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的林朗,臉上身上都已覆著一層灰塵,靜靜地坐在那裏,無知無覺像一座雕像。多虧薑琰布下的禁製,林朗結成金丹的動靜被遮掩的幹幹淨淨,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禁製中的林朗修為已經節節攀升到金丹後期。


    “真是對不住朗哥哥了。”朱珥唏噓,誅神殿的變故導致天劍門一帶靈氣變少,若不然,林朗至少能順利結嬰的。


    “進階太快,修行不穩,反生事端。”


    “也是。”


    朱珥往陣中打入三千枚上等靈石,禁製驟亮,林朗的修為再次突破,已然到了金丹巔峰。再次睜開眼的林朗,雙目熠熠生輝,一掃先前的頹勢。


    “朱珥,謝謝。”


    林朗站起來,一個清潔術下去,頓覺渾身輕鬆舒坦,臉上的笑容幾年後終於再次如他的名字,爽朗陽光。他幾乎想要撫掌大笑,從前如枯木一樣的人生,怎麽也想不到還能有今天。金丹巔峰的修為,隻需將心境提升上去,在合適的時候,他便能結嬰。要知道,如果林朗沒被人暗算,按部就班的修煉進階,以他的資質,結丹後修到金丹中期怕都要個十數年,至於結嬰,那是需要大造化的,他雖夢想那一天,卻一直覺得遙不可及。


    “我發現,隻要和朱珥親近,進階就會特別快。”


    林朗還記得羅刹林了無和尚說過的話,朱珥是有大福緣的孩子。想想駱梨,天資過人是一迴事,修為突飛猛進,也是認了朱珥當妹妹才發生的。


    “福兮禍所依,你怕不怕?”朱珥想到駱梨,眼神一暗,聲音變得低落。


    “怕啊,我怕修為升的太快,喜歡我的妹子太多,哎喲,我到時候應付不過來怎麽辦。”


    “哈哈哈哈,林朗哥哥,你現在這樣,真好。”


    朱珥由衷為林朗高興,從前他身為大師兄,年紀輕輕端著大師兄的架子,穩重地像個小老頭。現在這般隻為自己而活,神采飛揚的樣子,比從前可迷人多了。


    “你在這等我,為了何事?”


    朱珥便將安安的事情說了。林朗得知駱梨的遭遇,眼睛登時紅了,手握成拳隻聽得咯咯幾聲響,許久,才道,“當年我們幾個,何等要好,哎,短短幾年,人心難測。你還記得林循嗎?”


    “當然記得。”朱珥當然記得那個咋唿的林循,活潑地像隻猴子。隻是入了天劍門後,朱珥跟在林峰駱梨身邊,林朗作為大師兄還能常常見麵,林循卻幾乎沒有接觸了。


    “他從羅刹林裏出來沒多久就死了,掌門說他是死於林中的毒霧。”


    “羅刹林的毒霧真要傷人,骨頭渣都不會剩的。”朱珥冷笑。


    “我們素來忠於門派,忠於掌門,何至於此呢?”林朗滿臉費解,眼底還隱著痛楚之色。若說前麵還對身體的隱傷來源有些不敢置信,那現在結合駱梨的遭遇,幕後黑手就清晰起來。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畢竟是從小決定跟隨一生的人,何至於此呢?


    “這還不簡單,找那老頭問問便知。”朱珥笑道,“正好,我也有筆賬要和他好好算算。”朱珥心裏合計了下,若是林家山這裏鬧出些事情,將林峰引開,那帶走安安便能更順利了。


    林朗敬畏林家山已久,哪怕修為提高,心中的敬畏不改。見朱珥大刺刺就要衝去林家山的住所,忙伸手拉住。


    “這樣不妥吧?”


