田運了一口氣,忍住疼,終於開口問出:“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礙事。”盡管她這麽說,但她臉上細微的慌『亂』被吳遠看在眼裏。


    樂亦彤收拾了一下表情,起身說:“我還有事,印聲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麽。”然後走到沙發旁,拍醒印聲後就出門了,吳遠還在迴味著剛才那份溫存。


    “吳遠呐,你可嚇死我了,都以為你差點要背過去了。”


    你才要背過去了。


    吳遠無力反駁,隻能咧嘴笑笑。


    “得虧你會瞬間移動,不然可真就掛了。一槍打在大動脈上,那黑血嘩嘩直冒,再晚一分鍾都救不活。”


    吳遠聽著印聲脫口秀般的情景再現,著實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他們的“壯舉”在美國造成了不小的轟動,連續兩天的頭條都在“宣揚”兩人的事跡:《神秘消失的大盜》《驚天劫案》《囂張的文物搶匪》《不翼而飛的文物和搶匪》,連fbi也介入調查。


    總之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麽進出警備森嚴的博物館的,館內的監控信號統統被幹擾,館外的路上也沒有一個探頭拍到他們。


    那晚的案發過程,全靠兩名當事警衛口述還原。


    小警衛的確是第一天當值,有過嚴重的酗酒史,值夜班前還偷偷吸了大麻,精神狀態很不穩定,才導致了槍擊。


    這樣一來,能有效敘述案件過程的隻剩那個黑人警衛,可當時光線昏暗,他僅憑晃動的手電也不能完整地說個所以然來。


    因為衛生間的窗子被吳遠打開了,大家都認為這兩個劫匪一定是跳窗逃跑,全擠在那個衛生間裏尋找線索。


    棘手的是,這裏有很多血,吳遠的血,他的dna濺得到處都是。


    “美國的樣本庫裏又沒有你的dna。放心吧,就算能查出人種,查出了華人血統,那也查不到我們頭上,我倆可是連出境記錄都沒有呢。”印聲打包票。


    警方向媒體公開的有關嫌犯的信息隻有血型:a型,其他還在化驗中。


    至於失竊的文物,大都會博物館連它是什麽都不知道,隻能根據材質說這是“金銀玉裝飾品”,西方媒體更是集中精力把筆墨都用在渲染兩個神乎其神的大盜身上。


    “我好像聽見你說什麽血不血的,是什麽?”吳遠『摸』索出了說話不牽動腹肌的技巧,可以避開疼痛。


    “醫生說你失血過多,血庫裏沒有你的血型,我就想我說不定也是a型血,就想輸血給你。”


    “你這『性』格就不是a型。”


    “測出來我是個o,我就想啊,怎麽這麽大的醫院,連個a型血都沒有,你不會是rh陰『性』a型血吧?”


    “不,就是常見的a型。”


    “所以我就跟他吵啊,說他們連個a型血都調不來,還開什麽醫院,那胖子醫生嫌棄我嘞,說我不懂,拒絕跟我說話。”


    “後來呢?”吳遠也懶得聽他抱怨。


    “後來你猜怎麽著,老板進去了,給你輸了她的血。”


    “她也是a型血?”


    “那肯定的嘛,不是同一個血型的怎麽給你輸嘛,輸了80才把你給穩住。我在外麵都看到了,血從她手臂抽出來,直接就輸進你的手臂了,中間一點兒沒耽擱。剛輸完她這邊立馬就昏了,正好昏在急救室。”


    “怎麽抽那麽多血,人都要休克了。”吳遠很生氣,打心底責備醫院,怪不得樂亦彤臉『色』那麽差。


    “我後來就問醫生,哪有這樣子輸血的,那胖子說什麽你知道嗎?”


    “不要跟我賣關子。”吳遠是很嚴肅的。


    “他說,你們不是普通的血。”


    “什麽意思?”


    “隻有老板能給你輸。”


    “為什麽?”


    “然後那胖子就死活不說話了,唉,這個公司秘密太多,一旦涉及到關鍵,大家就都不做聲,還能不能愉快地工作了啊?”印聲長歎一聲又躺迴沙發上。


    “文物給老板了嗎?”吳遠才想起來出生入死就是為了這對耳飾。


    “早給了,都被血泡紅了。”印聲見吳遠狀態好些,又躺迴了沙發。


    吳遠還在琢磨血的問題,為什麽要從一個人身上抽給自己兩份全血的血量,他不相信這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裏沒有足夠的血袋。正想著要問醫生,醫生推門進來了。


    一個油而不膩的中年胖子,眯眯眼看著很像吉祥物,後麵跟了四個年輕的實習醫生,正邊走邊埋頭在小本子上記錄著,這些人也無一例外都是灰『色』眼睛。


    “三床,吳遠。醒啦,感覺怎麽樣?”醫生來到床邊。


    “挺好的。”


    胖子醫生掀開吳遠的被子,檢查了一下他的包紮,又給他聽了心肺,確定了他的確是“挺好的”後,又轉身麵對學生說:“這個病人腹部槍傷,失血過多,隕血80。”


    吳遠觀察到一直低頭做筆記的實習醫生們,在聽見“隕血”兩個字後,同時停筆抬頭看向自己,再互相對視一下,才又低頭繼續記錄。


    “醫生,‘隕血’是什麽意思?”他忍不住發問。


    “好了,下一個。”胖子醫生大袖一揮,把實習生們往門口趕。


    “醫——呃啊——”吳遠剛用力發聲,又拉疼了傷口。


    “別喊啦,就是這個小胖子,什麽都不說。”印聲依然躺在沙發上刷著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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