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既是在她身邊伺候的,很多事兒便得學不是麽?一次學不像,多學幾次也就是了,這裏是太太的千疊園,又不比別處、唯恐一不小心再給人家落了把柄,這麽妥帖的地方,正好可以叫奶娘和小素練練本事!


    陸清寧想罷便放慢了腳步,將蘇媽媽叫到身前附耳吩咐了幾句,「……您帶著小素一起吧,也好叫她替您多分分憂。」


    施紅和高媽媽見她這幅樣子,多少也明白是為了什麽,隻管笑著給二太太和五姑娘施了禮,便先引著往廳堂走去;二太太自然也是明白的,唯有陸清許卻頻頻迴頭,直到到了門廊下終於忍不住,忙不迭出聲催促:「三姐姐你走快些呀!」


    陸清寧連聲答應了,幾步走到陸清許跟前,心頭卻不免笑道,這五姑娘跟她這身體的原主兒真像啊,真不愧是嫡親堂姊妹。可幾個庶出的姑娘也都是陸家的骨血,為何就偏偏長成了歪瓜裂棗、個個髒心爛肺?


    到底是嫡庶的區分導致了庶生子女自小陰暗,還是因為有所出的姨娘們太不會教導呢?陸清寧顯然更相信後者、這所謂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隻因那嫡庶的分別,在陸家根本就沒有什麽不同,甚至像陸清雅這樣的,反倒比她這個嫡出還待遇好些……


    大太太謝氏此時也被點翠扶著迎了出來。


    二太太匆匆兩步邁進廳堂門,勉強將大太太攔在當地,又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另一邊胳膊,語氣頗帶埋怨:「我又不是外人,大嫂作甚還迎出來呢?隻管床上躺著等我進去便好麽。」


    這妯娌兩人便寒暄著,又一路往內室裏走迴去,大太太謝氏頗為無奈的迴頭瞧了自己女兒一眼——人家迎出來,分明是擔心女兒的傷勢好不好?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頭笑得不行。一是笑太太表錯了情,被二太太以為是出來迎接二房母女的。二是笑二太太還真實在,遇上她喜歡的人後便沒了那麽多心計和戾氣。


    進廳堂之前,她剛剛得了施紅的一個眼神,這會兒再瞧太太的麵色,似乎也沒什麽不快,看來高媽媽問過湯婆子藥渣之事後,並沒叫太太知道,也就徹底放了心。正想跟在眾人身後進內室,卻聽見廳堂門外又有匆匆腳步聲傳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千疊園的二等丫頭忍冬。與另一個叫憐夏的平日裏經常行走於後宅,譬如往浣洗班子上送些大件衣物幔帳啊、往針線班子上送些需要裁剪繡花的布匹啊。換句話說,這也是千疊園撒出去的眼睛耳朵。


    見陸清寧恰恰站在廳堂門檻裏,忍冬先是一愣,隨即便趕緊給她施禮:「奴婢見過三姑娘,三姑娘怎麽不進屋去。」


    「我正要進屋。便聽得你的聲音,這麽著便站下了。」陸清寧笑道。


    也就是說話的工夫。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忍冬幾眼,見這丫頭手上並沒有什麽物什是要送進房裏的,臉上的神色和之前的腳步卻都很急切,必是有事兒要跟高媽媽或哪個大丫頭講。


    這麽想著,她便有心拉住忍冬問一聲,可又怕謝氏在裏麵催,隻得笑問道:「反正我這便進去了。你是找高媽媽還是找點翠施紅哪個姐姐,我順便替你喚她們出來?」


    「那便麻煩三姑娘了。」忍冬靦腆的笑著再次屈膝:「奴婢也逾越一迴偷迴懶,請三姑娘替奴婢將高媽媽喚出來吧。」


    若是太太房裏的事,分明是該找點翠施紅的;而高媽媽是這千疊園的總管事,忍冬張嘴就要找高媽媽。莫不是在千疊園外麵聽到了什麽?或許就和大姑娘陸清嫵有關呢!


