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的走著,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


    不及格軍團的四人正對著各自的卷子苦大仇深著。


    三井壽在問答題下寫了一個大大的“解”字,然後遲疑著加了個冒號,眉毛不自覺就皺成了一團。


    嘖!宮城那家夥撓頭搔耳的,真是超級礙眼,不時拿橡皮擦改的樣子好像真的會做似的……哼!


    這種題……剛才木暮那家夥是怎麽講的來著?好像是要用到一個公式……嗯……


    三井心虛地瞥了一眼沙發上看雜誌的木暮,抬手看向掌心的小抄——原來如此,根本難不倒我三井壽嘛!


    筆尖又開始沙沙的狂書起來,於是“解”字的冒號後麵終於有了內容。


    ·


    “那個……彩子小姐~”宮城紅著臉站了起來,“我做好了~!”


    “喔,我看看。”彩子接過卷子,“什麽嘛,良田!你做得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考試的時候都不會呢?”


    “哎呀~!”宮城良田臉紅紅地撓頭傻笑,“如果平時都是彩子小姐來教的話,我說不定都能考滿分喔~!”


    紅果果地秀甜蜜果然激起了現場三位欲求不滿(?)人士的公憤——


    赤木&三井&櫻木:“正蠢材!”


    “你們這是嫉妒!”宮城不屑地迴以白眼,“三井你看不慣也可以叫小七海來輔導你啊~!”


    三井惱羞成怒:“笨蛋!我是三年級!她是二年級!輔導你個頭!”


    “我覺得以小七海的水準,輔導你綽綽有餘……”宮城不死心的還擊。


    “哼!我也做完了!”三井不再搭理宮城,起身把卷子遞給木暮,“你先看著,我去打個電話。”


    木暮:“喔。”


    ·


    熟練地按下家裏的電話號碼,三井抬頭看了看掛鍾,已經十點半了。真是,竟然這麽晚了,老頭子又要囉嗦了……


    電話鈴才響了兩聲便被對方接起,聽筒那端傳來三井建低沉的聲音:【喂,三井宅。】


    “啊,是我。”三井單手插兜道。


    【臭小子,你還知道打電話迴來!】


    啊啊……我就知道……三井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誰知電話那頭的聲音竟然忽然一低:【你……吃晚飯了沒有?】


    這句話對一般的父子來講是非常正常的家常話,但三井建問得別別扭扭,三井壽自己聽著也陌生的很。他摸摸鼻子:“嗯……我現在在赤木家溫書啊,所以今天晚上就不迴家了。”


    【赤木……?喔……喔。】三井建的語氣更加緩和了,【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啊,要好好地道謝。】


    真是的……這是把我當小孩子嗎?


    三井低低地“嗯”了一聲。


    也許是這個“嗯”太過含糊了,三井建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喂!你該不會是在撒謊吧?你現在真的是在赤木家?】


    “是真的啊!籃球部的人也都在一起的!”三井忍不住大聲辯解。


    【那……你們是真的在讀書嗎?】三井建猶自不信,【不是聚在一起玩遊戲吧?】


    “啊啊——!我們是在溫書啊!是真的在溫書!”三井的聲音也急切起來。


    【好吧……姑且信你一次。】


    姑且是怎麽個語氣啊!?


    【好好複習,不要瞎胡鬧!】


    又是這種教訓小孩子的語氣……


    不過三井還是耐著性子乖乖地點頭:“嗯……知道了。”


    【複習完就早點睡覺。】


    “我知道了!”三井又羞又窘地喊。一瞬間感覺自己又迴到了小時候似的,被老爹耳提麵命些雞零狗碎的事情……他下意識放柔了聲音:“那個,晚安……”


    不等對方迴應,三井火速扣下了電話。


    還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三井撓撓後腦勺,假裝咳嗽了兩聲:“真是的……好歹也相信下自己的兒子啊……”


    “一定是因為你是個不孝子吧?” 櫻木花道答題猶不忘挖苦。


    “什麽?!你這種掛掉七科的家夥根本沒資格說別人!”三井猛地迴頭反擊道。


    “什麽——!?”櫻木也狠狠轉頭,眼看一場猴犬大戰就要開打。


    赤木大猩猩適時地出場了:“櫻木!你給我好好集中精神念書啊!七科不及格的家夥還有心思指責別人!”


    三井抱臂哼氣:“就是!”


    “那個……三井……你的卷子我批出來了……”木暮好媽媽也適時地出現了,“錯了……一些呢。”


    三井野狗:“欸——?”


    赤木怒吼:“可惡!流川!不許睡!”


    於是猴子、狐狸和野狗繼續苦逼地念書去了。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三井宅一樓的大廳。


    電話裏掛斷的忙音一聲接一聲地響著,三井建握著話筒怔怔地發呆。


    “他爸爸?”三井明美端茶出來就看到丈夫一臉怪笑地拿著電話,“是阿壽嗎?”


    “啊——?……啊!啊……咳咳!”三井建手忙腳亂地掛好電話,“那臭小子說今晚在赤木家住,和籃球部的人一起念書準備補考。哼!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赤木嗎……?這樣啊。”三井明美聞言一笑,“他還說了什麽?”


    “啊?啊,他還說……”三井建又想起那聲簡短的【晚安】,“他還嗦……唔!”一個愣神間,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你怎麽樣了?”三井明美連忙放下托盤趕了過來,“沒問題吧?”


