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的人病來如山倒。


    前一日皇帝還在問賀笙關於趙淮序的情況,第二日就聽說他染上風寒臥病在床。


    賀笙覺得趙淮序怎麽也該去探望一下吧,雖然他本人不是很樂意,但還是被賀笙拽著去了。


    皇帝對趙淮序的出現表現出肉眼可見的開心。在床邊問候兩句,賀笙覺得差不多就行了,這就打算走人。


    她正要告辭,就聽皇帝說:“張培厚,把殿下先帶出去,賀笙你留下。”


    張培後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他帶著趙淮序出門,屋內隻剩賀笙和皇帝。


    賀笙微微挑眉,“陛下……這是何意?”


    他掙紮著站起身,當著賀笙的麵拿出一份聖旨,緩步走到案前,然後攤開,他抬眼看賀笙,“朕就淮序這麽一個子嗣,後宮佳麗三千,隻有元貞給朕生下一個孩子,朕自認為這輩子還算英明,治理國家不曾出過大差錯。”


    “隻是可惜朕的子嗣稀薄,唯一的也出現了意外,還治不好,朕的兄弟也不成器,他們的子嗣也都是紈絝之輩,朕是不放心把這個大一個國家交到他們手中。”


    “淮序很喜歡你,把你當姐姐也好,把你當朋友也好,他想跟在你身後,也挺好。朕大約等不到淮序恢複的那天了。”


    “朕死前想幹一件朕認為正確的事。”他又慢悠悠打開一個紅布包裹,露出裏麵精致的玉璽,摁上印泥,蓋在聖旨上。


    “古有堯舜禪讓能人治國,今天朕也來禪讓。”他朝賀笙招手,“過來瞧瞧。”


    賀笙聽著這托孤的話都懵了,依言走到他身邊,他又開口,“朕允許你現在看這聖旨的內容。”


    前麵文鄒鄒的格式就不多贅述,總之結論就是他想把皇位給賀笙。


    “朕讓你當一國之主,但,作為交換,朕希望你照顧淮序,不容欺辱他,不容讓他受委屈,至於你是把他放在什麽位置,這個朕不做決定,總之,朕要淮序一世無憂。”


    這雙渾濁的眼睛變得銳利,目光像刀子一樣要射進賀笙的心裏。


    賀笙毫不畏懼和他對視,“好。”


    “咳咳咳。”他捂嘴咳嗽,“朕就知道朕沒看錯人。”


    她沒問為什麽是她,也沒覺得女子治國不妥,這很好,這說明她認為她能做好,她有野心,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欲望。


    “朕從來不認為女子不能治國,朕如果也有女兒也希望她能有野心,最好能和他的兄長爭一下,能者居之。隻可惜無緣啊,無緣。”皇帝長歎一口氣。“朕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他確實太老了,在這個人均年齡30的年代,他活到了60歲,在位35年,迴想他的政績,也做出過幾件可圈可點的,比如早年力排眾議在江南修建水利,但大多時候他是中庸的,他或許有大展身手的欲望,但又在一次一次的大臣勸誡中打消了念頭。


    聽勸是他最大的優點。35年百姓安居樂業,算合格了。


    賀笙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聖旨都蓋章了,這事板上釘釘,唯一有可能有異議的安王被貶去守皇陵,後代也不得入京城。


    ——


    離開皇帝的房間,賀笙慢悠悠往青竹軒走,路上突然想起來,現在趙淮序不就不算太子了?她才是皇位繼承人,好搞笑。


    路邊救了一個野人,然後他爹給了她一個皇位,感動,以後看到路邊的野人還是可以救一下的,萬一呢,你看她現在就一步登天了(笑)。


    往迴走的時候路過禦花園,聽到裏麵有人聲,走近聽清聲音,是幾個女人,約莫是皇帝的後妃。


    他自稱自己後宮佳麗三千,其實也就五個,還都是從他年輕時就陪著他的。


    分別是一個皇後四個妃子,不過估計皇帝也很久沒靠近過後宮,年紀大了也看開了,到現在都沒孩子自然以後更不可能有了。


    一群人聚一起賞賞花聊聊天,氣氛好不和諧。


    賀笙聽了兩聲就加快步伐離開。


    迴到青竹軒趙淮序在門口已經等候多時,見到賀笙他迫不及待跑過來,“阿姐!”


    賀笙揉他腦袋,“走吧,進屋。”


    發現自己即將成為皇帝後整個世界都美好了,再看那些作業也不覺得苦大仇深了,這算什麽?這叫曆練!她當皇帝可不得好好學習嗎!


