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標潛下水,漸漸消失不見。


    驀地,一下子彈了出來。


    康斯旦丁不急不躁,左手習慣地抽出手槍。


    這時。


    猛地,浮標一下子狂烈地下潛,魚線被扯緊。


    正是好時機。


    拉起,不宜遲。


    就在這時候。


    “咳咳!”


    幾聲有力的咳嗽聲,如同子彈一般,肆無忌憚地射擊著康斯旦丁,與水下的魚。


    汩汩。


    浮標徹底浮了起來,再無一點兒動靜。


    魚脫鉤了。


    或者,魚從沒有上過鉤。


    不過,又來了一條魚,隻是不知道,誰才是釣魚人,誰才是那尾魚。


    康斯旦丁仿佛有些責怪地開口:


    “喂,朋友,你把我的魚嚇跑了,你說怎麽辦?”


    語氣似乎有些霸道,但讓人聽了又覺得很有道理。


    “咳咳。”


    “咳咳。”


    來人的咳嗽聲,越來越激烈,暫時無瑕於康斯旦丁的責問。


    隨著一路的咳嗽聲,來人漸漸到了康斯旦丁的身旁。


    從咳嗽聲裏,覺得這個人幾乎過不了多久的感覺。


    “孩子,不必糾結於丟掉的一條魚,後麵還有更多,更大的,你隻要有足夠的魚餌,就可以。”


    來人善解人意地安慰,又補充道:“這是我外祖父告訴我的,他生前是一位擅長於釣魚的高手,這一點,當作初次見麵的禮物。”


    聲音中性,偏一點男低音,很喑啞,聽起來,好像不通氣,堵塞的難受的感覺。


    而且,說話時,來人的嘴巴,嘴唇沒有開啟過,如同黏在一起一樣。


    “替我謝謝你外祖父,謝謝。”


    康斯旦丁把槍對著來人,繼續說道:“你外祖父沒有告訴你,打擾別人,是一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特別是在釣魚的時候。”


    “確實很抱歉,先生,這一點,他有說過,但我也想靜靜地來到你身邊,實在控製不了,咳嗽就是一種自作主張的鬼東西。”


    “然後,再靜靜地朝這裏開一槍,對嗎?朋友。”


    “不不不,完全沒有這個想法,我僅僅是一位傳信侍者,先生。”


    來人是一位老嫗,白種人,牙齒都落個精光,整張嘴,內陷進去,如同被人狠狠地湊了一拳一樣,恢複不了原樣。


    鼻子像老巫婆的尖而大的掃帚一樣,恐怖猙獰。


    一隻眼睛渾濁不堪,混白色,這是白內障。


    另一隻眼睛,血紅,血紅,像熬夜十天十夜一樣,疲憊恐懼,幾乎失明,岌岌可危之感。


    整體穿著打扮,一個詞匯:肮髒。


    被拋棄的老女人。


    康斯旦丁觀察著來人,這一位老嫗,若有若無的熟悉之感。


    好像在哪裏見過。


    好像在哪裏聽過。


    甚至,好像在哪裏跟她說過話。


    “朋友,我們見過嗎?”


    康斯旦丁坦率地問道。


    老嫗搖搖頭,同時說道:“不不不,先生,你忘了,我送給你的初次見麵的禮物了嗎?”


    緩了一下,老嫗接著說:“看樣子,外祖父的經驗之談,確實不值得記憶,確實不值得,不值得……”


    “你給與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朋友。”


    康斯旦丁打斷她的自言自語。


    “是嗎?”


    老嫗詭異地微笑。


    康斯旦丁看得雞皮層層起,太惡心了。


    想不到,還有“笑”,會這麽惡心。


    雖然這樣說,有些冒犯,事實上,就是這麽惡心。


    原來,不是所有的笑,都是甜美的。


    老嫗一笑,扁扁的嘴,裂開,掉出一坨坨黏糊糊的口水,像果凍,像泥水混濁物,像糜爛的肉。


    鬼知道,老嫗吃了什麽鬼東西。


    這個古怪的老嫗,使用腹語與康斯旦丁對話。


    康斯旦丁暗然微微皺一下眉毛,很快,又平緩。


    沒有嫌棄的語言,也沒有明顯的鄙夷的神情。


    當這一句“是嗎”,康斯旦丁便知道,這個老嫗,不是一個老實人。


    笑夠了。


    老嫗連忙道歉:“很對不起,對不起,先生,很久沒有這麽開心地笑過了,實在忍不住,忍不住。”


    康斯旦丁沒有開口,也不能別過來臉,而是暗中屏住唿吸,如同潛水一樣,神情再也不能自然而然,而是嫌棄的表情。


    終於,老嫗意識到了什麽,再三道歉:


    “很抱歉,很抱歉,先生,我忘記了我有口臭,這味道,誰都受不了,像屎坑一樣,下水溝都沒有這麽臭,這都怪我有特殊愛好。”


    說著,老嫗用起了腹語:“我愛吃腐爛的屍體,你知道,腐爛的烏鴉,腐爛的流浪狗,那股味道,一般人,避之不及,但我偏偏就愛到骨子裏,腦裏。”


    之後,老嫗告訴康斯旦丁。


    她叫鬼女人,至於名字,姓氏,都忘了一幹二淨,也沒有人會記得,即使有,也不會有什麽作用。


    鬼女人,是她丈夫起的。


    她本來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與一個白白胖胖的可愛兒子。


    丈夫是一位勤快節儉的馬車夫。


    丈夫的勤快,這一點,很多男人,比不上。


    鄰居也羨慕,甚至妒忌她,眼紅地說,這麽好的運氣,上帝這麽偏心。


    但她有一個可怕的愛好,這與具有上癮性的毒品,有過之而無不及,賭博。


    她嗜賭如命。


    一天夜裏。


    丈夫一如既往地趕馬車賺錢養家糊口,而她把兒子哄睡以後,偷偷地關好門,出去。


    當她在紙牌裏縱情肆意,一頭黑狼在她家,正酣意用餐。


    天亮後,她迴來時,滿屋狼藉,都是血跡,地上的幾個爪子印,告訴她,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了。


    即使這樣。


    她的丈夫還是原諒了她,僅僅怒不可遏地罵了她一句“鬼女人”。


    原以為,會痛改前非,重新為人。


    可憐的馬車夫丈夫,被她欠下的高利貸,給逼死。


    眾所周知。


    高利貸是安息日還在工作的狠人。


    是的。


    有的人,不需要汗流浹背,就能過上如心如意的日子,因為他靠別人為他淚流滿麵與汗下如注。


    眾所周知的事,而鬼女人卻一無所知,不,是她被迷惑了。


    賭博讓人失去理智。


    賭博有一種從眾心理與賭徒心理。


    從此,上帝再也不眷顧這位不珍惜幸福的女人。


    過去的鄰居紛紛可憐這個女人,又恨這個女人。


    鬼女人隻能成為鬼。


    即使是主,西蒙斯也不能拯救一位墮落於賭博之中的人。


    西蒙斯是萬能的,又不是萬能的,主要在於他的信徒是什麽人。


    囉嗦地說完自己的往事,鬼女人又接著解開康斯旦丁的疑惑與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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