    “麽、沒寺……”三井建狼狽地擺擺手,“我紫寺……不小心咬到舌頭了……”


    “欸?”三井明美一愣,“噗”地掩麵而笑,“你呀……還是這樣……”


    三井建一抬頭就看到美麗依舊的妻子輕快的笑容,一瞬間,就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年輕活潑的小姑娘……


    “明美……”他情不自禁地喚道,“我已經,好久沒看到你這樣笑了……”


    “欸?” 三井明美微微一愣,羞窘地側過臉去。


    “啊那個……”被三井建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她有些慌亂的理了理頭發,“茶,茶我就放在這了,你……你處理完公務就早些休息吧……”急急背轉身去,但耳尖泛起的紅暈仍舊透露了她的心:“我先去睡了……晚安……”


    目送著妻子的背影躲入一樓的臥室,三井建呆呆地愣了好久。


    想想兒子的那聲“晚安”,再想想妻子的那聲“晚安”,三井先生的臉上又浮現那種古怪的傻笑來。


    “真是的……到底是像誰啊……?”


    他忍不住再次迴味起那個輕快的笑容。


    記憶漸漸和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天重疊……


    雖然是三井集團旁支家的孩子,三井建卻憑著自己敢想敢拚的精神早早做出了一番事業。被本家的長輩叫到一條家的別院時,年輕的三井建仍有幾分摸不著頭腦。長輩和大藏省地一條大人談話,究竟叫自己來做什麽?


    也許是看出三井建的疑惑,兩個老人高深莫測地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年輕人陪著我們這兩個老家夥聊天果然會覺得無聊吧?一條別院的風景很好,為何不去庭院裏走走看呢?”


    那個時候,三井建便明白了。他有些不情願地走向庭院,那裏——會有一個女人在等待著他。


    ·


    “嘿!”


    一顆橡子突然砸到三井建的背上,他怒目轉頭,就看到那個穿著和服的少女。


    那女孩被他突然呆住的兇惡表情逗樂了,歪頭笑道:“就是你嗎?祖父說等著嚐我做的點心的家夥?”


    就像被初綻放的山茶花迷了眼般,三井建愣愣地點頭。


    “呐,這個就是,今天家政課上我烤的蛋糕。”女孩子笑盈盈的拉著他坐到廊下,“吃吧。”


    其實三井建並不喜歡吃甜膩的點心,但是那一天,他吃掉了整整一碟的奶油小蛋糕。


    “不知道明美的手藝還合你的胃口嗎?”一條老爺子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三井建慌亂地站了起來,嘴裏還含著甜膩的糕點便急急開口:“非、非吃……唔!”他狠狠地咬到了舌頭。


    “嗬……”一條明美忍不住掩麵輕笑,女孩兒的眉眼彎彎,眼中有光,紅潤的嘴唇輕輕的抿緊,又嗔又笑的發出一個親昵的“你呀~”來。


    一條別院的庭院春華絢爛,有如奇花初胎的和服少女,那女孩的笑容,掩麵輕笑的一個歪頭,紅唇輕抿,那一聲嬌俏的“你呀~”……


    刹那間,三井建忽然明了——這個女孩,就是會陪伴他走過一生的女人。


    那一年,三井建二十六歲,一條明美十七歲。


    ·


    無意識地摩挲著骨瓷的茶杯,金屬輕碰瓷器的聲音喚迴了三井建的意識。他低頭看向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深深陷進指根。


    “戴得太久,都忘了一直戴著它了。”三井建小心的轉動指環,卻怎麽也拿不下來,他試了幾次便罷了手。


    “戴的太久……已經摘不下來了啊……”三井建的眼神黯淡下去。


    這樣各自分房而眠……已經一年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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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今生小劇場:


    一燈如豆,三井看著七海忙忙碌碌地身影,有些遲疑的道:“家裏,隻有你一個人嗎?”


    七海的腳步猛地停住了,她愣了愣,又笑了:“是的呢……隻剩下我一個了。”


    ·


    三年前那個飄著秋雨的傍晚。


    “阿冬!看我帶了什麽迴來?——是柿子喲!”七海雪興衝衝的跑進簡陋的院牆,“還有——”


    女孩兒的話音戛然而止在空蕩蕩的院子裏。


    母親陽子紅著眼眶倚在門邊,她單薄的身子顫抖著,抬頭看向天空:“阿雪,悄聲。阿冬他……化作天鵝,迴歸天主的懷抱了。”*


    柿子從七海雪脫力的手中滾落下來,橙黃橙紅的。


    漫天的雨絲無聲無息的灑落著。


    ·


    下葬的時候,七海把藏起來的糕點放進弟弟冰冷的小手裏:“阿冬,你看,是糕點啊。甜的……比柿子還要甜的……你吃,你吃啊?”


    “哪裏來的?!”母親劈手奪過幹硬地糕點,狠狠的抓住七海雪的手,“你去偷東西了?!”


    七海隻是喊著眼淚沒有說話。


    “你這……”母親的巴掌高高的揚起,七海雪閉目咬緊了牙關。


    然而最終落下的,卻是母親緊緊的擁抱,和淒厲的似乎永不停息的哭喊。


    因為偷盜柿子的罪孽,七海雪被罰跪在聖像麵前整整十天。


    第十一天,七海陽子開始傳授女兒西洋的醫術。


    ·


    那年冬天,滔天的烈焰燒掉了恢宏的三井府邸,大火一直持續了三天,映得半邊天色都紅了。


    農民暴、動的散兵遊勇也波及了七海的茅屋。


    “阿雪——!快跑——!藏起來!永遠……永遠也不要讓人知道我教你的東西——!”


    母親淒厲的唿喊,淩冽的刀子般的寒風……


    ……


    七海眨了眨眼睛:“父親,母親,弟弟……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啊……抱歉。”三井尷尬地轉過了頭。


    【原來她也和我一樣……隻剩下獨自一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注釋:變成天鵝飛走了,是天草四郎時貞死時,他母親說的話。


    這幾天忙翻天,明天雙更補償大家。


    諸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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