    寶貴的人生閱曆再+1。


    再上課時閻宜年大約已經知道了這事,課前看著賀笙短籲長歎,最後不知道想了什麽,一咬牙,走過來和賀笙說,“事已至此,老夫希望殿下不要負了陛下。”


    稱唿都改了,那必然是知道了。


    賀笙了然點頭,“夫子盡管教,我自不會讓你失望。”


    被迫學習和主動學習是不一樣的,賀笙也不希望自己成那個被後世唾罵的紅顏禍水。


    她做什麽就要想辦法做到最好,說來也好笑,她爹應該還不知道她現在成了皇帝的義女。


    皇位都給了,算義女吧,隻是沒走流程罷了。


    賀笙側目看旁邊的趙淮序,既然如此,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恢複記憶為好。


    閻宜年肉眼可見的嚴格起來,過往賀笙犯了無傷大雅的小錯他都一笑了之,如今卻要因為這個錯誤挨板子,他下手一點都收著,幾板子下去手掌隱隱有腫起來的趨勢。


    閻宜年打完笑著說,“不要把小錯不當迴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當今陛下也在老夫手裏挨過板子,挨的打隻比你多不比你少,莫要覺得不服氣。”


    賀笙甩甩手,試圖驅散手上火辣辣的痛感,“是,弟子明白。”


    證明他是動真格了,畢竟陛下的身體撐不了太久,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起來,免得陛下突然薨逝,國家後繼無人,那豈不是給了亂黨可乘之機?


    又過了一月,天氣轉涼,路旁的葉子往底下落,隻一夜過去地上就是厚厚一層。


    踩在落葉上“哢滋”作響,趙淮序睡醒後不允許下人掃,他能在那落葉上玩一天。


    而這個時候的賀笙早已跟著閻宜年上了許久的策論課。


    ——


    九月初五是皇帝的誕辰,這一天被定位“千秋節”,屆時皇帝會帶上後宮的妃子在都城內的花萼樓舉行盛大的宴會,還會有大型樂舞表演,與百姓共同慶祝。


    隻是自從那風寒後,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已經臥榻不能再起,皇宮中的人還照常準備千秋節需要用到的東西,伶人樂師照常排練,隻是皇帝還能不能撐到那天是未可知數。


    九月初一的黃昏,皇帝讓人把大臣們都叫過來,口述……遺詔。


    賀笙和趙淮序也在,看著床上那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賀笙感歎世事無常。


    從他風寒治愈後,她以為他還能再堅持很久,也想過會快,但沒想到這麽快。


    趙淮序坐不住,但被賀笙交代過不能說話,於是他垂頭把玩賀笙衣服上的帶子。


    長長的遺詔交代到太子這裏,負責記錄的翰林大臣看眼心不在焉的趙淮序長歎一口氣,若由他繼任,這大啟命數也算到頭了。


    子嗣稀薄,旁支無人,天要亡我大啟。


    “改立太子,不,應該叫……咳咳,太女,由賀笙繼任,還望各位認真輔佐。”


    翰林大臣記錄的筆頓住,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把筆移開紙上,慶幸沒有墨滴在紙上,不若這份遺詔就要作廢了。


    為首的宰相沒異議,像是早知此時,他再次提筆記下這句話。


    “……就這樣吧……朕的母後來接朕了……”


    ……


    “陛下駕崩了——”


    沉悶的鍾聲響徹整個京城,各家各戶陸續掛出白幡,千秋節前夕,節日的主人去世了。


    張培後拿出聖旨宣讀,賀笙跪在地上接旨。他的身後是先帝,他的麵前是未來的皇帝。


    一場新舊交替。


    ——


    賀笙想著到底是趙淮序的父親,所以處理後事的時候都帶著他,看著先帝被換上壽衣,屍體被放入靈柩。


    守靈也在,出乎意料的是夜裏守靈的時候趙淮序前所未有的安靜,他甚至都沒問賀笙先帝為什麽會被放進靈柩。


    也許他懂死亡的含義,也許他還是沒那麽在乎先帝,但都無所謂了。


    最後一天守靈結束,賀笙拉著趙淮序離開令堂,剛出門他說:


    “阿姐,我胸口悶。”


    “嗯,你父皇變成了星星,在天上保護你。”


    “我以後也會變成星星嗎?”


