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珥到底沒去成冥界!並非薑琰他們攔的兇狠,也非朱珥魂識離體失敗,而是安安丟了。


    安安常常溜出去玩,他可愛機靈,村子裏沒有不喜歡他的,駱梨也沒拘著他不許出門,往常到了飯點他就迴來了,可這一日,晌午飯沒迴來也就罷了,太陽都快落山,還沒瞧見他的人影。


    駱梨急得差點在茅屋前麵暈厥!安安可是她的命根子!


    駱梨這幾年沒有進項,全靠著當初隨身攜帶的一點靈石換做金銀,省吃儉用勉強度日。好在村民和善,常常幫襯著做些屋裏屋外的活,勉強將日子支應著過下去。


    說起最常幫駱梨的村民,也是湊巧,竟是朱珥當年魂魄初次離體後到小鎮上格外關注的一對私奔的小情侶,劉裏和何如新。


    何如新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不再是當年的嬌俏水靈,腰粗的像水桶,臉圓胖了些,膚色黑了不少。劉裏褪去少年郎的稚嫩,臉圓圓胖胖的,不複書生模樣,倒像是土生土長的本地村民了。


    劉裏家的房子距離墳地也不遠,站在駱梨家的茅屋前往村裏望,第一眼望見的房角便是他家了。五間亮堂堂的大瓦房,圍著瓦房砌出高高的院牆,院子裏種著藥草,大老遠就能聞到讓人心曠神怡的藥草香。那劉裏是個聰明人,知道靠寫書信當夥計的收入隻能勉強維持生計,當攢下點餘錢,他便帶著何如新搬來靈氣濃鬱的萬花村,靠著種藥草,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是村裏數得上的人家。


    “你是?”何如新戒備又疑惑地看著院門外站著的朱珥,瞧這風姿氣度,倒像是修仙者,可修仙者跑他們門前來做什麽?


    “大嫂,打擾了。”朱珥朝著何如新笑道,“我有點事拜托你,可否進去說?”


    朱珥看何如新,並不覺得陌生,是以話語中帶著幾分熟稔。可何如新卻從不知道朱珥這麽個人,越發戒備起來,若不是看她是個漂亮姑娘,隻怕啪地一聲就要將院門關上。


    “如新姐,你就讓我進去吧。”朱珥親熱地喚道,“我要說的事兒,是關於旁邊梨姐姐的。安安丟了,我急著找他去,想麻煩你們幫個小忙。”


    “那你進來吧。”知道自己名字,笑得也很麵善,又隻是個小姑娘,何如新心裏的戒心便沒剩下多少,對朱珥的熱情無從抗拒,待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打開了院門,將人讓了進來。


    墳地旁邊住了位神秘的鄰居,村裏人都不敢去接觸,還有人說那是被神仙詛咒的老妖婆,隻有何如新不怕。也不知為何,何如新第一次看到駱梨時,心就像是被什麽給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就想到當年和劉裏剛跑出來時無依無靠的日子。她想,那時候的他們也多希望有個善心人能夠幫一把啊,別看旁人的舉手之勞,對他們來說卻已經是救命的稻草了。


    何如新不怕墳地有不幹淨的東西,要真有,那小娃娃能長得唇紅齒白活潑亂跳啊。她也不怕小娃娃的娘是個壞人,都那樣了,若真是從前壞過,也受過懲罰了。更何況,別看小娃娃的娘白發傷臉斷腿,可說話行事卻很有度,那種風儀氣度,便是從前何如新當小姐時,也隻在書上見過。


    何如新從見了駱梨第一麵後,就常常去給駱梨母子送些食物,也讓家裏男人幫著做些粗活,如此過了兩年,連名字都還不曉得。問了幾迴,都被支吾過去,何如新便也懂了,這是有傷心往事,連名姓都不願提及的。


    當年駱梨暈倒在他們家院外,被救到家中,就住了一晚上,挺著個大肚子,非要出去自己搭個茅屋單獨住,怎麽勸都勸不住。後來她倒是願意接受何如新一家子的幫忙,卻每迴都給足報酬,推都推不掉。原來那女子,名諱中帶了個梨字啊,倒和梨花的高潔很般配。


    何如新想著,這要真是那位的妹子,絕不會是壞人。哪有天仙似的壞人呢?


