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珥博覽眾書,知道其他小世界都有很多大能留下的秘境,修行者最喜歡到秘境找機緣,不少人得到厲害傳承便能一飛衝天。她問過薑琰,哪怕是仙界呢,也有不少聖人金仙遺留的秘境,能得到其中一兩個的機緣,修行路上便可少走幾百幾千年的彎路。


    說來也怪,墨雪大陸從古至今,一個真正的秘境也沒有。修行者靠門派或者家族傳承修煉,到絕地險境尋找天材地寶曆練,前輩大能飛升成功的,也是揮揮手不留下一片雲彩。他們的居所,他們使用過的法寶,他們修煉過的秘籍,在墨雪大陸留下無數的傳說,卻縹緲無蹤。朱珥撿到的彌天燈,傳說中便是最後一位飛升大能的本命武器,也是迄今為止被發現的飛升大能留下的唯一一件真品。


    朱珥的識海向來不設防,她這念頭才剛在腦子裏打了個轉,就被薑琰毫不留情地指正,“彌天燈本是誅神殿之物,那個人將彌天燈占為己有,怕是煉化都難,還本命武器,嗬嗬。”


    “他的後人能夠驅動彌天燈,彌天燈和他的聯係必不會淺。”朱珥反駁,東子區區凡人,驅動彌天燈一鍋端了朱家派出去的幾十個精英。要說彌天燈不是那位大能的本命武器朱珥是信的,可要是說他沒有將彌天燈收為己用,朱珥無法相信。


    “彌天燈並沒有認主的痕跡。”小霧見他們說的熱鬧,插嘴道,“誅神殿這些年隻認過兩任主人,一個是主人你,一個是先主人。彌天燈是誅神殿的聖物,沒有主人首肯,不可能認其他人為主。”


    “看來,彌天燈和那位大能發生過故事。”朱珥一遇到感興趣的事情,眼睛就亮晶晶得十分奪目。


    “你有空琢磨這,不如多去收集點詠楹殿的信息。”薑琰眉峰微凝,目光晦暗,很奇怪朱珥這丫頭為何對多少年前的舊事這麽感興趣,催促道。


    “不著急,我已讓諦聽樓有消息第一時間送來。”


    薑琰忍不住笑起來。朱珥八歲時從萬花村出來那會窘困交迫,連橫空船都坐不起,待知道雲霧山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靈石後,她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拿靈石砸人。朱珥出手大方,如今算是那諦聽樓的重要客戶。


    朱珥在雲霧山裏和小小乖瘋玩了好一陣,又掏出傳音符來和安安聊了好一會天。朱珥在雲霧山裏向來來去匆匆,難得像今日這般悠哉得很。


    “你今兒倒是閑。”


    “我在等消息。”


    “什麽消息?”


    “朱無雙。”


    薑琰沉默了幾息,才道,“很快就見著了。”


    “我並不想見她。”朱珥揚眉,朱寶還在誅神殿裏養魂,她做不到見到另一個人頂著一模一樣的臉在眼前晃蕩。


    “好吧。你做主。”薑琰無奈地攤手。一定要去臨安的人是朱珥,迴避著不想見到朱無雙的人也是朱珥,薑琰對於朱珥的矛盾心理理解不了,隻能隨她高興。


    “你要做些準備,說不得你那好大伯放出朱無雙的畫像,就是引你迴去。”


    “我曉得。”朱珥不以為然地說,“上次在昭陽我露了麵,他那見財起意的性子,怎麽可能穩得住。我就是不迴去,他遲早也會找過來。”


    “你若是不將他當成你大伯,他不足為懼!”


    “他算哪門子大伯。”朱珥烏黑發亮的眼睛裏霎時燃起一簇憤怒的小火苗。朱珥撫了撫額頭,放下手時眼中已然平靜下來,“我會查清他在搞什麽鬼,想要借著姐姐的名氣替他女兒鋪路,也得先問問我答應不。”


    “主人,小小螻蟻,咱們除了便是。”小霧素來喊打喊殺的性子,美目流轉,煞氣逼人。


    “我不會為了他,髒了我的手。”朱珥沒有說出口的話是,為了爹爹,她也不會親自動手對付朱宗毅,橫豎隻要她小心點,如今的朱宗毅別想傷害分毫。


    小霧撇嘴,很是不服氣,礙於朱珥是主人,悻悻然閉嘴。她想著,要是能出去雲霧山就好了,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戳死讓主人煩惱的人。這世上,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呢,礙眼的人,殺了便是,活著總要讓自己痛快些。


