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深夜,顧思哲也找齊了奶奶所留下來的所有遺物。


    池蔦蘿取出木筐子裏的針線縫合那幾隻被拆開的娃娃,顧思哲還在對著那把小鏡子靜靜沉思。


    就在剛剛的時候,池蔦蘿告訴他,那把鏡子已經清理好了,現在還給自己,如若哪日懷念奶奶還可以掏出鏡子看一看。


    這把鏡子對奶奶來說尤為重要,她半生的等待就凝聚在這把小鏡子中。


    現在木框中的玻璃已經全部空了,隻剩下一塊雕著精美花紋的木頭。


    人都說將死之人會看見鬼魂,是真的嗎?


    奶奶真的能在鏡子裏看見死去的爺爺嗎?


    這個房間裏也有像李清卓家房間裏的木櫃,上麵也鑲了麵那樣大小的鏡子。


    但奶奶去了父親那裏之後,顧思哲偶爾晚上來這屋子找東西的時候總覺得背後的鏡子倒映著自己的身影渾身發毛,所以把整個木櫃有鏡子的那麵移到了背麵,就像是李清卓要往鏡子上蓋一塊黑布是同樣的道理。


    顧思哲突然很想把有鏡子的那麵移迴原處。他想起了以前聽過的傳說,人死之後的魂魄會迴來,附著到鏡子上,牽掛著他的人會在深夜看到他的靈魂。


    奶奶的遺體昨天下午剛下葬,今晚,自己會在這麵鏡子裏見到奶奶的靈魂嗎?


    想到這裏,顧思哲準備移動這個大木櫃。木櫃裏裝著的都是奶奶生前的一些衣物,所以櫃子很輕。


    顧思哲怕吵到另一間房睡覺的幾人,隻好緩慢地移動著,那櫃子微微晃動著發出沉悶的呻吟聲。


    不一會兒,有鏡子的那麵就移到了正麵,顧思哲後退了幾步站在一旁,結果隻看到了床邊執針縫補娃娃的池蔦蘿。


    “果然隻是個傳說嗎?”


    顧思哲很是沮喪。在這種時刻,自己並不抵製封建迷信起來,哪怕隻是個傳說也想要試一試。


    聽見顧思哲喃喃自語,池蔦蘿抬起了頭。


    顧思哲苦笑了兩聲,向池蔦蘿道明了原委。


    麵前的池蔦蘿放下了針線,在一旁重新執筆一行一行認真地寫著。


    “我也聽過這個傳說。我們家的後屋有一架大的歐式穿衣鏡,上麵有很好看的樹脂花朵的浮雕,我姐姐曾經很喜歡那麵鏡子,有時候買了新衣服換上之後就去那裏看上身效果。我姐姐死了之後,那段時間,我常常半夜不睡覺跑到後屋,坐到那鏡子前麵的地板上。”


    池蔦蘿的字跡十分工整,每當寫到和姐姐有關的事情時,心情總會變得很平和。她很願意和顧思哲分享關於姐姐的事情,但願此刻能讓顧思哲少一些悲傷。


    “我以前常會看見一群老人坐在我家附近的路口嘮嗑,某天經過的時候就聽到了那個故事。他們說,如果你身邊有十分親近的人去世,半夜站在鏡子前虔誠地祈禱,默念那個人的名字,就能看見他的魂魄出現在鏡子裏。”


    池蔦蘿寫著寫著突然停了筆,目光變得柔和。


    “不過那也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我曾多次站在鏡子前等待著、祈禱著甚至是哀求著,可是姐姐的身影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我覺得她應該是去轉生了,奶奶也是一樣的,那麽善良的人一定是去轉生了。”池蔦蘿如此虔誠地相信著。


    聽到“轉生”兩個字,顧思哲感覺好了不少,他再次凝望了那麵鏡子,隨後又移到了原來的位置。


    下一個瞬間,就在他轉過身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李清卓。


    李清卓也曾在半夜照過鏡子,被自己親眼目睹過,淩晨兩點,整個人像僵屍一樣站在鏡子前麵......


    李清卓也聽過那個傳說嗎?


    如果李清卓真的聽說過那個傳說的話,那麽半夜他起身照鏡子是想看到誰呢?


    是死去的池鳶尾?


    大約不是吧,顧思哲想到了蔣朔真講過的一件事。


    李清卓屋子裏所安放的木櫃和他的父親有關,那裏麵放著的應該是李清卓父親的舊物。


    蔣朔真也說過,對李清卓父親的下落並不了解,據傳聞是早已離了婚。但蔣朔真對於李清卓而言是發小、是無話不說的朋友,可如此關係親密的兩個人為什麽這件事蔣朔真卻不清楚?


    蔣朔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直腸子,從第一次剛和自己熟悉就能掏心窩子、竹筒倒豆子一樣地聊天;還有書店裏詢問李清卓一事就能看出來。蔣朔真說話是直來直去,看了什麽,想到了什麽就直言不諱地告訴對方,並不會去刻意隱瞞或撒謊。


    那次在李清卓家自己提及到李清卓父親的時候,蔣朔真再三叮囑自己不要說出去,怕傷了李清卓的心。證明蔣朔真也覺得這件事對李清卓來說很深刻,或許蔣朔真問過他,但是他不願意說。


    如果單單是離婚的話,對於向來無話不說的蔣朔真,李清卓肯定會提及到,但是卻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也許李清卓和自己一樣,隻不過沒有自己這麽看得開,會把這種事情告訴身邊的人......


    顧思哲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大約李清卓會在深夜看鏡子是想看到他死去父親的魂魄吧......


    蔣朔真也許也和自己一樣,早就猜到了這件事,所以在一同去ktv的路上,才會說李清卓半夜照鏡子的事情還沒有放下,他肯定也是知道這個傳說的。


    有一瞬間顧思哲覺得李清卓有一絲可憐,他想到了自己,也是和李清卓一樣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至親的人......


    可下一秒看到繼續縫針的池蔦蘿,瞬間又將對李清卓的一絲可憐轉化成了悲憤。


    掠奪別人生命的人又怎麽會值得可憐呢?就算他有千般好,做過千百件好事,但他那一刻,終究選擇了做一個壞人。


    顧思哲不會同情的。


    過了一會兒,他返迴了床邊,靠在了池蔦蘿一旁,認真地看她繼續縫補剩下的兩隻棉絮外漏的布老虎。她腕上的金鐲子正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顧思哲感激著奶奶還有母親讓這鐲子找到了它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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