    轉念想到忍冬瞧見她站在門檻裏便是一愣,陸清寧這個怒啊。哪是什麽大姑娘的事兒被忍冬聽到了。看來是這丫頭也聽說了後院正在傳的、關於她的閑話了!


    「三姐姐為何還不進屋來呢?大伯母直問你呢!」陸清許的聲音突然在她身邊響起。


    「哦?哦,我這就進去。」陸清寧又深深的看了忍冬一眼,便握住陸清許的手一同往內室走去。


    迎麵正遇上施紅出來,看樣子是要去泡茶給二太太,陸清寧又站下看了施紅一眼,這才走進內室,笑著跟謝氏請安:「……二嬸能來陪太太說會子話兒,真是再好不過了,我瞧著太太的氣色都好看了不少。」


    這才轉身對高媽媽道:「忍冬找您呢,左右這裏有我,施紅姐姐泡得了茶也該進來了,您且忙您的去吧。」


    謝氏被陸清寧這幾句話逗得直笑,不由對二太太道:「你瞧瞧這丫頭,幾句話便將咱們都收買了,就連高媽媽也不放過,偏生顯得她最懂事。」


    二太太豔羨的說道:「可不是怎麽著,三娘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隻說這次迴來的路上吧,她一味的護著我們小五,我們小五還是她堂妹呢,這若等大嫂肚裏這個生出來,三娘還不將這小兄弟日日捧在手掌心啊?」


    「所以說大嫂隻管好好養著,安心等著享兒女福吧。」


    謝氏早就知道陸家的馬車在迴來路上出了事,因此並沒有驚訝於二太太的話,反而笑容更甚了。外加陸清寧毫發無傷、亭亭玉立的站在她身邊,她那顆半懸的心也終於穩穩當當落迴胸腔。


    送二太太和陸清許離開千疊園的時候,陸清寧終於找到了機會,能親自將於姨娘今天的行蹤問一問,也能問問忍冬到底在外麵聽說了什麽。


    藥渣一事,從始至終隻是陸清寧自己推斷,隻要沒人瞧見那藥渣就是於姨娘撒的,她便不能將人如何——左右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並沒造成什麽後果,她隻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敵對者。


    倒是忍冬得多問幾句,就算那丫頭知曉的事情與她無關,畢竟很多後院閑話都是陸家的風向標。


    陸清寧這麽想著,二太太和陸清許的身影已經走遠,她折頭進了院門,一眼便瞧見忍冬就在穿堂裏站著和金婆子說話兒,看來倒像在等她。


    「在廳堂門口時,三姑娘給了奴婢一個眼神,奴婢便想著,也許是三姑娘找奴婢有話兒說。」麵對陸清寧的疑問,忍冬如此笑著迴答。


    太太這裏的下人個個兒不簡單!陸清寧微微讚歎了一聲,便拉著忍冬陪她一起在穿堂坐一會兒。


    忍冬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哪裏敢真陪她坐,就算她很真心相邀,也隻敢躬身站在一邊;陸清寧見蘇媽媽和小素已經不在這裏了,分明是去了正房邊的耳房,也就不再耽擱工夫,這丫頭願意站就站著吧,「給我說說你方才在後院兒裏都聽到些什麽?」


    直到陸清寧被謝氏強打發了、說不用陪著用晚飯,既是後背有傷,便早早迴到清寧園歇著去,她的怒氣尚不曾完全壓抑下去。


    當然這發怒的緣故便是來自忍冬的學說——她本以為忍冬聽到的話語與二太太說得差不多,誰知道……誰知道那丫頭聽說的卻是,說她在赤霞峰的七日太不老實。經常借著作罷早課滿山野亂竄,因此才結識了今日來陸宅賠禮的幾位京城少爺!


    而那幾位少爺也正是發現了她不告而別,甚是不舍,方才匆匆縱馬追來,在狹窄的山路上驚了陸家的馬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陸家這位三姑娘,已然是被後宅的各種閑話傳成了小小年紀便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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