    朱珥等到快天黑,終於收到訊息。諦聽樓的效率挺高,送來的玉簡上將那朱無雙從小到大的一樁樁事寫的清清楚楚,就像是他們有人一直關注著朱無雙一般。朱珥看著看著,眉頭蹙起,臉色十分的不好。


    薑琰一掌拍飛想要搶奪玉簡的小霧,將朱珥手中跌落的玉簡撿到手裏,粗略一閱,緊跟著變了臉色。


    朱無雙,十年前的臘月出生。母親本是月滿樓的凡人歌女,因著柔婉動人,意外博得朱宗毅的喜歡,被朱宗毅安置在臨安城郊的農莊裏。這事就發生在朱家人雲霧山之行前不久,那個歌女,是數年來唯一被朱宗毅帶迴朱家安置的女子。


    那一年,朱宗毅正值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萬花村一行差點丟了性命,兒子也沒了,好在老祖宗不罰反獎,支持他做了朱家族長。朱宗毅當了族長,忙著攬權,忙著侍奉老祖宗,忙著修煉,將那歌女忘到九霄雲外。


    還是朱無雙三歲時一場大病,眼看著活不了,歌女豁出去堵在朱家大門外,母女倆這才被接迴朱家。朱宗毅的道侶早在朱宗明得罪老祖宗三房式微時離開了,歌女進了朱家母憑子貴,雖沒有名分,到底住在朱宗毅院裏,被下人們尊稱一聲夫人。


    許是小時候在農莊沒養好,朱無雙就像個藥罐子,自她進了朱家,三房的院子裏常年飄著濃鬱的藥香。也因為這,朱無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測過靈根沒領過功法,十歲以前都寂寂無聞。變故發生在三個月前,那天歌女爆發出淒厲無比的哭聲,然後有人看見朱宗毅抱著女童奔向老祖宗的院子,第二天歌女和院子裏侍候的下人都消失了。再然後,就傳出朱無雙是絕世天才的話來。


    十歲結丹,就算是在仙界,也絕無僅有!何況這朱無雙還不是從小修煉的那種,是突然成了天才。


    “你得去見見她。”薑琰將玉簡扔給早就想看的小霧。


    朱珥點頭,心情很是沉重,轉身出了雲霧山。朱珥沒有坐橫空船,全靠著飛行鞋趕路,一方麵是想鍛煉下能力,另一方麵是希望路上能夠找到些能量之心和材料,還有些近鄉情怯。


    十年,離開臨安已有十年!


    朱珥還記得十年前的那個早晨,她纏著朱宗明去買水晶蒸餃,城南那家店的生意是真好啊,排隊就是一兩個時辰。吃完那籠蒸餃,她到底沒能攔住家人去雲霧山。


    朱家人對朱珥是真不好,可朱珥也在朱家長到八歲。有爹娘姐姐的庇佑,她的童年固然有不開心,到底是開心的時候居多。朱珥記得朱家的每一個狗洞,記得朱家每一顆結果子的樹,記得家裏的一桌一椅一床一窗,還記得朱家每一個對她和善或者不和善的人。


    朱家還在那裏,興盛不衰,可朱珥心心念念的家人,卻已不在那裏。


    朱珥將飛行鞋的速度催動到極致,山川河流飛速後退,連綿白雲吻過發絲,灼灼驕陽灑下金光。當她停下來的時候,臨安已在腳下。朱珥並不是修行者,刻意收斂神識,哪怕是臨安有老祖宗,也不能發現她的存在。


    臨安還是那個臨安!


    朱宗毅管理有方,廣結善緣,臨安瞧著比往日還興盛繁華。朱珥依舊偽裝成金丹初期的女修,一張臉乍一看清秀動人,認真多看幾眼就會發現不過是很平凡的麵容。她走在大街上,就像是匯入大海的一滴水,就連感官敏銳的修士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你打算先去哪裏?”薑琰在雲霧山裏問。他不熟悉臨安,見朱珥胸有成竹闊步向前,不免好奇她迴到臨安的第一站是哪裏。


    “去驗證一件事。”


    朱珥直接迴了朱家,沒有迴當年的家,而是去了老祖宗的院子。她隱藏身形,默默地進去,旁若無人地溜達了一圈,又默默地出來,頭也不迴地往朱家外麵走。


    “主人,這個糟老頭子有什麽好看的?”


