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父端著托盤在顧思哲前麵走得緩慢,顧思哲看見他那滿頭的華發,在走廊的陽光下發著晶瑩的光。眼前的這個老父親,究竟經曆了多少辛酸往事才會如此提前衰老。


    雖然蘇謙的父母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總歸還是池父更滄桑一些。畢竟,子女過世是蘇家所沒有經曆的。


    蘇謙情況的確不容樂觀,但,他還活著。


    池家的書房在一個有陽光能夠穿透的房間裏,顧思哲很喜歡這個房間。


    他以前看到過一句話,生命有裂縫,陽光才能照進來。


    池家經曆過困難的事情,但並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


    這個書房比蘇家的還要大,書也更多。六個書架,均勻地立在房間兩側,中間擺放著一張實木桌子,棕褐色的。上方放著一台民國複古風的台燈,兩者很是相稱。台燈附近有一個鬆木的筆筒,裏麵放著幾隻墨色鑲金邊的鋼筆。除此之外,桌上還放了不少的筆記本,摞在一起,充滿著文學的氣息。


    池父將一摞本子移到了邊角上,騰出一塊地方放茶具,隨後從桌子下方搬出凳子示意顧思哲坐下,倒了兩杯茶。


    氣氛變得嚴肅起來,池父逆著光而坐,整個臉在陰影之下愈發冷峻。但顧思哲並沒有表現出畏懼之意,而是擺正了凳子坐在了池父對麵。


    池父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你是從什麽時候和小蘿相識的?”


    “在學校禁區。”顧思哲麵對池父所有的問題,都保持著自己真實的迴答。


    聽到禁區兩個字,池父已經沒了先前聽到“x城”的驚訝了,或許他早已料到了事情會往更出乎意料的方向發展,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也並非那麽簡單。


    “小蘿......也是......唉。”池父突然歎了口氣,他知道,過了這麽多年,那件事仍然是池蔦蘿心底的一個結,從去年十月份女兒不年不節地匆匆忙忙從學校請假迴家開始,池父就猜到了一些事情。“那你對小蘿她的了解又有多少?”


    “有些事我了解,有些事我不了解,但總有一天我會努力全部了解。”顧思哲並不想誇大其詞,他知道對於池父而言,自己對池蔦蘿的了解也隻不過是皮毛罷了。


    因為到現在為止自己還並不知道池蔦蘿失去言語的原因,以及她身上究竟還有多少閃光點等待自己去發覺。


    “倒是誠實。”說完,池父抿了兩口茶。


    顧思哲不知道池父這話究竟是好還是壞。


    “那麽,你是喜歡上了小蘿的哪一點?”池父的問題很是直接,完全在顧思哲的意料之外。


    顧思哲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手指握得更緊了些。


    “我不知道。但是她開心我便會開心,看到她難過我便覺得想要落淚,雖然我知道我現在給不了她什麽,卻想要去保護她,僅此而已。”不知道為何,顧思哲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他剛剛說這話的時候,眼前恍惚閃過了池蔦蘿麵露悲傷神情的影子。


    這次池父沒有再接著問,而是將杯中還冒著些許熱氣的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的他,久久沒能平靜。


    眼前的這個少年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一無所有,但是卻遇見了想要保護的人,那種無法割舍的感覺直到現在還盤旋在自己腦中。


    池父池母自幼便相識,池母的父親母親早在她十幾歲的時候就遭遇意外,她隻能暫居在親戚家,受盡白眼。那個時候的自己,拚了命地想要將她從苦海中拯救出來。直到後來,那個柔弱的女孩已經嫁給自己變成了自己相伴幾十年的妻子,但是自己卻沒能保護好......


    池父逆著光將顧思哲看得清清楚楚,常言道,看人先看他的眼睛。顧思哲眼睛麵對著外麵的天光,清澈得像山上的泉水一般,閃閃發亮,沒被任何世俗所汙染。言談舉止之間也覺得顧思哲並不是趨炎附勢的世俗之人。


    況且池父不覺得顧思哲是在池蔦蘿身上有利可圖,當他來能連夜坐車來到池家的那一刻,池父就覺得那日在學校門口自己沒有看走眼。他能夠如此誠實地迴答自己,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麵對自己會提出十個、百個、千個問題的準備。他的迴答如此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可是小蘿她啞了......”


    池蔦蘿變成這樣,池父自認為全是自己的責任,沒能早些發現池蔦蘿的病情加重,正因為太晚送去就醫,才到了如今無法挽迴的地步。


    顧思哲依舊麵不改色,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池父的考驗。


    “如果我真的介意的話我就不會說出剛剛的話了。”


    池父的目光突然和顧思哲對視上了,顧思哲的眼睛眨都沒眨,他觀望著處在陰影下的池父。


    “我們池家並不是你所看到的這麽平和,如果你真的了解小蘿的話,你也肯定知道她有一個親姐姐,也就是我的長女。”池父突然手撐著額頭趴在了桌子上,語氣裏夾雜著自身的無力感,還沒等顧思哲迴答,他就直起身子從那一摞的筆記本抽出了一份東西展開放在了桌上,推向了顧思哲。


    那是八年前的一份報紙,整張報紙占據了桌子的一大半。這是顧思哲第二次看當年的舊報紙,和蘇睿提供的那份不同,這份報紙是l市的日報並非校報,但是和那張的內容不盡相同,光是標題就能吸引全市的人駐留自己的目光。


    顧思哲仔細地觀察著這份報紙,這份報紙如此的陳舊,折疊的部分幾乎要斷裂開來,光從剛剛池父如此慣性的動作來看,就知道他這些年來肯定經常拿出來翻看。就像蘇謙一樣,時常會記起,會在腦中走馬燈一般地循環當年的慘案。


    正當顧思哲在其中搜索信息的時候,對麵的池父突然手撐著額頭,落下了兩行淚,打濕了桌上的報紙。


    這個時候的池父是痛苦的,每當他看到這則報道的時候都會苦不堪言,妻子整日吃齋念佛、小女兒失聲都無時無刻不提醒著自己這些都與那樁舊案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顧思哲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因為長女慘死而再次傷心的男人,隻能帶著愧疚將手頭這份報紙仔細看完,以告慰鳶尾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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