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見到盤坐在大樹底下的朱珥,紛紛祭出武器,各自使出絕招,想要搶個頭功,朝著朱珥一陣狂轟亂炸。好在,朱珥的三丈之內,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一切攻擊。


    快了,快了!朱珥焦灼地看著遠處匯聚過來的星星點點。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鍾,再有一刻鍾,她就能將所有的命元之靈收迴。


    趕過來的修士越來越多,比一個城市的人口還要多。


    雲霧山內的薑琰似有所料,小霧咋咋唿唿地尖叫著,難以置信會有這麽多人來取朱珥的性命。說起來,朱珥除了被懷疑得了羅刹林的寶物,也不過是逼著朱宗毅將朱寶的身體還迴去,何至於就招來這樣的殺戮呢?


    控製不得,殺了幹淨。


    朱珥雖然早就有所預料,真正看到麵前如潮般的敵人時,依舊心驚絕望。到底是誰,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也要取了她的性命?


    這恨意已是滔天,朱珥忍不住反省,是否做過掘了哪家祖墳的事情。


    一息,兩息,三息……


    朱珥的四麵八方都是人!人人都手持著厲害的武器,各色寶光交映成輝,各種驚天動地的招式或劈或砍或擊或錘在朱珥前方。


    這是一場狩獵遊戲,朱珥是唯一的獵物。


    身臨險境,朱珥先前心中還滿是緊張害怕,這會兒反倒冷靜下來,淡定地看著前方攻擊著護罩的修士們。越是害怕緊張,就越要讓自己鎮定,這樣才能從絕境覓得一線生機。


    遠方的修士還在不斷趕來,朱珥能夠借用的萬植之力範圍也越來越廣。吸取與消耗,達成完美的平衡。朱珥甚至又琢磨出幾種能夠維持護罩又減少萬植之力消耗的法子。


    她發現,當萬植之力從身體裏湧向護罩時,若是經過腳下的大地,便會充盈很多,消耗也變得小一些。朱珥很快想通這個道理,植物紮根土地,土地是供養它們生長的源泉,萬植之力在大地裏能得到蘊養,自然會更加充盈。


    朱珥靈機一動,控製著萬植之力形成的護罩接觸到地麵,她也控製著漂浮的身體往地麵落下,再度坐迴原地,這樣萬植之力便能一直和大地保持著連接,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她甚至能反哺周遭的植物,讓它們重新鬱鬱蔥蔥。於是正攻擊朱珥無形護罩的修士們發現,總有來曆不明的攻擊突然出現,屢屢傷人,卻找不到出手之人。


    護罩壓力驟減,朱珥並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人真的是太多了。螞蟻尚可憾樹,遑論在眾人心裏,朱珥才是那個螞蟻。修為低的久攻不下,被後來的修為高的給拋出最前麵的圍攻者陣營,漸漸地,最前麵那批攻擊護罩的修士,全是元嬰以上修為了。


    四周的植物們再度枯黃,朱珥卻不敢瘋狂地抽取萬植之力。一日之內幾度逢春,對植物們並不好,可以算得上竭澤而漁了。她與萬植同氣連枝,對它們的狀況感同身受,知道為了幫自己,大家都是豁出命來,正因如此,她更要為萬植留一線生機。植物是生命力很彪悍的種族,隻要沒有生機盡絕,就能緩慢卻穩定地恢複,生長。


    也不知道那廣發追珠的到底是何方神聖,許下何等諾言,讓這些修士瘋了似的爭搶著殺掉朱珥的功勞。元嬰修士也退了下去,現在最裏麵的一圈修士,盡是化神以上修為。


    朱珥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是春天飛過花樹間的蝶,眼睛卻是緊緊閉著,留下一彎嬌媚的新月之影,嘴唇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倔強地抿著。她現在感覺到艱難和吃力了!植物們修煉並不講究法門,這萬裏之內也就隻有眼前這一刻古樹年齡上萬相當於化神修為,數量開始抵不過質量。


    又過去了半刻鍾!朱珥露在外麵的肌膚上出現點點紅印,紅印慢慢擴大,讓她整個人恍若被貼滿了紅梅的花瓣,看著妖冶又驚心。朱珥的身體隻是凡軀,往常萬植之力都是進入她的識海被神識驅動著起作用,可如今識海用來找迴命元之靈,她隻能以身體為通道,萬植之力洗刷著區區凡人的軀體,她快要不堪重負了。更可怕的是,護罩也搖搖欲墜!