    “與其費盡心思東猜西猜,為何不直接去問個清楚呢?他若不說,我自有辦法讓他開口。”朱珥才不管林朗的退縮,邊走邊道,“有限的生命別浪費在無聊的猜測上。哦,隻有我的生命是有限的。”


    朱珥隻是個凡人,凡人能活到百歲便很不得了。可對修士而言,百年時光又算得了什麽呢?隻要修為不斷提升,最後得成大道,與天同壽也是可能的。朱珥嘴上說得憂傷,臉上笑盈盈的,顯然沒將凡人壽命短暫真當成多大的事兒。


    “你這丫頭都敢找掌門質詢了,還會限於壽元之擾,我才不信。”林朗見朱珥一個凡人尚且有膽量去找化神後期修士對峙,他一時膽氣也起來了,想著橫豎拚死也不讓人傷了朱珥就是。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嘛,今天咱們最重要的,還是問出當年他為何對你們下手,然後將安安帶迴去。”


    “行,該怎麽做,都聽你的。”


    “你是天劍門弟子,進階後拜見掌門再正常不過,咱們光明正大進去。”


    “行。”林朗真覺得士別多年,刮目相看。當年朱珥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哭包呢,隻會當駱梨的小尾巴,如今這氣派,便是四大宗門的大師姐也比不上。他猜到朱珥一定有底牌,心裏便也有了底氣,神情輕鬆起來。


    兩人說著話,便到了林家山的院子外。到底是天劍門的掌門居處,禁止森嚴,守衛的弟子修為也不低。林朗笑容朗朗,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守門弟子中有人識得他,不由滿臉驚駭,要知道林朗已經多年沒求見過掌門了。


    林朗剛剛突破到金丹巔峰,身上的氣勢還不能收放自如,而守門的弟子才不過剛剛結丹,境界的差距很明顯,林朗注意到小弟子的腿肚子都哆嗦了下,便笑著斂去威壓,一如從前謙遜大度,直言修為突破,特來拜謝掌門這幾年的照顧之恩。


    林朗正準備找個由頭將朱珥的身份糊弄過去,一轉身,得,身旁居然沒人了。


    “我就在你旁邊,等會跟你進去。”林家山和林峰不同,林家山病倒後就跟著沒牙的老虎差不多,平時敏銳的神識想必也會遲鈍起來,再加上不用帶人,朱珥借用植物的生命之力就能完美潛藏,所以一到院門口朱珥就藏起了身形。


    林朗正呐喊呢,就聽到朱珥的聲音響在耳邊。他實在想笑,朱珥就算是個凡人,也是個牛叉的凡人呐。哪個凡人,能在金丹巔峰的修士身旁隱去身形不為察覺,又敢去拷問化神後期的天劍門掌門呢?


    若是兩三天前,林朗哪怕結嬰來求見,林家山都未必會賞他一個正眼。可今時今日又不同,跑了大批弟子,門派凋零,得知林朗暗傷已好修到金丹巔峰,他顧不得臥病在床,掙紮著起來,竟是要出來親迎林朗,好歹被弟子攔住,饒是如此,也站在門口翹首以待,讓通傳弟子不得不得出來催著林朗快進去。


    “他哪是迎你,他是迎當年聽話的大弟子。”朱珥怕林朗被林家山糊弄住,冷笑著戳穿他的把戲。天劍門跑掉的弟子多是這幾年新收的,剩下的老弟子多數還在,要知道,在那批老弟子心中,林朗還是有些分量的。


    “我曉得。”林朗大步往裏走,神識傳音道。


    “好孩子,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瞧這話說的,好像將林朗邊緣化不是出自林家山授意,而是林朗和門中在鬧脾氣。


    “拜見掌門。”林朗恭敬地給林家山行禮,“弟子許久不見掌門,特來拜見!”


    “你這孩子,快別多禮。”林家山嘴上說著,卻眼看著林朗行全了禮數。


    “掌門,弟子有要事稟告,事關我派存亡,還請掌門屏退左右。”林朗上前扶住林家山迴房後,突然道。


    林家山見林朗,一方麵想籠絡他,一方麵是想知道林朗的際遇。


    “你們都下去吧。”林家山好歹也是化神後期的修為,並不怕林朗有什麽異動,爽快地揮手將一眾侍候的弟子全攆出去。


    “你說吧。”


    “掌門,我林朗為門派不說鞠躬盡瘁,也是忠心無二。掌門想要我的性命,盡管拿去,何必磋磨我十年之久呢?”林朗雙眼迸出憤怒的光,整整十年啊,他飽受痛苦的折磨。


    “你在胡說什麽?”林家山大聲嗬斥,沒想到林朗所謂的有事竟是質問她這個掌門。


    “掌門,修劍修骨修心,我們的劍還在,我們的劍骨還在,我們的劍心呢?”林朗突然不想再追究過得那點事情了,如今的天劍門,老掌門滿身狡詐虛偽,少掌門殺妻殺子,哪還是那個讓人敬仰的天劍門呢?


