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後,葉思危才知道那個時候陸琪是想要她死的。


    陸琪沒想到葉思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以為當年的事情葉思危還小,什麽都不知道,卻沒想到葉思危心裏竟然清清楚楚。


    可是既然葉思危知道她恨不得她死,為什麽這些年來卻還能心無芥蒂地來接近她?討好她?


    陸琪沒有說話,可是當她看清葉思危那張和葉凜有幾分神似的臉後,心裏剛剛升起的念頭瞬間又被恨意壓了下去:“你以為我不想!?”


    這一次,葉思危臉上的血色終於完全褪去。


    而聽到爭吵的韓明濤和韓越也都趕了過來,韓明濤立馬就插在了葉思危和陸琪之間,擋住了陸琪仇恨的視線:“小琪,不要說氣話。”


    “我就是想她死!”


    都說父母是愛著孩子的,可是有些父母就是憎惡著孩子的存在。


    這麽多年以來,葉思危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靠近陸琪身邊,不管被冷眼相待也好,被刺耳言語傷害也好,她都還是想要呆在她身邊,因為——她隻有這麽一個媽媽啊!


    可就是她的這個媽媽卻說她想要她死。


    葉思危再也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就要摔倒,可她卻完全顧不上,隻是執著地望著陸琪的方向,想要聽到那麽一句那都不是真心的。


    “小心點。”韓越連忙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葉思危。


    可他的這個舉動卻招來了陸琪的歇斯底裏:“你還扶她做什麽?她害得你工作都丟了!她是個什麽人你們不知道嗎!?”


    “因為我害他丟了工作,所以我就活該也進不了外交部是嗎?”


    “思危,你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


    “夠了。”


    “思危?”


    葉思危一把甩開了韓越扶著自己的手,生生地忍著自己的眼淚,一字一頓道:“好!我還你。”


    “葉思危,瘋了嗎?誰特麽要你還了!?”韓越急了。


    葉思危卻像是沒聽到一般,默默地挺直了自己的背脊:“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就當我死了吧。”


    說完,葉思危轉身就走,眼裏的水汽越來越多,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可她的步子卻不停留半分,就這樣大步往外走去。


    “葉思危!”


    韓越望著葉思危那個纖弱孤寂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瞬間覺得心裏一痛,仿佛葉思危是要走出他們的生命裏一般。


    韓越愣了一下,終是邁步追了上去。


    葉思危走的很快,冰冷的寒風唿嘯而來,可是葉思危卻隻覺得自己的心冷。


    她以為自己總有一天能捂熱陸琪的那顆心,可是現實卻告訴她,她有多異想天開。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地好似鵝毛一般,萬家燈火通明,各家都有電視聲和歡笑聲傳出,正是萬家團圓的時刻。而隻有葉思危獨自站在小區門外昏黃的路燈下,路燈將她伶仃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好像被全世界丟棄了一樣。


    “葉思危!”


    一聲略顯焦急的聲音終於拉迴了葉思危抬頭看雪的視線,她偏頭看去就見韓越追了上來,二話不說地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迴去。”


    葉思危低頭看了一眼韓越的手,不為所動。


    “老媽她就是一時口不擇言,你和她計較什麽啊?血緣關係能說斷了就斷了?你先和我迴去,等她冷靜下來你們再好好談談!”


    葉思危默默地掙開了韓越的手,許久微微泛白的嘴唇終於動了:“你迴去吧。”


    “你跟我一起啊!”韓越急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葉思危雖然就這樣站在他的麵前,可是他卻怎麽都抓不住她了。


    葉思危搖了搖頭:“迴不去了。”


    “隻要你想沒有什麽迴不去的!”


    “韓越,你走吧。”


    “為什麽?”


    “因為你的存在隻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自己到底有多麽失敗,而我……不想恨你。”


    恨!


    韓越完全沒有想到葉思危心裏竟然是這樣想的,他想說些什麽,可是張了張嘴後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口。


    她該恨他嗎?


    為什麽不該?


    葉思危隻有一個母親,可那位母親卻隻當隻有他這麽一個孩子,她難道不該恨嗎?


    可是即使這樣,她也依舊不願意恨他。


    韓越隻覺得嗓子有些發緊,鼻頭跟著一酸,為什麽好好的一個新年最後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陪你等車。”


    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眼瞼、鼻梁投下非常立體的陰影,將她臉上的神情隱藏在黑夜裏,韓越看不清她現在到底是什麽表情,卻能聽到她幾近顫抖的聲音:“求你,走吧。”


    一句懇求卻是讓韓越的眼淚都差點落下,而他能為她做的隻有狠下心轉身離開。


    直到重新走迴了小區裏,韓越才終於敢轉身看葉思危一眼,漫天飛舞的大雪裏她就那樣靜靜地一個人站著,好像下一秒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冷。


    葉思危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臉上是悲痛過後少有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裏去,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幹什麽,一直追逐的目標頃刻間全都消失,不管是二十多年來的夢想,還是二十多年來她永遠無法靠近的那個人,心裏就像是忽然被挖出了一個大洞,空落落的,寒風一吹,那個洞便越加的冷。


    就在此時,葉思危卻是忽然聽到自己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木然地沒有理會,可是那個鈴聲卻執著地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葉思危終是沒有辦法,準備將手機關機,可是卻在看到屏幕上的那個名字時猶豫了,許久,久到葉思危自己都以為她不會再做什麽的時候,她卻已經將電話接通了。


    “你在哪裏?”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葉思危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抑製不住自己的哭聲。


    終究,她隻是張了張嘴,看著唿出的氣凝成白汽消散在空氣裏。


    “等我。”最後,葉思危聽到的便是那人堅定的兩個字,以及電話被掛斷後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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