    “會,所有人都會,我也會。”


    “那我想先變成星星,這樣可以保護阿姐,等你到了天上,我還可以保護你。”


    “……好,好啊。”


    賀笙迴頭看他,趙淮序明明是在笑著的,可眼淚卻順著臉頰滑落。


    “阿姐,等我變成星星能見到父皇嗎?”他說。


    “可以吧,會遇見的。”


    ……


    前後忙活完,禮部操辦先帝後續下葬流程的同時也在準備賀笙的繼任典禮。


    先帝在很久前就給她準備了龍袍,不過是趕工出來的,幾百個繡娘熬了許久,趕在先帝駕崩之前做好。


    質疑聲是在所難免的,也有亂黨渾水摸魚造反,所有的質疑聲都被賀笙的鐵血手段征服,所有的亂黨都被她暴力鎮壓。


    在這個時候,暴力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無所謂,她能走到這個位置就是證明她比他們強,抵死不服賀笙的大臣她也入了他們的願,賞他們去陪先帝。


    恰好換掉他們讓她的人上位。


    朝堂小規模換血,暴力手段讓她快速建立威信,她自己的人加上閻宜年的學生再加上隻忠於國家不在乎皇帝是誰的宰相,賀笙迅速紮穩根基。


    百姓們知道換皇帝了,還換了個女皇帝,最多就是多了點飯後談資,他們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膽子質疑。


    更何況新帝減免賦稅,他們沒那麽在乎,大幅度減賦稅比女皇帝更讓人震驚。


    ——


    等到先帝下葬皇陵,賀笙的繼任大典也被提上日程。


    賀笙直言,這流程怎麽比結婚還麻煩?


    袞冕比她想象中重多了,戴一天下來脖子都要斷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腦海中突然冒出的話把賀笙樂得不輕,她這王冠可比一般的王冠厲害多了。


    總之,


    一天下來賀笙隻想快速癱床上。


    她換成常服迴養心殿,門口的台階上坐著趙淮序,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見過趙淮序了,因為很忙,真的很忙,她讓張培後照顧他,這個大太監也算是看著趙淮序長大的。


    賀笙毫不猶豫走過去也跟他坐在台階上。


    賀笙仰頭看他視線所在的方向,輕聲問他,“在想什麽?”


    “陛下……阿,阿姐……在看雲朵,很漂亮。”


    賀笙閉上眼享受刮到臉上的微風,“今天天氣也很好。”


    “嗯。”


    賀笙笑出聲,“什麽時候恢複的?”


    趙淮序有一瞬間的愕然,又立馬平靜下來,“幾天前。”他其實也不是很意外會被發現,畢竟他做不到像以前一樣說出那樣的話。


    那一聲阿姐,他叫的很奇怪。


    天邊的雲被夕陽染成紫紅色,又被風吹散變得稀薄。


    “有什麽感想嗎?”賀笙歪頭看他。


    “挺好的。”他低頭,“我太心軟,不夠合適。我也沒那麽想要這個位置。”


    “皇位都不感興趣嗎?”賀笙很難相信一個太子會對皇位沒感覺,這曾經是屬於他的,是他唾手可得的。


    “不感興趣,我以前就想隱居山林,遊山玩水,隻是我身不由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狸貓擠到他倆中間,趙淮序低頭輕輕摸小貓的背,“我很喜歡那個時候,在寧長村的日子。”


    “你還記得啊?”這下輪到賀笙意外了,“還以為你恢複記憶就會把那些都忘了。”


    “如果我又忘了那些日子,那我豈不是還在失憶?”他輕笑,纖長的手指撓撓小貓的下巴,小貓發出享受的唿嚕聲。


    “那你接下來?”


    “去遊山玩水。”他迴答的非常果斷。


    賀笙更果斷,“不行!”


    “為什麽不行?”


    “我覺得你需要和我一起收拾爛攤子。”賀笙把目前的局勢給他擺出來,總之雖然她朝堂根基穩了,但她還有一大堆奏折要處理,都是守靈時積壓的。


    趙淮序愣住,“我還以為你不會讓我碰這些。”


    “切,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扣下你給我做工,把這些積壓的奏折處理了再走。”


    “報酬呢?”


    賀笙摸口袋,摸出來一包蜜餞,是她防止自己低血糖偷偷塞進去的,結果忘了放龍袍裏,她還是挨餓了。


    她自己吃掉一顆,把剩下的都給他,“報酬。”


    “連一文錢都不給嗎?”


    “你不缺啊,再說剛減免了賦稅,錢得省著花。”


    小貓大概聞到了味道,“喵喵”叫想要吃趙淮序手上的蜜餞。


    趙淮序手舉高,“這可不行,這是我的報酬,待會兒給你找小魚吃。”


    賀笙拍拍衣服,“走了,明天給我打工。”


    “哦。”趙淮序也往嘴裏放一顆蜜餞,抱著小貓離開養心殿門口。


    “小貓,我好像有一點喜歡她。”


    “不是親情,是想和她長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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