    “劍心?”林家山嗬嗬一笑,“那玩意真有用?我們天劍門凋零了幾百年,就是所謂的劍心造成的。八百年前,妖獸作亂,我天劍門俠肝義膽,精銳盡出,是一點後路都沒留啊,等平息妖亂,卻也大傷元氣,逐漸沒落。那時候,可有一家門派對我們伸出友好的援助之手?你和我說劍心?光有救濟天下之心,沒有修為,天劍門連立足之地都沒有,哪來的資格去講究劍心呢?劍心這玩意就如同人的臉麵,該丟就得丟,不然終為所累。”


    林朗的臉漲得通紅,兩隻眼珠子像要從眼眶裏蹦出去,拳頭高高舉起,似要砸在林家山身上,惹來林家山輕蔑的一笑,林朗的胸膛鼓起又落下,終是一拳頭砸在房中的地麵上,轟隆咯吱的聲音作響,堅實的房屋在林朗的一拳之下,即將垮塌。


    “掌門可知,天劍門為何會落到這地步?”林朗悲憤地說,“沒有劍心的天劍門,早就不是天劍門了。天劍門泯然於眾,並非是當年一戰之過,而是後來的門人對勇敢無畏生出懼怕之心,彎了劍骨,垂了劍身……”


    “你這意思,是天劍門落到如今的地步,還都怪我咯?”林家山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沒有我奔走張羅,審時度勢,咱們天劍門早沒了。你受庇於門派,今兒這樣大逆不道地冒犯掌門之尊,我看你是活膩了。”


    “可悲啊!天劍門從前隻有戰死的門人,如今卻多是棄派逃跑的弟子,掌門教出這樣的弟子,卻以此為喜,哀哉悲哉。”林朗流下兩行熱淚,憤聲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掌門啊掌門,你還不醒悟,我天劍門就要絕了。”


    “放肆,你住口。”這話可戳中林家山的心窩子了,他怒火中燒,若不是還想用林朗,恨不得立即送他去死。


    “哎呀林朗哥哥,你和這個老頭子廢話這麽多作甚?”朱珥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怕林朗衝動之下和林家山動手吃虧,顯出身形,朝著林家山盈盈一禮,“老掌門可還記得我,我是當年你千方百計想要趕出去的朱珥。”又道,“掌門這幾年過得不怎麽樣啊。”


    “你……你從哪裏冒出來的?”林家山神色大變,金丹巔峰的林朗不足為懼,可麵前這個笑盈盈瞧著文靜溫婉的姑娘,卻讓他心生戒懼。在他的眼皮底下還能潛進來,他可不信朱珥還是普通的凡人。


    “我想你們了啊,就迴來看看你們。對了,我駱梨姐姐呢?”


    “她,她……”林家山的眼睛不自覺地躲閃著,“她早就叛門而出,不知所蹤。你到我這裏找她,可真是找錯地方了。”


    “哦。”朱珥瞧著很好說話的樣子,聞言點頭,狀似信了,話鋒一轉,“那林循哥哥呢?許久不見,我真是想他呢。”


    “門中那麽多弟子,我身為掌門還要個個都替你看著不成?當年也沒見你多麽親近他,現在倒念著他了,自個兒去找,我沒那閑工夫陪你鬧騰。”


    “那,是誰鎖住林朗哥哥的奇經八脈?”朱珥說話慢吞吞地,笑容無害純真,目光卻銳利如鋒,“掌門該不會還不知道吧?”不等林家山迴答,朱珥聲音陡然提高,“悄無聲息地鎖住人的奇經八脈,非化神以上修士不能。我算算,天劍門也就三個太上長老和你,是化神前輩。”她每個字都如驚雷落下,“對了,還有你的好孫子林峰。我真是來錯了,我應該先去找我林峰哥哥嘛。”


    “他勾結外人,圖謀不軌,我身為掌門,小施懲戒,你倒是管的夠寬。”林家山立即道,他看不清朱珥深淺,自然不想朱珥去找寶貝孫子麻煩。


    勾結外人?林朗苦笑,果然他當年相幫花藏月惹怒了林家山。堂堂一派掌門,不說肚裏能撐船,這心眼小的怕是沒針眼大。況且天劍門並不是沒有門規的,若真覺得他做錯了,大可以按照門規處置,卻整這些陰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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