    眾多修士對著一片虛無攻打了半天,心裏都窩著火氣,總算等來護罩出現裂痕,像是被微風吹動水麵後浮現的細小波紋,並不明顯,卻逃不過修士們的利眼。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歡唿。


    化神修士分成好幾波,輪換著上前攻打。波紋漸漸擴大,像是將要碎裂的鏡子,已經能清晰地看見裂痕。


    時間過得如此緩慢!


    朱珥和其他人都盼望著時間快一些,再快一些!朱珥是想要收完命元之靈跑路,那些人卻是希望護罩快點破滅,好殺掉那礙眼的小丫頭。


    朱珥的臉上布滿紅痕,朱珥的手臂像是爐中燃燒的木炭,朱珥的眼睛緩緩睜開,黑如墨,亮如星,古樸沉著,洞悉一切,混不似十八歲姑娘的眼睛。


    她看向哪裏,哪裏的裂紋便消失。


    人群中爆發出驚吼聲!


    他們不滿,憤怒,看著護罩恢複到無形。


    朱珥疲憊地再次閉上眼睛,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


    剛剛,是身後的古樹犧牲萬年的修為和性命,補好了護罩。一片綠葉飄落到朱珥盤坐著的腿上,朱珥的手微微一動,將那綠葉拿在手中,溫潤冰涼的觸感,厚實的葉片還蘊含著濃鬱的生機。可是朱珥知道,這個秋天過去,老古樹再也等不到春天。它的根已經段段碎裂,它的樹幹中部已經空了,也就是外麵看著還枝繁葉茂,可這些葉子,等不到供養,很快就會一片片地,全部飄落。


    老古樹和朱珥相識於今日,緣盡於今日!


    “生死不過平常事。”老古樹臨去前安慰朱珥說,“千萬年來我被困在這裏,我的根須瘋狂地生長也出不了這方圓之地。每日所見所聞都是那麽點事,我也活膩了,該去尋找我真正的自由。”


    “你不來,再過個幾千幾萬年,我還是隻能在這裏,寂寞地凝望著遠方。別為我的死傷心,我不過是從土裏長出來,又迴到土裏去了。”


    它隻是一顆不能移動的樹,它隻是一顆不能移動的樹啊!它的一生,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被禁錮在此地。


    朱珥隻掉了一滴淚!她的唇角微微翹起,她緋紅的臉頰似有笑意,她的手微微上抬到胸口的位置,她身後的老古樹撲簌作響,葉子爭先恐後地往下掉,將朱珥埋在一堆翠綠當中。


    “你們喜歡殺戮,那我給你們殺戮。”朱珥的聲音從小山高的樹葉堆下麵傳出來,清冷透骨。任是老古樹如何安慰,都改不了它因為朱珥殞命的事實。而朱珥,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旁人因她出事。


    那些樹葉滴溜溜地轉著飛起來,飄滿了整個天空。天綠了,遮天蔽月的綠色。


    修士們發現護罩又鬆動了,似乎變弱了很多,還來不及高興呢,樹葉如雨,漫天落下,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對準修士們的眉心,飄飛而至。無論是金丹還是化神,再厲害的防禦手段都失效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綠葉越來越近,想要躲閃,綠葉就像是鎖定了攻擊對象,如影隨形,目的地始終是修士們的眉心。


    修為高的離得最近,是最先遭殃的那批人。法寶攔不住綠葉,蘊滿靈氣的雙掌攔不住綠葉……一擊斃命!


    這絕非人所能擁有的力量!


    半息之間,朱珥身前身後五丈內再無一個活人!她再度睜開眼睛,眼神冰涼,滿臉厲色,宛如修羅臨世。她掌握了能量轉換的規則,她能將任何能量轉化成想要的物品,比如無堅不摧的子彈。綠葉還是綠葉,卻已不再是人們隨手可摘隨手可棄的綠葉,無堅不摧的同時還附有朱珥的掌控之力,任是神佛,也難擋她索命。


