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澄在的時候也是個慣偷懶兒的,有她沒她都一樣,我看水草比她還強些,」陸清寧披著一頭烏黑的長發,輕輕喊奶娘低頭聽她說:「您也聽見了,方才水草插嘴說的那些話……」


    「孫姨奶奶是個精的,水草那些話恰到好處,因此我覺得這丫頭還能用。您若是帶了小素姐姐出去,我正巧能教她幾句,叫她更精明些不好麽,萬一她得誰都跟誰訴苦,可是會害了咱們的。」


    蘇媽媽微微一沉吟,也就點了頭:「姑娘抽這個空子教導教導她也好,往常若不是她總在言語上擠兌那幾個庶出的,姑娘頭幾天又何至遭了毒手。」


    「細說起來,都是奶娘的不是。奶娘替姑娘管著院子,便該將幾個丫頭都收攏起來,該教的教該打的打,好給姑娘多省些心。」


    「可奶娘忒糊塗了,總以為小澄那丫頭隻是仗著老太太賜下的、一心拿大偷懶,壓根兒便沒看出來她是個黑心背主的。」蘇媽媽的眼淚眼瞅著又要往下掉,怕是又想起了陸清寧垂死的模樣兒。


    「還有水草這丫頭,奶娘早知道她嘴快,可又覺著小孩子家家的,都悶葫蘆似的也沒人陪姑娘說話兒,反倒不美……」


    「奶娘莫自責,經了這麽一遭事兒,往後咱們不是都聰明了?」陸清寧略帶調皮的笑著安慰蘇媽媽:「您快帶著小素走吧,萬一等千疊園落了鎖,守門的婆子都睡下了,您這一拍門,還不得驚動十個八個的?」


    清寧園的這些下人,不說別人隻說蘇媽媽和小素水草,忠心是有的,隻是有人欠些聰明、有人欠些主動,這個也急不得,慢慢來吧……


    「媽媽您說,咱們姑娘這一次醒來後,是否有些怪裏怪氣的?」小素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攙扶著她的親娘蘇媽媽走在小路上,謹慎地看了看身前身後並沒旁人路過,便壓低了聲音問道。


    蘇媽媽皺眉低斥:「姑娘如何也是你說得的?就算是不大一樣了,你忘了姑娘才落水那天,太太請來那無念師太說的話了?」


    「當時你雖不在身邊,媽媽後來不是也給你學了,無念師太說,姑娘這次是大難不死脫胎換骨,將來必有無盡的福氣呢。脫胎換骨知道不知道?若是變傻了還叫脫胎換骨?」


    「因此你定要多長些心計,莫再像過去那般沉悶懦弱了,隻要你一心伺候姑娘,往後沒你的虧吃,聽到了沒有?」


    小素默默點頭。她也不是說姑娘現在這樣子不好呀,有個聰明的姑娘叫她跟著,總比跟錯了人好得多,可她這一晚上,每每想起來那大半盆貓血,頓時便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陸清寧此時也正在閨房裏、跟丫頭水草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叨著:「你倒是個聰明丫頭,知道喜墨姑娘被抬了姨奶奶,便迫不及待的幫我和六少爺訴起苦來,可你怎麽就知道這位姨奶奶一定不會幫倒忙?」


    「老太爺都將喜墨姑娘抬了房,按說也犯意不上叫她親自送姑娘迴院子了,」水草還是那般的快人快語:「既是她來了,還不是來替老太爺打探一二的?」


    「她若沒當成這個姨奶奶也就罷了,如今既是如了願,她知道的越多,老太太越沒好兒,奴婢那幾句話幫了誰還不一定呢。」


    「按說水草隻是個奴婢,並不該盼著老太太落難,可這幾年,太太和姑娘少爺也忒苦了些不是。」


    陸清寧忍不住笑想,這水草還真是挺聰明的,若是沒記錯,這丫頭才十二歲。


    隨後又聽水草說起,她的老子娘都給大太太謝氏管著陪嫁產業,陸清寧幾乎立刻便想決定,不再要什麽大丫頭了,叫水草頂了小澄的缺便好——有這麽個丫頭在身邊,她一旦想在陸宅外麵做些什麽,不是更容易了?