    “安安丟了?咋會呢?”何如新一邊給朱珥倒水,一邊嘮叨著,“許是躲在哪個草垛垛裏睡著了吧?”


    “真丟了。”朱珥心情鬱鬱地說,她也希望安安是調皮躲在哪等著大人去找,可明顯不是,她的魂識在村裏完全沒找到安安的蹤跡。


    “對了,你咋知道我的名字呢?妹子你怎麽稱唿?”


    “你叫我小珥吧。”朱珥接過何如新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安安應該是出了村子,我就怕是遇到拍花子的。梨姐姐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我要去找安安,又放心不下,想來想去,如新姐你們一家子都是再心善不過的人,將梨姐姐托付給你們,我是一百個放心。”


    “我倒是有心幫忙,可那妹子強得很,並不肯白受人一針一線。”何如新被朱珥一帶,便忘了前麵的話,苦惱地說。


    “如新姐你放心,她那我去說。”朱珥將一塊金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又拿出一袋靈米和兩筐靈菜來,“煩你收拾出一間屋子,每日用這些米菜給她做些容易克化的吃食。”


    何如新眼睛都直了!那兩筐菜看著水靈靈的,聞著比家裏栽種的藥草還清香襲人,那袋子米雖然沒打開,可聞著就有股沁人的清香,明顯和普通的稻米也很不同。她如今打扮舉止越發像個村婦,可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眼界寬闊,輕易猜出這便是仙人們食用的靈菜靈米。


    “別看袋子小,足夠你們取用一月的。”朱珥指著靈米靈菜,“你們吃了,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那哪能呢,給旁邊妹子吃的,我們自家有米有菜的。”何如新臉上一紅。


    “如新姐別和我客氣,你這一客氣呀,我都不好意思將梨姐姐送來你們家了。”


    何如新這邊說妥當,朱珥這才去見駱梨。


    駱梨腿腳不便,正以手撐地往村中走,要去找一天沒迴家的安安。一雙手溫柔地籠住她的肩,然後駱梨發現自己被抱起來了。


    駱梨聞到熟悉的味道,從前她抱著朱珥睡,朱珥身上總有一股清新動人的氣息,如今這許多年過去,縱然麵貌變了,氣息卻一如當初。她抬頭,沒有見到熟悉的磚形印記,可記憶中那雙明亮動人的眼睛和眼前這姑娘明媚的雙眼漸漸重合。


    真的是……是朱珥!


    “你不是走了麽?你怎麽又迴來了?”駱梨伸出傷痕遍布的手,撫上朱珥的額發,將那雙眼睛看得更清楚些,顫巍巍地問。她既想朱珥走,別被自己拖累了,又舍不得朱珥走,她是真心將朱珥當親妹妹來看待的。


    “你果真認出了我。”朱珥猛地別過頭,生氣地說,“那你都不叫住我,害我費老大功夫才確認是你。”她話裏都是生氣,眼淚卻劈裏啪啦地落下來。


    “朱珥。”駱梨哽咽道,將頭埋在朱珥的肩膀上,本是抽噎,到最後變成嚎啕大哭。她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辛酸,此時此刻,身旁終於有了親近的人,可以放開自己,釋放一場。她哭了很久,朱珥也就由著她哭,有些痛苦,發泄出來也好,憋在心裏久了,隻會憋壞自己。


    駱梨哭得久了,身體軟軟的,連平時最用得上的手臂都沒有力氣了,可她還被朱珥抱在懷裏呢。


    “朱珥,快放我下去。”駱梨不好意思地喊道,她是姐姐啊,朱珥在她心中,哪怕變高了,變漂亮了,那也還是需要她照顧的小姑娘。


    “梨姐姐,我迴來了。對不起,我迴來的太晚了。”朱珥抱著駱梨,抽了抽鼻子,努力讓自己不再落淚,然後穩穩地,一步步往何如新家裏走去。


    “朱珥,你不該迴來的。”


    駱梨修為盡失,眼力仍在。她看出朱珥依舊是個無法修煉的凡人,身上沒有半點靈力波動。這樣的朱珥,比不得形容大變的她,很容易被天劍門弟子認出來。那個人,那個人早不是人了,若是讓他知道朱珥的下落!駱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若是修為還在,恨不得將朱珥送出萬裏之遠。