    小霧剛剛被盤坐在玉墊上隻比死人多一口氣的老祖宗給惡心到。老祖宗靜靜地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尊石頭雕像,常年沒有動彈過的身體,散發著令人欲嘔的腐臭氣息,亂蓬蓬的花白頭發遮去他的臉,衣裳上各種蟲子鑽來鑽去,地上還堆著很多皮屑和掉落的毛發。


    “我從小就能無視陣法,自由出入這裏。”朱珥邊走邊道,“我小時候,常常在這院子裏玩耍,他從來不攆我。我迴來了,怎麽也得來看看他。短短十年,仙人一般的老祖宗,竟成了這般模樣。”


    “他快死了。”小霧道,“連個清潔術都施展不出來,我若是他,不如死了幹淨。”


    朱珥點頭,很認同小霧的話。這樣苟延殘喘,真不如死了幹淨。可老祖宗如何能死呢?朱珥冷笑,老祖宗是朱家的老祖宗,隻要活著一天,朱家在墨雪大陸的地位就不一樣。也不知她那位好大伯,知不知道老祖宗如今的情形。想來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再心狠手辣,也不會放任老祖宗如此。


    “看到他,我就突然發了善心,好想幫幫他。”小霧搓搓手指。


    “別……”朱珥阻止了小霧,“我隻是來看一眼,不想驚動任何人。”


    “然後,再追溯下朱無雙的際遇?”朱珥的心思瞞不過薑琰。


    “是的。”朱珥大方地承認,“可惜,什麽都沒看到。你呢?”


    “我也沒看到。”


    “什麽?這不可能。”朱珥覺得不可思議,她能力低微,無法追溯到三個月前老祖宗院子裏的情形可以理解,怎麽薑琰也不行?她還特意進了老祖宗的屋子,就是為著有更精準的媒介。


    “朱珥,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一晚,朱宗毅根本沒有將朱無雙帶來這裏。”


    “不來這裏,他又能去哪裏呢?”朱珥沉吟道,“朱家人遇到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閉關的老祖宗。”她眉心微擰,固執地再次運轉追溯之術。這一次,她不再想著看到朱無雙,而是直接將神識籠罩在老祖宗身上。


    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天上沒有月也沒有星,老祖宗的院子一如既往地一盞燈也沒有點,黑壓壓地像是一個死地。


    老祖宗靜靜地盤坐著,那時候的他,遠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仙風道骨,精神飽滿,很有神仙風範。隻是,院中突然刮起一陣詭異的風,那風吹開緊閉的大門,吹響閉目而坐的老祖宗。


    老祖宗是大乘期修為,可他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那股風的到來!


    朱珥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看清楚那風是如墨的黑色,打著旋,纏繞到老祖宗的身體上。老祖宗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裏閃出一點金光,麵上露出一絲訝色。風變作無形的絲線,將老祖宗的身體越纏越緊。


    老祖宗的臉色開始變了,眼睛裏露出驚恐,他的手已經抬起來了,隻需要微微一點,朱珥相信,那絲線就會碎滅。可是老祖宗的手頓在半空中,手指遲遲沒有點出去,而黑色的細線已經布滿他的滿身滿臉。


    有細細的銀光匯成一條小河,從老祖宗的身體裏淌出去。這個景象朱珥並不陌生,駱梨被林峰吸走修為,林峰被駱梨廢了修為,都和眼前的場景很相似。不同的是,那時候無論是駱梨還是林峰,都是不甘想要反抗的,而老祖宗,他眼裏的震驚慢慢淡了,似乎已然明白了什麽,心甘情願地任由修為流逝。


    朱珥順著那到銀光小河,想要看到邪異之風的來源,可神識才剛剛出了老祖宗的院子,追溯之術就失效了。


    屋內,老祖宗依舊靜靜地坐著,像一具死去已久的屍骨,卻偏偏憋著最後一口氣,滯留在人間。


    朱珥必須要弄清楚,三個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垂危的朱無雙突然成了天才,讓朱家大乘期的老祖宗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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