    之前在千疊園,謝氏便跟她提過這事兒,說是清寧園的下人……沒幾個太得用的,正打算給她選幾個人,或是將千疊園的丫頭給她兩個先使喚著。


    還是高媽媽攔住了謝氏,說眼下這種時候,太太本該臥床靜養,若被人知道太太這幅樣子還操心太多事,未免顧此失彼。


    謝氏選出來的人,應該不會錯?可陸清寧總覺著,眼下還不是輕信別人的時候,還是先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吧。


    如果謝氏果真會在今後徹底反撲,用出來的手段也不那麽低級,別說是替她選幾個丫頭了,就算叫她跟謝氏綁在一起去應對血雨腥風,她也不會打半個磕巴,因為她相信,這樣的娘兒倆捆在一起,一個頂仨。


    有娘的孩子像個寶這句話,在什麽時代都適用。陸清寧再獨立再能幹,她也明白,在這種社會離了這所謂的親爹親娘,根本就是求生容易,卻難求喜樂清平。


    「你暫且幫著小素把屋裏這攤子事兒管起來吧,月錢我會補給你,等太太大好了我再迴明太太,給你抬成正兒八經的大丫頭。」陸清寧終於決定,就是水草了,若是謝氏想再給她安排人,便要兩個小丫頭好了。


    隻因她仔細想了想,認為小素和水草根本就是絕配。小素細致又沉穩,水草聰明又跳脫,這兩人在一起該多有互補性啊;萬一謝氏再給她個跟小素差不多的,她這正房裏還不得鬱悶死,整個兒兩個鋸了嘴的悶葫蘆。


    她這話一說出口,水草也沒有受寵若驚的神情,隻是道了謝,說奴婢一定好好伺候三姑娘。陸清寧更滿意了——看來這丫頭很是可造之材,根本就知道什麽話該講,又該在何時講。


    「那會兒蘇媽媽還說,叫給姑娘要些熱水,讓小素姐姐幫姑娘擦擦身子,誰知太太那邊一有事,便耽擱了。不如姑娘自己個兒坐一下,奴婢去吩咐小廚房燒些熱水便迴轉來。」水草哄孩子似的跟陸清寧商量起來,還真是有了大丫頭的模樣。


    陸清寧強忍著笑擺了擺手:「你隻管去吧,我自己坐坐也不礙的,你莫忘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哪裏還會那麽膽小呢。」


    「姑娘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依奴婢看啊,姑娘幹脆將那些不高興的忘了罷!」水草一邊佯嗔,一邊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將不高興的事兒忘掉,陸清寧也想啊。可生活在這種大宅子裏,恐怕今兒忘了這件,明兒還有那件呢,單說蘇媽媽和小素吧,怎麽眼下還沒迴來呢,她和水草可是聊了半會子了,足夠那娘兒倆在清寧園與千疊園之間打兩個來迴了。


    好在小素從小廚房迴來後沒一會兒,蘇媽媽和小素便跟那送熱水的粗使婆子前後腳進了廳堂門。


    見蘇媽媽一臉的笑意想跟她說什麽,陸清寧忙笑著攔住:「我一看您的臉色,便知道不是急事也不是壞事,不如您坐下歇一歇,先叫小素和水草幫我擦擦澡洗洗頭,慢慢再說也不遲。」


    在床榻上整整昏迷了三天,期間肯定也發過熱,因此就算小素給她擦過身子換過內衣,陸清寧依舊覺得身上癢的難受。有心好好泡個澡,後背上的傷又才結了痂,沾不得水。


    「我的姑娘!」蘇媽媽每每遇上陸清寧的怪要求,總是這麽一驚一乍的,「你頭頂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怎麽又要洗頭?若是窩了膿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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