    “朱珥,你快離開這裏。”駱梨焦灼地說,“你快走呀,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梨姐姐,大道殊途同歸,並非隻有修煉,才能獲取強大的力量。你放心,隻要我不想,就沒人能傷得了我。”


    手中的駱梨輕飄飄的,瘦骨嶙峋沒有多少肉,朱珥抬起頭,好一會兒才將再次湧出的淚水強流迴心底。這樣的駱梨,重逢後沒有讓她去找安安,一心掛念著她的安危催著她趕快離開。


    “朱珥,朱珥,安安丟了。”朱珥還是那個朱珥,可朱珥的話,莫名給了駱梨無限的信心,她整個人略微振作了一些,拽著朱珥的衣襟,淚眼朦朧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朱珥忙道,“你放心,安頓好你,我立即去找他。我一定將他帶迴來。”


    “你去找他,不用管我。”


    如何能不管你呢?朱珥無法說出口,駱梨的生機已然所剩無幾,若不是這些日子有小霧的丹藥續命,早就魂歸冥界。今日受這麽大的打擊,駱梨的魂火已是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湮滅。


    “你要好好的,安安迴家要是看不到你,該多麽傷心呢。你也想想我啊,朱家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了,我隻有你了,梨姐姐。這世上,你不要我,我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死在哪裏都沒人問津,你真的忍心嗎?”


    “朱珥。”駱梨滿嘴苦澀,她何嚐不想陪著兒子長大,何嚐不想看著情同姐妹的朱珥嫁人生子,可她怕是等不到了。她在蛇潭裏好不容易掙出一條命來,生安安時就將生機耗得差不多了,這兩年不過靠一口氣撐著。


    “梨姐姐,你放心,你會好的。”朱珥握著駱梨的手,“我已經有救你的法子了,不但能救你,還能讓你恢複如初。”


    “真的?”駱梨的眼睛陡然亮了。從朱珥出現,她的生命裏就不斷有奇跡發生,這一次,說不定也有呢。


    “自然是真的,我還騙姐姐不成。”


    朱珥抱著駱梨走進何如新家的院子,何家的孩子們從外麵玩耍歸來,看到朱珥懷裏抱著的駱梨,害怕地躲進了屋內。駱梨察覺到了,匆匆撥了幾縷頭發過來遮住臉頰。


    朱珥將一包糖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對著迎過來的何如新道,“麻煩如新姐了,這些給孩子吃著玩。”


    “小珥你太客氣了。”何如新伸手要來將駱綾接過去,朱珥卻不讓,示意何如新帶路。


    何如新為駱梨準備的是一間朝南的屋子,明亮寬敞,屋角還擺放著兩盆藥草,正開著白色的小花。床上鋪的用的都是簇新的,朱珥將駱梨放上去時,還能聞到陽光的味道。


    “梨姐姐,你安心在這住著。”朱珥按住想要起身的駱梨,“等著我,不出三天,我就帶安安迴來。”


    “好。”駱梨噙著淚,她如今這樣子,也隻能讓朱珥幫著奔波了。


    朱珥安頓好駱梨,就疾步出了萬花村。剛剛她順手扯了根駱梨的頭發,站在村外,施展追溯大法,總算知道安安的去處。


    安安才不到兩歲,旁人家的孩子才剛學會走路,被家人嬌寵著照顧著,可安安已經能拿著銀兩去何如新家裏買藥草買食物了。他觀著駱梨這幾日的情形不太好,跑去哭求村中的大夫到家裏看,那大夫懼怕駱梨,強壓著驚懼觀了下駱梨的臉色,又給駱梨診過脈,心知駱梨這病迴天乏力,不忍心告訴安安這個小兒,便隨便開了一幅對身體無功無過的藥方給安安,讓他抓藥煎服給駱梨喝下去。想也知道,這樣的藥,駱梨吃下去後不可能有什麽效果。


    安安急了,娘雖然醜,雖然殘廢,那也是安安的娘啊。安安絕不能失去娘親!


    萬花村附近隻有一個仙門,便是天劍門。安安想,普通的大夫救不了娘親,那仙人們一定有法子的。安安拿了家裏的銀子,問了村民天劍門的方位,大膽地要去尋仙問藥。


    朱珥想著,安安人小腿短,應該走不了多遠。她一路找過去,眼看著快到天劍門的山門處,卻依舊沒有追上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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