    綠葉還在繼續攻擊!場中一片安靜,安靜到隻剩下一具具身體倒地的聲音。第一批人倒地後,剩下的人終於反應過來,齊齊嚎叫,驚恐地想要奪路而逃。


    場麵一時逆轉過來,誰也沒想到,一個凡人,能爆發出如此的力量。


    還有最後一點命元之靈,正徐徐趕來,再有個十息左右,就能全部收迴。


    朱珥並不覺得高興!殺戮,是有些人喜歡的狂歡,卻絕不為朱珥所鍾情。她眼中的冷色混雜著迷茫之色,黑色的瞳仁愈發的明亮,四周的眼白卻愈發的染上蒙蒙霧色。她不喜歡殺戮,可不代表她絕不會殺戮!她素來喜歡用最有效的法子,來解決事端,比如現在,她樂於以殺止殺。


    樹葉猶如活物,鑽進修行者們的額心,再從腦後鑽出來,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停止吧。”有浩渺之音遠遠傳來,天際劃出一道光,朝著此處而來。


    朱珥眨了眨眼睛,這聲音,縱然和往昔不同,朱珥卻還是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朱珥抬著頭,就那麽看著天際的那道光由遠至近,停在麵前。那是一個黑袍男人,麵容普通,身形高大,數條黑龍護駕,渾身黑氣奔湧。綠葉嗡嗡而上,盤旋在他身前,卻始終攻不破他的防禦。


    “帝鴻舒來了,他會幫你的吧。”雲霧山中小霧興奮地喊道。


    “帝鴻舒!”朱珥垂了眼瞼,掩去內心的驚詫,隨即又釋然,這裏非正常死了這麽多人,身為閻王,趕過來也無可厚非。


    薑琰的臉上卻滿是凝重之色,他提醒朱珥道,“小心。”


    朱珥本也因著帝鴻舒的到來有些開心,哪怕出了駱梨的事情,到底有過過命的交情,朱珥總覺得帝鴻舒不至於來殺自己。他真敢要自己的命,朱珥咬牙,看她去了地府,不將閻王殿給他掀個底朝天。


    “朱珥……”薑琰見朱珥沒當一迴事,大聲道,“你信他還是信我?”


    朱珥一怔,這不是廢話嗎?


    “小心他。”


    薑琰如此提醒,在這危急關頭,朱珥的僥幸都隻得收起來,將整件事在心裏飛快地過了一遍,有些迴過味來。


    果然,今日的帝鴻舒和往昔所見的帝鴻舒很是不同。


    帝鴻舒貴氣淩人地看了眼朱珥,目光冷漠生疏,他的手緩緩一揮,所有的綠葉都黃了,黃掉的綠葉落向地麵,瞬時焚化成灰,歸於大地。


    逃過一劫的修士們還迴不過神來!一隻腳踏進鬼門關,他們真的活下來了麽?還是眼前這一切,隻是不想死的執念生出的幻覺。


    “爾等退下。”帝鴻舒就在眼前,聲音卻響徹天際,浩渺超凡,讓人無法抗拒。


    修士們如洪水般退走,四周於是隻剩下朱珥、帝鴻舒和漫山遍野奄奄一息的植物。


    “朱珥,對不住了。”


    帝鴻舒此話一出,朱珥便明白,帝鴻舒真的不單單是為了先前修士們之死而來。


    “都對不住了,何必再說對不住呢?”朱珥慘笑,“帝鴻舒,你早就來了吧?”


    帝鴻舒身上的黑氣瞬時暴漲,奔騰而起籠住他整個人,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朱珥於是明白,自己猜中了。她以為和他,好歹算朋友。可他潛在暗處,主持著今日圍攻她的事宜。


    “帝鴻舒,堂堂閻王給人當狗腿子,你不嫌丟人嗎?”朱珥又是一笑,她對他說話向來十分的不客氣,當下更無需留什麽顏麵。


    “哦?”帝鴻舒走到朱珥身前,黑龍隱去,黑氣消散,他臉上的神情是一貫的嬉皮笑臉,“就不能是我嗎?”


    “你想殺我,不用這麽大張旗鼓。”朱珥垂首,疲憊地說。


    朱珥到底隻是個凡軀,連番激戰,讓她恨不得閉上眼睛再也不醒過來。可她如何能睡,帝鴻舒是墨雪大陸最厲害的那一個,掌管著千萬人的生死。他的出現,讓事態越發嚴重了。他不是製作追珠對付朱珥的人,卻也聽命於人,那他背後人的來曆就越發讓人忐忑了。


    “嗬嗬。”帝鴻舒大笑兩聲,蹲下來,看著朱珥紅彤彤的身體,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居然搞成這樣子。”話語中竟藏著絲絲的關心,好似兩人依然在彼岸苑裏相護挾持,並沒有站在對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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